风险社会的行为与规范

——以“自拍致死”为例

 

 

  科技进步改变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自拍技术同样如此。自2000年9月夏普联合当时的日本移动运营商j-phone发布了第一款内置摄像头手机以来,人类社会很快就进入了“全民自拍时代”。2013年牛津字典将selfie(自拍)一词定为当年的年度词汇,之后的12个月内,“自拍”在英语世界的使用频率飙升了170倍。全世界每隔1秒,就有一个上网者试图通过网络找到自拍图像,每隔3秒就有一个上网者上传自拍图像。但与此同时,自拍带来的意外事件也日渐增长。

  日前,《环球时报》援引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报道称,一篇发表在印度《家庭医疗与初级护理》杂志上的文章称,2011年至2017年,全球约有259人因自拍而意外死亡。从意外死亡原因看,溺水是导致自拍死亡事件的主因,自拍客往往在风景优美但暗藏杀机的海边或船舷上自拍,在不经意间被海浪冲走或从船上掉下,导致溺亡。其次分别为在行驶的火车前进行自拍被火车撞死,在高处自拍而意外坠亡以及与危险动物同框被其咬死等。

  这些意外事件的发生看似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但仔细想来并非不可解释。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在20世纪80年代将“风险”这个词概念化,用“社会风险”“风险社会”等概念,来描述科学技术领域的变化以及现代社会中个体化、商业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按照贝克的观点,前现代社会,人类面临的风险类型主要是自然灾害,这些自然灾害不可控,但影响范围确定。在工业社会,人类面临的风险主要是工作生产环境产生的风险,这些风险尽管是可控的,但是影响范围不确定。在后现代社会人们面临的风险可能是以往的自然灾害、工业风险,但更多的是一些因高科技而产生的人为的不确定性。尽管这种不确定性最终导致实质性灾害的可能性并不高,但这种不确定性导致的风险既不可控,又影响范围非常广泛。换言之,在高科技时代,人类社会处于一种风险弥散化的状态,这种弥散化的风险如电影《死神来了》里面所表现的那样,渗透到人们生活的边边角角,看似巧合却难以避免。

  重新审视那些因自拍而致死的事件会发现,这些事件大多是在为贝克的理论做注脚。在259起因自拍而死亡的事件中,绝大多数死者是30岁以下的男性,其占比高达72%。研究人员还发现,尽管女性通常比男性更爱自拍,但男性更爱冒险、追求刺激,并且乐于将一些风险性更高的自拍照片上传到社交媒体上,以便获得更多点赞和评论,在个体化的时代感受一种被追捧的个人成就感。殊不知这些看似风光无限的“极限挑战”行为背后是弥散化的风险。如果当这些个体化的、追求刺激的年轻人对风险没有清醒意识时,那么在概率论的规则下发生意外事故也就是一个并不意外的结果。

  对于这种弥散化的社会风险能够进行有效规范吗?现在看来很难。高科技时代社会风险的危害性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力,对这种社会风险的防控也显得无从下手,且无论科学技术水平再高,也很难对这种弥散化风险进行预测和预防,甚至科学技术的发展会进一步扩大风险的分布范围。因此,人们在享受现代科技产品的同时,要做的可能就是适应风险社会的生存状态,将“与风险为伴”当做未来生存的基本技能。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种风险只能由公民个人承担,公权力部门同样有责任采取必要措施,比如进行提前警示等。2015年,印度卡纳塔克邦政府就在当地社交媒体上掀起了“自拍危险”的宣传活动。2016年初,印度政府向各地方邦建议在登山站、瀑布等自拍风险较大的地点设置警示牌。2017年1月,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警方将该邦境内29处自拍点列为危险区域。与此同时,其他各地方邦警方也陆续采取措施,加强自拍意外死亡案例的宣传警示教育。俄罗斯自2015年自拍死亡率激增后,也印刷了“安全自拍小册子”,敦促民众“安全自拍”。虽然小册子只有两页,但它介绍了很多因自拍致死的生动案例,警示性非常高。除这种警示之外,增加一些必要的防护设施也是有效预防实质危害发生的手段,如在铁路沿线增加隔离带,在山顶、水体及高大建筑物的屋顶等高处风景区设置护栏。

  同时,每个公民自身也应该提高自身的风险意识。孔子曾讲“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孟子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对于每个公民而言,能否意识到周围风险的存在,是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应后现代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因此,每个公民在享受科技产品带来的美好生活同时,也需要认识到风险社会和传统社会、工业社会之间的差异,学会约束自身的行为,降低实质危险发生的可能性。

(作者系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