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财者天下之大命”的税法观

　　南宋商品经济繁荣，社会思潮从“重农抑商”逐步发展成“农商皆本”。南宋著名思想家陈亮认为“财者天下之大命也”，理财应以富民为目标，即“致之有术，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终年而其富百倍”。南宋一改北宋“宽郡县而重守令”之政策，对地方“束之不已”，并“藉天下之兵”“括郡县之利”，使“郡县无遗财，诸司无宽用”，最终“郡县空虚，而本末俱弱”。故陈亮以《问兵农分合》来寻求解决国家困于养兵之弊的方式，提出“无事皆良农，有事皆精兵”的“兵农合一”观点来减省军费开支。陈亮还在《四弊》中提出两条理财对策，一是增加地方财权，二是增加地方储备，通过分拨部分杂税留藏于地方以及整顿和恢复常平（古代官府为稳定粮食市场而建立的经济调控机制）、义仓制，改变长期以来各级官府借常平、义仓之名变相搜刮百姓的做法，使地方能在预防人祸、备荒济民中充分发挥作用。此外，陈亮力主取消榷酤（古代政府实行的酒类等专卖制度）之禁，减少官府与民争利之机，给予百姓休养生息之时。

　　“农商一事”以利民

　　陈亮强调农商相互依存之关系，认为：“古者官民一家，农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无相通，民病则求之官，国病则资诸民。商籍农而立，农赖商而行，求以相补，而非求以相互病，则良法美意何当一日不行于天下哉。”他认为农商互利，二者应相互支持。农与商的关系既有行业分别又有密切关联，农业生产发达为商业繁荣兴盛提供物质基础和必要条件，反之商业又可促成农业生产的持续稳定。自古以来，农业在很大程度上是根据气候等因素来调整具体生产状态，丰年易谷贱伤农，灾年易流民四起，而商业经营所获收益，可在危急之时提供相应支撑。陈亮学侣叶适则在此基础上对“重本抑末”的观念更是直言：“抑末厚本，非正论也”。“农商一事”之观点，在南宋司法诉讼中也有体现，如《名公书判清明集》的“人品门”就有一个典例突出了从商之不易以及对商人的保护态度。南宋著名士大夫胡颖在判词《治牙侩父子欺瞒之罪》中开篇即提到：“大凡求利，莫难于商贾，莫易于牙侩（古代商业交易中为买卖双方说合的中介人）”。商人奔走于买卖路上，且“蒙犯风波之险”，但牙侩“安坐而取之”。商人在经营过程中需要用到数倍的本钱但获利微薄，但凡计算不周或时日不合适，十有八九就亏本了；但牙侩不管商人赢利与否，都可以从中收取到佣金。胡颖判词反映出南宋时期有识之士已深刻体恤到商人之难。陈亮批评王安石“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输之法，惟恐商贾之不折也”。陈亮“农商一事，兵民一体”之观点，其根本目的在于发展经济，增加国用。国用既足，如何管理、使用自须仔细思量筹划；国用不足，则更当谨慎。陈亮认为，财乃“天下之大命”，君王切不可萌私心而占国用，官员亦不可起贪利之心。户部掌天下之财，内库掌天子之财，而孝宗时又增设南库，致使财权分立为三。户部无统一财权，只能从郡县抽取财政收入，而郡县将此压力转嫁给人民，导致郡县无遗财、诸司无宽用、民无留藏、地无余宝而利皆入于官之窘境。基于此，陈亮力主复修常平之法和义仓制度，以为万世根本之虑。南宋时期郡县财政无所积余，遇有水旱之灾则仰赖豪并之家进行赈济，国家对有赈济之功者赐官。陈亮认为，废常平之法而随便以官爵与人，是谋国之疏。此问题解决之道在于复修常平之法，使郡县皆有积余，严惩擅发、移用常平之粮者，而不应单纯通过下达政令或革职之办法减轻责罚。

　　“轻徭薄赋”以宽民

　　朱熹曾言：“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宋朝除沿用古已有之的税赋名目，还创新了不少繁杂的税收项目。如针对商船的力胜税、因军需而临时措置征收的月桩钱、南宋对府县坊郭户征收的地税钱以及相继税、契税、官牙、经总制钱等，不胜枚举。陈亮从“宽民力”“强国力”出发，指出其根本还是在于减轻百姓负担。在税制上，陈亮希望统治者“用民，岁不过三日，什一而税”，通过减轻赋税来使民休养生息。在批评税赋沉重之余，陈亮进而分析缘由，对各种赋税作深入研究，批判经总制钱：“自经总制起科，而郡县无余赢矣；自经总制立额，而郡县凿空取办矣……然户部亦方困于经总制不及额也。”由此可见，在各种赋税中经总制钱是民生的最大危害。陈亮希望朝廷能“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导民争。上下有制，末作有察，兵不吾蚀，缁黄不吾蠹。使之各力其力以业其业，休戚相同，有无相通”。以此发展农商百业，从根本上解决财用之匮乏、民生之艰辛，稳固国家的政权基础。

　　取消榷酤之法以养民

　　随着经济发展，南宋时期工商业税收在财政收入中占比越来越重，沉重的赋税造成大量工商业者无力偿还债务而破产。为缓解巨大的财政压力，南宋朝廷依靠政治权力垄断产销经营的利益、商品的流通，对盐、茶、酒、矿产等生活和生产必需品实行严格的专卖制度，通过垄断获取暴利，抑制民间经济自由发展。禁榷法包括榷盐、榷茶、榷酒等，即对这些货物实行专卖制。榷盐、榷茶是在朝廷组织盐、茶生产和收购的前提下，由朝廷进行官运官销或根据盐、茶产地和产量，划定运销范围，有限制地批发给商人零售。私产、私运、私销，即为“私盐”“私茶”，处罚十分严重。南宋时，户部为补财用之不足而行榷酤之法，使争利之风大炽。民相争利尚不胜其苦，户部酒库棋布于郡县，则更助长此风。因此，陈亮主张取消榷酤之禁，“一切听民自卖”；禁酗酒之风，应“先罢户部、诸司、州郡之库”；保护粮食生产，不因片面追求酿酒之经济利益而广种高粱、轻视其他作物之种植。

　　陈亮的税法观点，源于对历史的反思。他认为秦始皇“重赋苛敛以肆其欲”，对民众刻薄，终致民竭而秦亡；汉文帝吸取秦之教训，“不求富国而求富民，故为治之先，勤勤于耕农是劝”，从田、税上予以农民便利，使凋敝的经济得以恢复，西汉走向兴盛。陈亮进而提出以利民宽民养民为出发点的税制改革等理财主张，表达了先富民后强国的真知灼见。

　　本文为中共永康市委政法委委托课题《“龙山经验”理论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西北政法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