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消逝的页码

  陈平原先生在《读书读书》一书中,引用林语堂先生的“天下读书成名的人皆以读书为乐”来说明读书有得便能体会到读书之乐,读书无所获则只能体味读书之苦。能够靠读书成名的人毕竟是少数,这些少数人的成名也正是因为著作等身。

  书籍的历史经历了从手抄本到印刷的过程,在手抄本阶段,页码并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页码会随着手抄本的不同而不同。但是为了查找的方便,需要标出引文所涉及章节标题或者章节编码,甚至要具体到段落,还要经常甚至频繁地将文本切分成容易查找的小段落,使参引系统的使用成为可能。

  书籍上最早出现的数字编号,并不是页码,而是给印刷的纸张编号,以方便印刷工装订,避免出错。随着罗马字体的推广,长行的印刷在辨读上成为可能,到了16世纪后半段,书籍上标注页码成了流行的现象。书籍上页码的出现,和以书籍为载体的知识广泛传播应是同一个过程。写作和阅读不再是个人、家庭等小范围的自娱自乐。

  中国古代的书是没有页码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有了页码不方便刻板工人相互配合,并且修改起来成本过于高昂。因此无论是采取的蝴蝶册还是背头册等等,通通都没有页码。遇到大部头的书,有两种解决方案解决没有页码的问题,一是对书了然于心,随心所欲想到哪能翻到哪;二是通过关键词的方式对书的内容进行有规律的索引编排,按图索骥即可。

  页码在现代书籍中的出现,属于科学技术进步的结果,也是知识精准化的结果,此举极大提高了知识检索的精准性。但是伴随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方面知识爆炸,知识的存储形式已经超出了书籍的容量范畴,出版行业的核心工作场域从工厂和办公楼的结合,逐渐转变为无工厂的作业,纯电子的出版形式开始出现。同时,随着知识载体的电子化和数字化,知识检索也更为精准和便捷,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这种转变,即从“翻页”到“查找”。

  但是绝大多数的读书和页码并无关系,页码可能只是评价一本书篇幅大小的客观依据,或者是我们在阅读时的一个个路标,标记着我们阅读之路已经启程多久,离到达还有多远,更多的时候页码会被书签直接取代,夹在书中代表了一段阅读的起止。我们看到的书大多都有页码,但多数时候我们并没有关注它。与读者相反,对图书或杂志的编辑而言,页码非常重要。原因在于页码的存在并不是自由的,它受到章节、版式和纸张等的制约,在合适的时间和空间,开始新的一页,考验着编辑们的智力和经验。

  现在,电子出版已经得到大规模应用,并被认为是一种趋势的时候,看电子书虽便捷,但是引用起来却很麻烦。因为电子书可以调整字体大小、颜色和行间距等等,书的页码并不固定,标注起页码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让他人明确引用的哪一页,需要在注释里写明使用的何种软件和设备,以及字体和行间距,最后写下在此种情况下是第几页,这便失去了标注页码的意义。

  如果需要查找一句话甚至一个词,直接打开电子版的图书或者杂志,点击一下,立刻就可以找到答案。在电子书足不出户即可获得的情况下,再加上较为便宜合理的价格,阅读电子书逐渐成了一部分人的习惯。不可否认的是,电子书和纸质书阅读所带来的感受是不同的,在选书时翻阅的沉浸中,在翻开后闻到的墨香中,在书随着翻阅而逐渐变薄的成就感中,纸质书有了生命的空间,甚至是有了阅读的灵魂,电子书是不可比拟的。而在页码这个问题上,纸质书同一版本的一致性,可以让读者有了统一的沟通平台。在编码和代码已经无处不在的时代,书上印制的不可变化的页码,已成为读书人倔强和保守的代码。

  (作者为济南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