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
该书讲述了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历程,将16世纪后期到20世纪中叶的历史划分成四个阶段,并分别就其时代背景、制度发展、学术思潮、大案要案等进行了介绍。
——阎天新作《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上市
“一九一一年三月二十五日(清宣统三年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四十分。美国纽约曼哈顿下城,华盛顿广场。街角的一座大楼高处,‘三角衬衫厂’的标志挂在外墙,颇为醒目。机器的轰鸣渐渐平息,加班的工人也长出口气,准备收工……倏然间,大楼八层一个不起眼的废料筒里腾起火苗。”
这是《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一书描述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作者由此引出了一连串追问:怎样避免悲剧重演?怎样保护劳动安全?怎样兑现《美国独立宣言》的承诺,让每位劳动者安享生命、伸张自由、追求幸福?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张守文评价说,该书是“我国有关美国劳动法研究的第一部理论专著”。书中讲述了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历程,将16世纪后期到20世纪中叶的历史划分成四个阶段,分别对应诗法上的起、承、转、合。它就每一阶段,分述其时代背景、制度发展和学术思潮,描绘其重要立法、大案要案和思想交锋,深刻刻画了为劳动法律思想做出贡献的学者、法官和政治家。
该书作者,北京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院长助理阎天,在接受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专访时说,劳动是大部分人生活的主题,但劳动法是“法律里的偏门”,劳动法学更是一门与生活有距离感的学问。他希望通过该书展现的人物故事,将美国劳动法学的历史串联起来。
向“正说史学”致敬之作
出国留学前,阎天偶然读到一篇题为“劳动法死了吗?”的论文,作者在文中坦诚地描述了劳动法在美国的停滞,以及劳动法学地位的动摇。“这是一份难得的行前告诫。”但他也心怀疑问:美国劳动法学是怎样落入这样的处境的?
阎天的父亲是国内著名的历史学者,他曾告诉阎天:“治学的方法,要追根溯源。”这给了阎天很大启示:史学、法学,道理是相通的,要理解美国劳动法学的现状,就应该追溯这门学科的诞生。由此阎天产生了写这本书的最初念头。
但写作过程并不容易。美国劳动法主要包括雇佣法(规制个别劳动关系)、劳工法(规制集体劳动关系)和民权法(规制就业歧视现象)三个部分,每个部分自成一体,课程也分别开设。就法律渊源来说,不但有联邦法,还有州法;不但有立法,还有司法判例和行政规章;不但有国内法,还有国际公约。因内容太广,阎天用了4年时间,方才实现了美国劳动法课程的“全覆盖”,“把能学的课都学了一遍,初步建立起这本书的大局观念”。
阎天不是专业法律史学工作者,但他希望这本书尽量提高收集和使用史料的水准,“免得让行家见笑”。于是,他一头扎进了耶鲁大学图书馆。“它不仅馆藏宏富,而且可以免费从世界各地借调图书。”一时间,材料多到让阎天难以下手。
最终,阎天给自己确定的原则是:抓住主线,舍弃枝节;多采通说,少做争鸣;运用一手材料,减少二手材料。“对史料的占有和考据不是我的目的所在,我想做的是重新解释历史,重新梳理线索,重新发现意义。”
有了内容、有了资料,怎样把它们串联成篇、成书?回国前后,阎天向国内的前辈学者请教本书的写作,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制度的引介到了一定阶段,就该思想登场了,要集中力量介绍国内了解最少的内容——美国劳动法思想;但为了还原思想生长的土壤,必须兼顾制度史,把劳动关系、劳动法、劳动法学三者之间的互动揭示出来。
如何揭示三者之间的规律呢?阎天把目光瞄准了学术交流。北京大学是国内劳动法学界对外交往的重要枢纽,世界各地来访的学者络绎不绝。阎天抓住机会,向每一位有兴趣的国外专家请教:美国的、欧陆的、英国的,传统的、反叛的、中庸的……讨论激发了灵感,让这本书的框架逐渐清晰。
但仅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掌握更多的史学知识。作为历史学者,阎天的父亲曾把讲史的功夫总结成“正说史学”,通过电视平台分享给更多观众、读者。受父亲影响,阎天从小读了很多有趣的历史书,长大后,甚至成了史学的忠实“票友”。这些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让阎天又不断充实了史学知识。但阎天说,这本书远远够不到史学门槛,或许可以看成向“正说史学”迈进的致敬之作。
“讲史”让理论变得有趣
阎天与劳动法的结缘故事,可以追溯到他在北京大学求学时。其时,我国涉劳动法领域先后发生了众多重要事件:争取乙肝携带者平等就业权事件发生、《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出台、社会法作为部门法的学术建构发展迅猛……
躬逢其盛,阎天很想探个究竟。他自诩自己学术兴趣广泛,曾获得过公法学位,也参加过私法比赛,发表过国际法论文,也参与过涉及人权法的项目。“劳动法是个万花筒,它诞生在公法与私法的交叉点上,接受国际大潮和国内大势的洗礼,凸显了人权、劳权、产权等一系列观念之间的张力。”
这也正是阎天的兴趣所在。他认为,劳动法是一部“人间喜剧”,可以把它当成一本百科全书来读。他在耶鲁大学法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导师组里既有宪法学家,也有法律史家、法律经济学家。他们从截然不同的角度解读劳动法,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最大限度地开发和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学成归国后,阎天被分配到北京大学法学院经济法学科从事教职。从教以后,阎天发现学生对理论知识较疏远,普遍觉得理论知识太难懂、太枯燥,不接地气。他认为,之所以要创造理论,不是成心想把读者难倒,而是为了用理论给生活解惑,以求豁然开朗;之所以要讲述理论,不是刻意想让读者睡着,而是为了用理论给生活增色,以求画龙点睛;之所以要研究理论,不是一味想把读者带离地面,而是为了用理论贯通生活的各个层次,从朴素、偶然、寻常的事实中揭示普遍真理。但“我想让理论变得好懂、有趣、接地气,鼓励学生重新亲近理论。这样劳动法学的理论品位就会好起来”。
如何把一本历史书写好?阎天说,历史本身已非常精彩,作者的任务是把这些精彩留驻笔端,这样它就精彩了。“作者与其说是历史的讲述者,不如说是读者的陪读、伴读。大多时候让历史自己说话,适当穿插自己的感悟、评论,与读者交流即可。作者要善于说话,更要善于沉默,正如山水画技法中既看重着墨,又强调留白一样。这种沉默,来自于对读者、历史的谦卑。”因此,本书的长篇大论较少,讲故事内容较多。
写本书时,阎天读了很多人物传记和史料。“思想生产是一个特殊产业,个人的心性、格局、境遇等都是投入其中的质料,产出的人生乐章可谓千变万化、五光十色。”阎天说,庞德是植物学家却开创了法学的新学派;布兰代斯是律师大亨却投身劳工保护获得了“人民律师”称号。他写这本书,也正是想将自己体会到的美国劳动法学思想史的瑰伟、绮丽、曲折、丰实,分享给读者。
探寻可鉴的“学人品格”
阎天认为,制度是解决问题的稳定方案。如何让制度既合用又定型?可以在美国劳动法中找到答案。“好的制度,首先必须能解决问题,然后再把解决方案以法律形式稳定下来。换言之,合用是定型的前提,既不能只合用、不定型,又不能死抱已经不再合用的制度不放。否则,法律必将被社会生活所淘汰,日益边缘化。”阎天说,这其中的辩证法是他研究美国劳动法学的重要启示之一。
阎天解释说:一方面,美国是一个讲究法治传统的国家,不论制度建立时间有多长,只要它仍然契合社会需要,就会一直保留。另一方面,美国也是一个勇于创新的国家,无论一个制度蕴含着多么辉煌的历史、闪耀着多少神性的光辉,只要跟不上人们生活的脚步,就要被坚决改掉。
经过长达近400年的探索,美国劳动法学体系日渐形成,其中动因何在?阎天在书中总结说:关键因素在于学人。他通过研究发现:劳动法学的诞生,既是工人运动、进步运动和新政运动等宏大社会运动的产物,又是形式主义、现实主义和法律过程学派等学术思想流派相互激荡的结果。在漫长的探索中,劳动法学人汇聚了三大学术品格:
一是深沉的理论关怀。这些学者有胆气,不仅勤于思考理论,而且敢于把劳动法学与其他部门法学、乃至社会科学其他学科的理论联系起来,在宏大视野下定位自己。
二是昂扬的实践精神。这些学者有朝气,愿意走出书斋,在实践中获取新知识、接受新挑战,恰似引来一股源头活水,注入学术的清渠之中。
三是自觉的传承意识。这些学者有志气,前赴后继地投身于共同的志业之中,完成了漫长的学术接力,让学问之树枝繁叶茂,常绿长青。
“这样的胆气、朝气和志气,不但成就了美国劳动法学,而且对不同国家、不同学科的工作者也都有借鉴价值。”阎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