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虐童事件频发背后

    近期接二连三发生在幼儿园的虐童事件，引发全社会的声讨。事件频繁发生背后，幼小的心灵如何走出阴影，违法者如何被制裁？幼师队伍如何管理，公办、民办幼儿园资源如何平衡等问题再次引发思考。

　　32岁的陈丽敏觉得自己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每天接回幼儿园小班的儿子都不厌其烦地检查孩子身体。

  连续一个星期的检查和问询让已3岁多的孩子厌烦。一天在幼儿园门口，当着老师的面就对妈妈说：“妈妈，今天老师没有打我。”让陈丽敏和幼儿园的老师都尴尬不已。

　　近来发生的一系列幼儿园虐童事件，让陈丽敏这样的妈妈心酸又焦虑，十分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会遭到类似的“待遇”。

　　推搡、殴打、针扎、喂芥末……种种虐童行为，让幼小的儿童遭受了巨大的身心伤害，也引起了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教育部、司法部及最高人民检察院纷纷表示，坚决打击制止此类事件的发生。

隐蔽的伤害

  今年10月31日，南京市栖霞区爱德美幼儿园家长王女士发现，3岁儿子身上总有瘀伤。追问之下，孩子才说是老师打的，但老师却没有和家长说过。又惊又疑的王女士赶到爱德美幼儿园，要求调看儿子所在班级的监控视频。王女士说，园方一开始并不配合，几经周折后终于看到了视频，其内容让她几近崩溃。

　　随即，王女士报案。当地警方迅速封存了王女士儿子所在班级25天的监控视频。警方进一步调查发现，遭到该院老师王某殴打的学生至少有5人。11月7日，王某被警方刑事拘留。与此同时，栖霞区成立了工作调查组进驻爱德美幼儿园。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11月3日，上海市携程亲子园一名刚入园三天的2岁孩子，被家长发现耳朵上有青紫。该家长多次和亲子园老师沟通询问孩子受伤原因，并没有得到回复。后经过三天多方协调沟通，这位家长和携程人力资源部工作人员一起查看到了三天的视频。视频显示，孩子在入院三天基本都是在被恐吓、殴打、关进监控盲区、被塞芥末，喷清洁剂过程中度过。期间，也发现多起虐待其他儿童事件。11月8日，警方控制了涉事的4名工作人员，现其中3人因涉嫌虐待被监护、看护人罪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而11月22日，多名幼儿家长反映北京朝阳区管庄红黄蓝幼儿园（新天地分园）老师对学生扎针、喂药片，且身上有针眼。据报道称，涉案的也是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家长与园方沟通时要求查看视频遭到拒绝。后经朝阳警方确认，幼儿园教师刘某因孩子不睡觉，采用缝衣针扎的方式进行管教。因涉嫌虐待被看护人员，已被刑事拘留。

　　据了解，多起幼儿园虐童事件的涉案孩子都在2-4周岁左右，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值懵懂，还不能完全表达自己思想，只能依靠父母的细心观察。而另一方面，确切的证据都在园方的视频监控中，只有拿到了视频证据才能确定对孩子的伤害行为。

　　在所有涉及幼教机构虐童的事件中，无论是儿童还是家长都是十分被动的一方。涉案的嫌疑人都曾经以哄骗或者恐吓的方式威胁孩子不准告诉家长。

　　据专家分析，发生在幼儿园、学校等教育机构的虐待事件带有一定的隐蔽性。中国人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教育理念，一些家长把孩子交给老师时，也会表达出“严厉管教”的希望。这为一些素质不高的教师使用体罚虐待的方式管教学生提供了心理暗示和借口，他们往往认为打骂是管教手段而非伤害。近年来，虽然家长对于教师体罚孩子的容忍度逐渐降低，但由于孩子心智不成熟，对老师存在敬畏心理，对于来自老师的、打着“管教”幌子进行的惩罚，很多孩子在接受惩罚后不敢告诉家长，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虐童事件被及时发现的概率，助长了此类事件的发生。

　　据央视报道，2015年12月，四平市红黄蓝幼儿园被曝虐童事件时涉及20多名孩子，但是到公安机关检查时只有17个孩子的身上可以看到针扎的痕迹。而4个涉案的老师纷纷为自己做无罪辩护。由于没有视频资料，法官根据报案记录，医院的鉴定证明，公安机关的鉴定结论和被告的供述，才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2016年10月，吉林四平市铁西区人民法院以虐待被监护人罪判决了涉案老师。

　　虽历经两年，受害的家长范女士接受采访时依然难忍泪水。电视视频显示，孩子臀部密集大量的红色斑点，范女士询问孩子的时候，孩子也并不说实情。后来经鉴定，新伤旧伤叠加有针孔达50多处。

“入园难”“入园贵”仍严峻

　　细数发生虐童的幼教机构，无疑大都在民办幼儿园，不论是“携程”还是“红黄蓝”都不是公立幼教机构。

　　据统计，我国有20.99万所幼儿园，公办仅占24%左右，企事业办园占比超过9%，民办园占比达到66.36%。随着“80后”“90后”一代生育高峰的到来，叠加上“全面二孩”落地带来的推动作用，新“婴儿潮”已经初现，可“入园难”“入园贵”等问题却仍旧严峻。

　　李芬（化名）孩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她回忆起儿子上北京市朝阳区某公立幼儿园的经历时感慨万千。“怕孩子委屈，抠门挖窗找关系。”李芬说，自己家附近有三所幼儿园，两个私立，一个公立。然而公立幼儿园的招生范围里并没有自己家的住址，李芬在孩子才2岁的时候，就不停地打听如何能进公立幼儿园。

　　高额的租金让私立幼儿园负担很重，2000元左右托费的幼儿园地方不大，4000元以上托费的场地大一些。“但老师流动太频繁，孩子都不一定适应。”李芬说，当时她对幼教老师的资质都没考虑过，只想着怎么才能进去。

　　为了上公立幼儿园，李芬曾找过朝阳区教委的工作人员和幼儿园辖区派出所所长，都辗转被园长拒绝，被告知只能按照学校规矩招收孩子。“我后来就去堵门。”李芬每天在幼儿园下班的时候守在门口等候园长，细说自己的情况。然而却遭到了冷脸和白眼。

　　最后，李芬拿了红包连同自己孩子的信息偷偷塞给了园长。两个月后，李芬孩子顺利入园。“公立幼儿园的托费每月平均1200元左右，算上红包，三年每月平均1800元也便宜！”李芬算了一笔账，而且公立幼儿园的教学条件、老师水平态度都让人满意。

　　和李芬同小区的另一名小朋友只能进私立幼儿园，幼儿园老师半个学期一换，后来该幼儿园经营不下去了，导致那名小朋友只能再次选择其他幼儿园。家长和孩子都不堪折腾。

　　据了解，与公立幼儿园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政府补贴相比，民办幼儿园还处于“自力更生”“自负盈亏”的阶段。在城市房价水涨船高、人工成本、设备购置成本逐年攀升的条件下，民办幼儿园的入园费也只能不断上涨，可在不断增长的支出面前，要想留住优秀的师资仍显举步维艰。民办幼儿园的老师多以刚毕业的年轻人为主，人员流动性非常大，有些人甚至无证上岗。从办学条件来看，民办园身上背负的种种弱势，使得层出不穷的办学乱象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据不完全统计，民办幼儿园教师的薪资普遍较低，照顾幼儿的精力投入又很大。而且直接和班级内的孩子出勤率挂钩。老师们无奈又要想尽办法留住生源。

　　教育部副部长田学军表示，从2010年开始，教育部已经连续实施了两期学前教育的行动计划，学前三年毛入园率从50.9%提高到了现在的77.4%。发生的极个别虐童事件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人民群众刚性入园需求与学前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存在的矛盾。

追责与创伤

　　据此前媒体报道，2015年3月，北京市石景山区某幼儿园的一名教师，用针扎伤了至少4名孩子，还威胁孩子不许哭也不让说出去。被发现后，家长带孩子到医院进行了伤情诊断。石景山区警方查明核实此事，对涉事幼儿园孙姓女教师处以行政拘留15天、罚款500元的处罚。

　　为何仅仅只是行政拘留？原来，在2015年11月1日施行刑法修正案（九）之前，刑法原第260条的虐待罪仅限于家庭成员之间，且如果未达到被害人重伤、死亡的结果，属于告诉才处理的犯罪。这种情况下，往往给予施暴人行政处罚，由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不能更好地保护被害人的权益。

　　这也是2015年之前，很多被爆出虐待儿童的幼教老师仅仅被处以行政拘留及罚款的原因。

　　刑法修正案（九）增设了虐待被监护、看护人罪，将非家庭成员之间的虐待行为纳入了刑法保护的范围，加强了对弱势群体权益的保障。主要是对未成年人、老年人、患病的人、残疾人等负有监护、看护职责的学校（含幼儿园等育婴机构）、养老院、医院、福利院等单位负有监护、看护职责的人员以及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并且在客观上表现为行为人实施了虐待被监护、看护的人，情节恶劣的行为。

　　事实上，包括发生在幼儿园里的虐童行为在内，该罪通常表现为殴打或者体罚等，行为性质显然更符合故意伤害犯罪。

　　12月1日，针对近期多地发生儿童在幼儿园遭受侵害的案件，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通知，要求全国各级检察机关充分履行检察职能，依法严厉惩治侵害幼儿园儿童犯罪。通知强调，对于侵害幼儿园儿童的案件，要依法从严从快批准逮捕、提起公诉，形成司法震慑。

　　2016年10月，四平市铁西中级人民法院虽然依据虐待被监护、看护人罪将4名涉案教师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多，然而，据受害人的代理律师陈瑜玮对央视记者透露，虽然案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受害儿童的身心健康却受到了严重影响。他表示，至今还有两名儿童因针扎事件在进行心理疏导教育，其他的儿童现在有一些拒不上幼儿园，对于幼儿园产生恐惧。

　　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少儿心理科主任马静博士表示，如果儿童遭受了虐待，容易产生很多情绪问题和行为问题，过度敏感和容易走极端。受虐待的儿童容易过分警觉，对周围环境中可能会带来伤害的刺激反应过度，可能会表现的容易攻击他人，打其他的孩子或者是咬人，还表现出注意力不集中、多动等，跟其他孩子的相处也容易出现问题。

　　北京市青少年法律与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任宗春山表示，由于在伤害孩子的案例中，大多数施虐者都是孩子所熟悉的人，对于这种施虐者，孩子会产生爱恨交替的情绪。受虐儿童容易产生人格分裂、信任度会丧失。“尤其是遭受暴力伤害的孩子年龄越小，后期专家的心理干预工作就会变得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