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河长制治水

    两年多来，浙江省形成省、市、县、乡镇、村五级河长制，并实行严厉的考核制度，开始大规模治水。

　　阳春三月，在浙江省长兴县和平镇，有着两百年历史的石桥港碧波荡漾，阳光下清澈见底，时不时会有村妇在河边洗衣。可就在两年前，这里河床干枯，恶臭扑鼻，鸭子飞落也会被毒死。

　　如此巨大的变化，归功于所在的狄家斗村实行的河长制。这个由各级党政领导担任河长、负责辖区内河流污染治理的制度在浙江省已实施两年多，被视为浙江省委省政府的中心工作。

　　在河长制体系下，浙江省已有6名省级河长、199名市级河长、2688名县级河长、16417名乡镇级河长和数万名村级河长，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全省8万多条大小河流的清洁。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里河道水质未能治理或反弹，河长就会被追责，并会影响到当地的党委政府考核，严重的会被一票否决。

　　浙江省今年1月发布的治水成果显示，河长制实施两年来，不仅消灭了5000公里的黑臭河，还且使全省的水生态环境得到明显改善。

“百姓悬赏”倒逼出河长制

　　长兴县是浙江省最早探索河长制的地区。2008年，位于太湖南岸的长兴县借鉴江苏无锡市河长制治水经验，在个别乡镇试行河长制，后逐步推开。但试行一直悄无声息，直到2013年浮出水面。

　　2013年2月，温州商人金曾敏愤然于家乡河道污染严重，悬赏20万元请当地环保局长下河游泳，引爆舆论，各地“请环保局长下河游泳”呼声不绝于耳。于此，长兴县的试点进入省有关部门视野。

　　当年11月，浙江省委、省政府出台了《关于全面实施“河长制”，进一步加强水环境治理工作的意见》，要求到2013年底，省、市、县、乡镇四级河道实现河长制全覆盖。2015年5月，浙江省委、省政府为进一步落实河长制出台意见，要求实现省、市、县、乡镇、村五级河道河长制全覆盖。

　　浙江省把河长制作为“五水共治”（即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抓节水）的一个制度，开始大规模治水行动。

　　2013年11月，已有实践基础的长兴县率先将河长制延伸到村级。石桥港的村级河长就是这个时候设立的。

　　担任石桥港河长的是狄家斗村村支书郑山鑫。2014年1月，他任河长时离他履职村支书不到3个月。土生土长的郑山鑫目睹了石桥港的演变。

　　“小时候在港里洗澡、摸鱼，村民吃水、洗菜都在港里。”郑山鑫回忆道。石桥港与西苕溪相通，1300米的河道流水清澈，穿村而过。港上石桥记载有200多年历史。

　　与国内大多数河港类似，石桥港在近十几年来水质恶化，两岸村民不断侵蚀河岸，违章搭建房屋，原先十几米宽的河道最窄处只有两米，成了垃圾场，以至河道枯干发臭，周边村民不敢开窗。

　　按照浙江省制度规定，河长是包干河道的第一责任人。“我的职责就是管、治、保三位一体，对石桥港首先的就是治。”郑山鑫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

　　尽管浙江省没有明确，但是河长多由地方党政主要领导担任。浙江省有八大水系，其中六大水系由浙江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领导担任河长，其中曹娥江是由浙江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王辉忠任河长。而在长兴县，由县四套班子领导担任县内主要河道河长，县委书记吕志良是西苕溪河长，县长周卫兵是泗安塘河长。

　　长兴县有县、乡、村、组四级河长。乡镇领导担任辖区内主要河道或跨村河道河长，村干部担任行政村内河道河长，承包组组长担任承包组内河道河长。

　　作为河长，其职责是牵头协调各方治理河道，相对于镇级以上河长有相关部门负责日常工作，村级河长只能“诸事于一身”。

　　但对于一个村支书的河长来说，治理一条黑臭河显然是力所不及的。按照浙江省规定，各地都有组织体系保障。“河长制”领导小组组长由四套班子主要领导担任，副县长任办公室主任。像长兴县，有治水办和河长制办，县治水领导小组组长由县委书记、县长、政协主席担任，副县长任治水办主任。

　　“也就是说，村、镇级河长解决不了，县治水办、河长制办会协调解决。但每个级别的河长的职责是明确的。”长兴县治水办副主任、县环保局副局长钱新方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像狄家斗村石港河的治理就是村河长出方案，县治水办研究，通过县、镇、村三级筹集了127万元资金。

河长治水

　　让郑山鑫焦虑的是石港河沿岸多达28间违建房屋怎么办？郑山鑫先后开了村党员会和村民代表会，达成共识，所有违建房屋限期自行拆除，费用自理，如需村里拆除，需支付费用。

　　两名违建的党员带头拆除了房屋后，“堡垒”被瓦解。到最后，两户硬撑着的村民在郑山鑫三番五次的上门后也只好拆了房屋。

　　在清理河道垃圾、淤泥时，已进入夏季。两岸房屋林立，机器设备只能从河道进，施工人员在河底铺钢板让挖掘机进入。此时酷日当头，郑山鑫每天在现场挥汗如雨。

　　“挖河道那段日子真是很辛苦，河岸都是泥沙土，只能筑一段推进一段。人晒成黑炭似的，瘦了十多斤，也感动了村民，十分支持我们，干群关系也改善了。”郑山鑫感慨道。

　　河道两边都用石头水泥砌起了堤坝，最窄的也有七八米，最宽有20多米。

　　通水那天，全村人都出来了，清澈的河水泛着浪花，沿岸房屋的窗子都打开了，村民们喜气洋洋，像过年似的。

　　接下来，郑山鑫通过村民代表大会制定了村规民约和护水公约，禁止养猪，对乱扔垃圾、乱排污水的行为进行约束。

　　河长制公示牌也在河边竖起来了。在浙江省，每条河都有河长制公示牌，牌子上有河道的名称、长度、河长的姓名职务、职责、整治目标、河道警长、电话等等。“河道警长”是浙江省公安机关对应河长体系配置，以打击涉水违法犯罪行为。

　　狄家斗村聘请了两名保洁员每天为石桥港保洁。3月3日，民主与法制社记者来到石桥港时，67岁的保洁员徐阿七正用一长竹竿打捞河面脏物。徐阿七说，他每天从上午7点半，一直工作到下午4点半。

　　“垃圾越来越少了，但只要有一个垃圾在河里，我也要打捞起来。”徐阿七说。

　　浙江省给各级河长巡查包干河道规定了次数，市级每月不少于1次，县级半月不少于1次，乡镇级每旬不少1次，村级每周不少1次。

　　“我是每周不少于两次。”郑山鑫向记者出示了河长“工作日志”。这本由长兴县河长制领导小组办公室制作的“工作日志”，上面记载了他每次巡查的情况。

  他要巡查水面是否有垃圾、杂草、障碍物，沿岸堤线是否完整、是否有排污口、是否有违法建筑和垃圾堆放，周边企业治污设施运情况、畜禽养殖场设施运行情况、农村生活污水设施运行情况，还要填写所发现问题的整改情况。

　　2015年11月8日，他在“工作日志”上记载，“在沿岸发现有少量建筑垃圾，通知保洁员清理，经过清理，整改完毕。”

　　“发现这种情况，保洁员要扣分，意味着他会损失部分奖金。”郑山鑫说。

最严厉的考核

　　让郑山鑫最担心的是来自上面的暗访，万一给查出问题或被媒体曝光，这后果就不是扣分扣奖金这么简单了。

　　“就在去年，省督察组来了4次，每次一周时间，自己跑，不让我们陪，市里每个月都来暗访。”长兴县治水办副主任钱新方说。

　　检查落实情况直接关系到各级党委政府的考核。浙江省将其纳入政府对各单位“五水共治”工作年度考核之中。河长履职情况的考核结果作为党政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的重要依据。

　　业绩突出的河长会得到奖励，工作不力、考核不合格的，会被行政约谈或通报批评；而因履职不到位或失职渎职导致发生垃圾河、黑河、臭河严重反弹或重大污染事故的，依法追究河长责任，同时，还要追究当地党政主要负责人的责任。

　　最严重的是对所在市、县区“五水共治”工作年度考核优秀实行“一票否决”，已经授予的浙江省治水最高奖项“大禹鼎”也要收回。

　　据报道，浙江多地对履职不到位的河长作出处理。其中，去年杭州、金华均有70多名河长受到责任追究。

　　“为此，县里明察暗访更频繁，县治水办虽然只有两名工作人员，但每天跑乡镇，县委组织部也组织了退居二线干部每周下去暗访。”钱新方告诉本社记者。

  长兴县制定了“五水共治”考核评分细则，其中河长工作制度就占4分。比如各乡镇、街道河长每月向县河长办上报工作进展，漏报迟报最高扣0.5分。而未设规范内容的河长公示牌的，每条扣0.1分。

  “这0.1分就会影响各乡镇、街道的排名，而排名直接与奖金挂钩。”钱新方说。

　　对郑山鑫来说，扣奖金是小事，影响到全镇甚至拖了全县的后腿可是大事。“所以这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 

“河长没理由干不好工作”

　　为此，在浙江省，各地河长都想了许多招数治水保洁。嘉兴市为全市每条河道配备一名法制副河长，搞法制宣传。宁波市实施了共青团助力治水“段长制”。杭州有56名民间河长义务治水。

　　在长兴县泗安镇，18条河道的河长公示牌上多了一个二维码。当地群众只要扫一扫这个二维码，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通过图文并茂的形式将河道的情况传递给河长。

　　去年9月，这个河长制微信公众平台试点没多久，就收到河道保洁、水域占用、渔业渔政等方面的微信举报21次。

　　这个创新后来被浙江省政府开发成浙江省河长制管理信息系统，各级河长只要点点手机就能上报、处理、反馈各种紧急涉河事件，撰写电子版的“河长日志”；老百姓想要查询水质、寻找河长、举报投诉，只要定位、上传“随手拍”照片，所反映的问题5个工作日就可得到解决。现在，这个系统已经在浙江省5市31县推广。

  郑山鑫所在的和平镇还没有使用这套系统，不过，他和这个镇的所有村级河长有一个微信圈，互通信息，并向负责全镇河长制的镇党委委员、人武部长李明汇报巡查情况。

  “我通过微信现场照片就可以掌握河长工作和各村河道的情况。村级河长如有解决不了的事，比如像跨村河道污染等都会发微信给我，镇里再协调处理。”李明说。

　　为彻底解决生活污水排放问题，狄家斗村去年通过县、镇、村及社会集资，将家家户户的生活污水纳入管网，本来没有污染企业的狄家斗村，终于将外来污染拦在了石港河之外。

　　治水倒逼着工农业转型升级。其中长兴县占全省90%以上的喷水织机数的轻纺产业，在淘汰关停、纳管整治、中水回用后，喷水织机产生的污水变成了“活水”。

  “河长的工作环境一年比一年好，在长兴，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监督，有钓鱼协会会员的义务监督员，还有妇联的巾帼护水岗搞宣传、服务、监督。河道企业也认领包洁。河长没理由干不好工作。”郑山鑫说。

  去年，郑山鑫在全镇23名村级河长中考核排名第三，对这个成绩郑山鑫比较满意。李明比他还要高兴，和平镇在全县考核排名第三，并荣获湖州市“五水共治”十佳乡镇。

  喜讯接二连三，2月29日，长兴县、湖州市双双捧得浙江省治水最高奖——“大禹鼎”。消息传来，郑山鑫喜笑颜开：“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