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传统佳节

    西方洋节入侵,中国传统节日消退,是全球联通融合所致,还是商家推动使然,抑或是中国社会农耕文明的式微所造成?

 

 

  在今天(214日)情人节到来的半个多月前,张皓就开始节衣缩食,筹集资金,以备“不时之需”。

  “情人节不积极表示,女朋友还不把我踹了啊。”住在北京市西直门的张皓是一名“90后”,正在谈恋爱,时刻听从女朋友“逢节就过”的指示,因此对各种节日门儿清,“什么情人节、愚人节、感恩节,还有圣诞节……”

  为什么都是“洋节”?民主与法制社记者问。

  一阵错愕后,张皓小声说:“中国的传统节日也要过吗?那得多花多少钱……”

“洋节”入侵

  对中国传统节日选择性遗忘,其实并不怪张皓。

  张皓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是一名基督教徒,但凡和基督有关的节日都要庆祝一番。

  他从女友处听说,整个西方世界的文化主体都是由基督教文化联结而成的,其节日活动和命名,在形式上有很强的宗教性。

  常年“科普”的结果,让张皓对西方节日的来历如数家珍。

  有学者表示,基督教节日的流行,会成为基督教在青年人中传教的突破口。“西方节日入侵,还和商家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快奔驰到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马儿铃儿响丁当,令人精神多欢畅……”从香港过完圣诞节回北京,赵晓亮发现5岁的女儿已经学会了粤语版《铃儿响丁当》,一个月过去了,还总是会哼上几句。

  用赵晓亮的话来说:“商家洗脑功力太‘魔性’了。”自己“一辈子”都没学会粤语,女儿两天就会唱粤语歌了。

  去年圣诞节前,住在北京市东城区一家大型购物商场附近的赵晓亮,发现自家人被圣诞老人、圣诞礼物和圣诞歌曲“包围”了。还没到12月,商家的节庆标语和促销活动就已经早早开展了起来。妻子和女儿热衷于此,光是圣诞老人服装就买了三套,“必须要逃离圣诞节。”

  1220日,他带着女儿前往香港“避难”,父女俩商量着去迪斯尼看米老鼠,谁知迪斯尼乐园里也充斥着圣诞的欢乐氛围。

  西方文化外向性强,注重群体间的沟通与交流。“洋节”更多的是表现出人们的互动性、众人参与性、狂欢性、热烈情绪。赵晓亮意识到,洋节已经入侵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传统”后退

   “面灯温暖的火光,似乎照亮了我整个童年。”刚过不惑之年的赵晓亮,老家是山东农村。每次想起小时候奶奶给自己做面灯的事情,回忆里都透露出浓浓的孺慕之情。

  在中国人的习俗里,每到元宵节,人们除了制作彩灯外,还会蒸面灯。这是元宵节最重要的节目,就像过年包饺子一样必不可少。

  每到正月十五的下午,蒸面灯就成了奶奶的固定事务。用黄豆面做成面灯,上端是灯碗,灯身略细,底脚与灯碗一致,像小油灯形状的豆面灯象征着五谷丰登。

  天刚一黑,面灯就派上了用场。奶奶用火柴杆儿缠上一点棉花,插在灯碗里做灯捻子,往碗里倒上一些豆油,点上火……“奶奶,这灯给我,给我……”在孩子们一阵紧似一阵的催促声中,面灯亮了起来。

  “奶奶说灯光可以驱邪,也可以给家里人带来好运。”时至今日,赵晓亮还清楚地记得,奶奶一边点灯一边念叨的歌谣:照照眼,不害眼;照照头,不生疮;照照牙,嘴里没小虫;照照耳,到老都不聋。

  奶奶念完歌谣,小家伙们便嘻嘻哈哈地忙活开来,照牙、照耳朵,照肚皮,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的头发烧着几根……快乐的孩子,都希望自己能让灯光照得“百毒不侵”且“鸿运当头”。

  “如今,蒸面灯已经停留在记忆里。”赵晓亮说自己的孩子已经5岁,从来不知道面灯为何物。

  随着奶奶的去世,蒸面灯的习俗在赵晓亮家渐渐落幕,已成记忆。但让他更为“恐慌”的是:有些传统节日也在消亡。

  “你还知道农历十月初一是什么节日吗?”赵晓亮问。

  “寒衣节。”他自答。

  这一天标志着严冬的到来,家家户户都要祭奠亡人,把冥衣焚化给祖先。而父母也要为自己孩子亲人添置御寒衣物,妇女们在这一天将做好的棉衣拿出来,让儿女、丈夫换上。“据说,孟姜女千里寻夫到长城送上寒衣,也是农历十月初一这天。”

  寒衣节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而很多古代节日已经难觅踪影。谁还能记得“正月初三田生日”“三月初三上巳节”,谁还能记得“八月初一天灸日”“腊月十六尾牙节”?

  传统节日日渐凋零,其间蕴含的文化传承,也显得“青黄不接”。介子推居功不受赏之于寒食节,爱国诗人屈原、孝女曹娥的传说之于端午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乞巧节等,“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人们关注的内容。”赵晓亮感叹。

“农耕”式微

  “中国传统节日是农业文明的缩影,植根于农业社会的土壤中,是农业文明的伴生物。”中国社会科学院邢东田研究员,长期研究我国传统文化,对传统节日的消失关注颇多。

  127日,他向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介绍,我国传统节日的选择,是古人依据天候、物候和气候约定俗成的产物,都对应着特定的节气和农时。中国古代社会最重要的文化就是农耕文化,传统节日多与农耕节气、农耕生产息息相关。

  “国之大事在农”。在先秦时期,便已为人推崇。长期的农耕历练,让先人意识到,要生存、要收成,日月星辰的变化、寒暑雨雪的规律,都要记在心里。

  邢东田说,从时序上看,中国传统节日宛如一条由自然节气生成而贯穿春夏秋冬的“文化链”。春节鞭炮彻夜响,元宵汤圆个个圆;清明时节雨纷纷,端午家家粽子甜;七夕鹊桥来相会,中秋游子把家还;重阳佳节敬老人,除夕全家人美满。

  已故民俗学家钟敬文也曾表示,“传统岁时节日,是民族和历史创造的文化产品。他是古代信仰物化形态的一种遗存。”

  岁时节令的变化能够直接决定农事活动,且在中国人的认知里已根深蒂固。“瑞雪兆丰年”“一年之计在于春”“耕读传家”等俗语,都反映出中国传统节日与社会的根源。

  而儒家文化的影响把中国人的关系凝聚在血缘基础上。像财神、拜年、年夜饭,爆竹、舞龙、舞狮等这些仪式性活动,蕴含了国人崇尚大团圆、以“家”为中心的儒家民族文化心理。而如年糕、饺子、粽子等春节的饮食词汇,则体现了在农业文明中“民以食为天的”文化传统。 

  综观中国的传统节日,主要是农耕文明留下来的,以“驱邪”、农事、团圆为主题,以亲情为主,对于注重亲情的中老年人来说很有吸引力。而如今,崇尚高效快捷、浪漫惊喜的年轻人似乎更热衷“洋节”。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的张秀君曾撰文称,传统节日文化应时而生,根植于农耕文明中。“在农耕文明被边缘化的同时,传统节日也日趋淡化,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建议,传统节日要适应现实社会,既需要培养文化自觉、加强宣传、注重传统节日文化的现实意义,又要搭建传统与现代的桥梁,注入时代元素,以一种与时俱进的方式世代传承与发展。

  与注重理论的张秀君不同,张皓是个地道的实践主义者,“中国传统节日过与不过,别停留在口头上。”他招呼了声女朋友,很爷儿们地说,“走,今年跟哥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