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雅塔海牙出庭引争议

全球首位在任总统国际刑事法院应诉

    肯尼亚是《罗马规约》缔约国成员，作为被告，肯尼亚在任总统乌胡鲁·肯雅塔有义务与法庭进行合作，包括出席庭审，这与他的身份并无太大关联。

    10月8日，荷兰海牙。肯尼亚总统乌胡鲁·肯雅塔因被指控反人类罪，以个人身份出席了国际刑事法院庭审听证会，成为全球首位在国际刑事法院应诉的在任总统。

    赴海牙之前，肯雅塔曾表示，此行目的是要澄清事实，他一直配合国际刑事法院的调查取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问心无愧，我是无辜的。”

总统坐上被告席

    肯雅塔当天身穿黑色西装，系蓝白色花纹领带，在辩护律师团队的陪同下抵达庭审听证会现场。听证会开始前，他微笑着和律师交谈，表现得很轻松。

    国际刑事法院法官尾崎久仁子要求肯雅塔“只能以被指控者身份作陈述，而不能带有政治性质或以总统身份发表讲话。”肯雅塔的辩护律师斯蒂文·凯表示，他会代表其发言，“他本人今天不会在听证会上发言”。听证会开始后，肯雅塔果然一直保持沉默。

    此次庭审，各方普遍关注指控是否拥有充足证据。对此，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法图·班苏达表示，检方要求肯尼亚政府交出肯雅塔的报税单、银行账户以及房地产登记证、个人电话通讯记录等材料，但遭到拒绝，故无法搜集到足够证据。检方还表示，除了物证，人证更加棘手——自2010年公布被指控人员的名单后，许多证人受到死亡威胁。

    斯蒂文·凯则辩称，检方屡次要求肯尼亚政府提交更多材料，目的是掩盖其证据不足的事实，“假如有证据的话，现在就应该是审理，而不是听证会。”他据此要求法院宣判肯雅塔无罪。

    “这种说法本身是有些牵强的。”中国国际刑法青年学者联盟秘书长刘毅强向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介绍说，按照规则，在预审阶段后要确定是否对肯雅塔进行指控，如果有实质理由认为其应当对发生的犯罪行为负责，就应该进入庭审阶段，而庭审阶段往往会有很多庭审准备会议，这“很正常”。

    国际刑事法院东非发言人玛丽亚·卡马拉表示，“是否会进入审理阶段要看这次听证会后的决定”。结果不久将公布，如果案件被终止，这意味着一个国家可以对相关调查进行足够长时间的干扰。

    在赴荷兰前，肯雅塔反复强调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肯尼亚的主权”，他是以个人而非国家元首的名义前往海牙，其乘坐的是民航班机而非总统专机，往返航班机票也由其自费购买。他还宣布暂时“卸任”，任命副总统鲁托为代总统，在他逗留荷兰期间代行总统职权。

    听证会结束后，10月9日早晨，肯雅塔抵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其总统身份随即恢复。当地民众自发前往机场迎接，致使去机场的道路交通陷入瘫痪状态。“海牙两日行”后，肯雅塔似乎在民众中的威望变得更高。

    在2007年肯尼亚总统大选后，时任总统齐贝吉宣布自己连任，另一总统候选人、时任肯尼亚主要反对党“橙色民主运动”领导人的奥廷加则指控点票舞弊，拒绝接受选举结果。两派冲突导致长达2个月的全国性的骚乱，肯尼亚议会对此调查未果，遂在2010年将案件移交给国际刑事法院。

    经调查，国际刑事法院认为奥廷加的支持者，在肯尼亚全国各地发动暴乱，甚至在某些地区引发了针对齐贝吉所属的基库尤族的暴力行为。冲突发生后，两大阵营互相谴责对方的行为是种族屠杀。当时，肯雅塔与鲁托分别站在齐贝吉与奥廷加阵营，并参与了上述活动。

    因此，肯雅塔、鲁托两人在2012年被国际刑事法院以谋杀、强行驱逐、迫害等反人类罪名起诉，称其涉嫌制造2007年肯尼亚总统大选后发生的全国性暴力流血事件，致使1000多人死亡、约35万人无家可归。肯雅塔等人对上述罪名坚决予以否认。

出庭应诉引热议

    此前，肯雅塔也曾到海牙参加过听证会，但均发生在2013年3月4日当选总统以前。这次出庭应诉，使得一国元首坐上被告席，在肯尼亚国内外引发强烈反响。

    肯尼亚国内主流媒体大都称赞总统以个人身份前往法庭受审是明智的决定，有利于澄清事实、还原真相。《民族报》认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表明肯尼亚人不会屈服于任何压力。《东非标准报》指出，总统愿意前往海牙受审，说明他问心无愧。也有当地媒体认为，法院的指控是一场闹剧，如果案件相关证人退出，针对肯雅塔的审判将会无果而终。

    法新社评论称，此案最终很可能会不了了之——这也正是肯雅塔毫不畏惧，亲自到海牙接受听证的原因所在。路透社表示，国际刑事法院最终可能会撤销这起案件，或等证据充足后延期开庭。

    “这是个令人鼓舞的现象，因为法庭得到了尊重。虽然审理的过程和结果可能都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表明法庭是可以正常运行的。”刘毅强称，“这也为以后（国际刑事法院）的审判制定了一个标准：不管被告人职位多高、工作多忙，都必须参与到法庭的程序中来。”

    在社交媒体的相关讨论中，除肯尼亚网民外，其他非洲国家网民也积极表态，认为国际刑事法院并不公平，专门针对非洲国家，并没有把真正的国际战争罪犯带到法庭审判。

    据新华社消息，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2014年10月9日在该国独立52周年庆典上表示，非洲起初是支持国际刑事法院的，但后来意识到“它带有其他目的”。

    “在下届非洲峰会上，非洲国家应该重新审视其作为国际刑事法院成员国的身份，因为国际刑事法院已变成一个充满偏见的后殖民主义霸权机构。”

    穆塞韦尼认为，国际刑事法院传召肯雅塔出席庭审听证会的举动，违背了2013年非洲联盟会议上非洲国家首脑达成的共识，即国际刑事法院不可以传召任何非洲在任总统。

    “和很多其他非洲国家的问题一样，首先是思想观念上的问题。法院把它仅看作法律问题，极其肤浅。”穆塞韦尼称，发生在2007年肯尼亚总统大选后的骚乱不能仅通过司法的方式解决。西方国家应转变思维，把重点放在推进非洲旅游、贸易等发展议题上。

    其实早在去年，非洲联盟及许多非洲国家元首就曾公开表示支持肯雅塔，呼吁国际刑事法院撤销此案。南非总统祖玛曾在听证会前表示，愿意前往海牙力挺肯雅塔。

    国际刑事法院成立于2002年，现有122个缔约国，总部设在荷兰海牙，不属于联合国系统，负责对犯有灭绝种族罪、危害人类罪、战争罪和侵略罪的个人进行起诉和审判。但该法院只有在受关注的人权状况发生在当年7月1日起生效的《罗马规约》缔约国境内，或安理会将某一情势提交法院时方可介入相关案情。

    据了解，该法院正在调查中的9个案件均源自中非、科特迪瓦、苏丹、刚果（金）、肯尼亚、利比亚、乌干达和马里等非洲国家。因此，非洲国家称其已沦为新殖民主义工具。对此，刘毅强认为，“非洲地区战乱频繁，一些国家长期处于内战中，滋生了很多暴行。”

审判元首非易事

    本次听证会原定于去年9月进行，最后改为今年10月8日。“这个案子很复杂，各方都被指责在不同时间采取了不同拖延策略。”刘毅强认为，当事双方都曾有意拖延，“让审判变得更慢一点”。

    此前，国际刑事法院有法官称，如果肯雅塔再不出席听证会，将对其颁发逮捕令。据了解，逮捕令一经发出，终身有效，永不撤销。刘毅强分析认为，这对肯雅塔得不偿失，“如果被逮捕，他就要在海牙监狱待着。”

    2009年3月4日，国际刑事法院以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向苏丹总统巴希尔发出逮捕令，遂成为第一位受到国际刑事法院通缉的在位国家元首。

    2011年6月27日，时任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被国际刑事法院以谋杀罪、迫害罪、反人道主义罪发出逮捕令。对此，利比亚回应“不理会任何举动”，并强调其并非《罗马规约》缔约国，最终不了了之。

    刘毅强强调，肯尼亚是《罗马规约》缔约国成员，作为被告，肯雅塔有义务与法庭进行合作，包括出席庭审，这与他是否为总统并无太大关联。

    “如果完全漠视国际刑事法院，等于是跟它和它背后的西方力量进行对抗。”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非洲研究室主任贺文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肯雅塔的做法，既可以有效安抚国内反对派的力量，还能改善与西方国家的关系——美国、欧洲和以色列都在大力支持肯尼亚的反恐培训和情报收集。

    “在我看来，国际刑事法院最终会撤销案件。”肯尼亚内罗毕大学外交与国际关系学院学者恩古鲁称，检方承认尚未有确凿证据表明肯雅塔与大选暴力事件有关，“这将使审判无法进行”。

    刘毅强表示，在肯尼亚，曾有因关键证人过世或不愿作证而撤诉的先例，因此本案“检察官也有撤诉的可能”。

在肯雅塔之前，国际刑事法院曾审理过前任国家领导人，首开先河的是科特迪瓦前总统巴博。

    2011年11月30日，巴博被押入海牙某拘留所。国际刑事法院当天声明称，巴博涉嫌反人类罪，包括谋杀、性侵犯和迫害等行为，“作为间接共同主犯，巴博应承担个人刑事责任。”

    在2010年11月科特迪瓦总统大选后，巴博和现任总统瓦塔拉均宣布获胜，科特迪瓦出现“一国两主”的局面，双方随后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持续4个多月，导致约3000人死亡、超过100万人流离失所。

    瓦塔拉武装于2011年4月11日生擒巴博和其妻子，随后分别对其软禁，并以武装抢劫、攻击国家经济、侵占公共资金和劫掠财物等罪名将其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