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养成记

    具备何种能力的人可以出任军训教官?真的是“最优秀的士兵”担任教官吗?如何处置违纪甚至犯罪的教官?

 

    33岁的退伍老兵刘静,成了“职业教官”。

    室外,受训者手抓绳索,脚踩浮动吊桥,左摇右晃走过45度斜坡,伴着尖叫和加油声,顺利翻越障碍;室内,10人合作,在20米长10厘米宽的U型管道上传送网球,不令其掉落,便是成功的能量传递……

    95日,在临沂市青少年综合实践基地里,除了传统的队列练习、会操训练外,刘静还带领受训学生们挑战了各类妙趣横生的军事拓展项目。

    军训是新生第一课。2014721日,临沂市青少年综合实践基地正式启用。此前,该基地面向社会以考试的形式,招聘了17名担任过班长及副班长的退伍士兵任职基地教官。目前,已经为9所学校近万名学生进行了军训及拓展训练。

    这个基地由国家教育部、财政部批准建设,规划面积3000亩,总投资10亿元,是目前全国功能最全、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善的综合实践基地,为青少年综合实践基地国家示范项目。

    刘静是一名有着12年兵龄的退伍老兵。在役时,曾多次任教官,为高校、企业等单位进行军训。退伍3年后,他凭着过硬的军事素养和知识储备,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临沂市青少年综合实践基地,任学生军训教官。

    考入基地,参照事业单位待遇,刘静称自己由“兼职变成了专职教官”。他解释,当兵时,为高校学生开展军事训练,只是日常训练的插曲,好比兼职工作。而目前这份工作,专门为小学三年级以上到高中以下的青少年开展军事训练教育,“成了货真价实的刘教官”。

    刘静笑言,自身经历可是名副其实的“教官养成记”。

教官是最优秀的士兵吗?

    部队都要求承训教官严格执行保密制度,严禁向受训学生透露部队番号,也不能给学生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20079月,当兵6年,士官刘静第一次当教官。“感觉很荣幸、激动,也有些紧张。”其所在的部队于沈阳军区赫赫有名。“教官的素质高不高,作风过不过硬,直接代表了一个番号的形象。”

    全营包括自己在内的23人教官名单公布后,刘静觉得不能给部队丢人,便提前去找有经验的老兵练习,一遍遍“抠”动作,熟悉各项指令。

    彼时,年仅24岁的刘静,觉得自己能够代表部队为大学新生担任军训教官,“有种神圣的使命感”。多年之后,和记者聊起当年的感受时,也把腰杆儿挺得笔直,言语间颇为得意:“部队选拔军训教官都是很慎重的。”

    “但是不同情况,也有不同的标准。”刘静补充,如果共建单位只有一所,挑选教官的标准就会很高,都是抽调连里能拿得出手的士兵,要求军事素质过硬,讲解示范水平高超。如果共建单位多,所需教官数量大,选拔标准可能有所降低。但是,部队都要求承训教官严格执行保密制度,严禁向受训学生透露部队番号,也不能给学生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当年,教官是在大学校园里为学生进行军训。”刘静说,这种训练形式是“部队和学校直接合作”。

    有别于上述合作形式,“北京高校多采用基地、部队、大学三方协作的方式。” 93日,和刘静有着一字之别的刘晶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

    刘晶是北京语言大学分管学生军训工作的老师,他介绍,北京高校的军训教官,为北京市学生军训工作办公室统一调配的现役官兵。选调官兵进入训练基地,再由基地对部队进行筛选,与各参训学校“结成对子”。学校自己则无法选择部队,军训工作由基地、部队、大学三方协作。

    刘静说,北京语言大学的教官来自北京军区,人员多为经验丰富的老班长和业务骨干,“综合素质很高”。

    “教官并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士兵!”北方某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班长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解释,军队一个班812人,班长和副班长不会同时当教官,而军事水平高的士兵有训练任务也不会被抽调,担任教官的往往是普通的士兵。“教官往往是一个班里可有可无的人。”

是否建立职业教官队伍?

    县区武装部虽然有现役军人,但人数不多,在组织军训时,不足以满足对教官的需求。

    从第一次当教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7年。刘静已锤炼成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官。

    站在阴凉地儿,这位皮肤黝黑的教官对记者说,青少年进行短期军事训练,是我国兵役法和国防教育法的要求,能加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增强学生的国防意识。

    他认为,传统的军训项目仅仅是站军姿、四面转法、会操表演,训练项目显得单一,很难达到上述要求。军训完全可以创新,可以涵盖德育实践、生存体验、科学探究、素质拓展、军事训练多个项目。

    和刘静的观点相似,在某县武装部工作的武亮(化名)也认同军训在增强学生国防知识、整体协作意识和吃苦耐劳精神上所起到的作用,但是他同时也提醒,“靠短期军训,根本无法起到长期磨炼意志的作用。”

    而我国《学生军事训练工作规定》指出,开展学生军事训练工作,是国家人才培养和国防后备力量建设的重要措施,是学校教育和教学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是,学生军训真的能实现培养国防后备力量的目标?”武亮有些忧心。

    他向记者表示,当前我国高校军训,连最基本的战术科目的皮毛都没有涉及,更别提实弹射击了。15天军训,似乎仅仅是为了最后一天的会操表演。他感叹:“战斗技能都不会,射击动作都没掌握,这样的后备兵员在关键时刻能拉得出、用得上吗?”

    说完,武亮便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有别于专业军人,针对学生群体该设计什么样的军训细则?教官要训练学生哪些科目?如何进行训练?达到何种要求?如何进行量化?

    问完,他自答:都没有切实的考核标准,一个《学生军事训练工作规定》显然不能涵盖所有内容。

    曾做过军训教官的武亮,对“教官”很有研究。他介绍,我国的军训教官多由现役军人和预备役人员组成。前者是目前最主要的教官来源,后者预备役人员的主要组成人员往往是退伍士兵。县区武装部虽然有现役军人,但人数不多,在组织军训时,不足以满足对教官的需求。大多数的“教官”,为面向社会招聘的退伍士兵。

    “教官如何选拔,要不要建立专门的教官队伍,这都是需要继续探讨的内容。”武亮认为,教官队伍的不职业,是多地爆出“军训事件”的原因之一。

涉事教官该如何追责?

    在军训中,不仅仅有刻苦训练的号子声,有学生教官打成一片的欢笑声,也有学生对教官训练严苛的抱怨声。

    “以每天几十元的价格召集在一起,连临时工都不是。”武亮说,地方武装部雇用退伍士兵做教官,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中小学对军训教官的需求,但是,这种松散的教官队伍,约束力不强,人员素质良莠不齐,带来的现实问题也不能令人忽视。

    在武亮的印象里,“教官”和学生或学校产生冲突的事情时有发生。踢一脚、打一巴掌,罚学生跑步做俯卧撑等事情,在某些教官看来很正常。因为他们在军队时,便是接受的诸如此类的“成材教育”。这些欠妥甚至是陋习的训练方式和方法,犹如基因,已理所当然地被某些教官“继承”下来。

    “理念不改,冲突不断。”武亮如此断言。他随后又直言,冲突产生之后,如何追责,是一个“必须要提的事情”。

    现实情况是,责还未追,处罚措施还未落实到涉事教官身上,人就已经跑没影了。“反正有武装部顶着”。

    “按说应该追究武装部的责任。”武亮说,“但也仅仅是一个内部通报而已。”当出现涉事教官跑路现象时,武装部和当地政府、学校各方协调,做一番危机公关,也就小事化了。

    “出现大事儿的话,也得追究法律责任。”武亮很有原则性,但同时又很庆幸地说,“好歹我们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

    相较于预备役人员,现役军人担任教官则组织性纪律性较强,“出事儿较少”,一旦出事儿,追责也比较清楚。某武警部队营长李伟(化名)向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介绍。

    作为“专业人士”,李伟明白,在军训中,不仅仅有刻苦训练的号子声,有学生教官打成一片的欢笑声,也有学生对教官训练严苛的抱怨声。甚至某些时候,还会出现“教官体罚学生”的议论之声。 

    李伟坦言,很多地方军训内容长时间没有变化,训练手段单一,再碰上个别素质不高的教官,“出现一些小摩擦很正常”。

    “小摩擦或许写个检讨就管用,但情节严重的,可能被降职,甚至是勒令退伍。” 李伟说,他曾亲眼见过正营级军官被降职成副连的例子。

    李伟所在部队和北方某大学是军事共建单位,部队有承训该校大一新生军训的传统。双方合作一直很愉快,“却被一个不懂事的军官给搅乱了”。

    那一年,军训快结束时,那位正营级军官,对校方的招待和礼品很不满意,便带领几位教官和学校进行交涉,并演变成激烈的言语冲突。事情发生后,部队方面大为恼火,把他由步兵营的营长直接“打到”炮兵连任副连长,作为反面典型向全团官兵做出检讨。而第二年,这位原本有很大上升空间的年轻军官,也申请转业,黯然告别军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退伍的军官,就有入伍的战士,每年如是。

    中秋节第二天,记者路过山东临沂某区武装部时,看见20多个即将入伍的“新兵”,正列队走上开赴军营的大巴,年轻的脸上带着憧憬。

    这些新兵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教官,他们该如何书写自己的“教官养成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