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上饶：石煤盗采何时休？

在利益驱使下，江西省上饶县煌固镇盗采现象屡禁不止。虽然当地也屡屡打击盗采行为，但“以罚代管”的做法备受诟病。

疯狂的石煤

江西省上饶县煌固镇地处群山连绵的丘陵山区，森林覆盖率达60%以上，是一个山清水秀的传统型农业乡镇。因富含丰富的矿产资源，特别是石煤储量占上饶全县的70%，煌固镇的经济被贴上了“石煤标签”。

然而，石煤开采为这个总人口5万余人小镇带来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

据悉，石煤属甲类矿产资源，自2007年开始，被列为国家明令禁止开采的矿种之一。江西省也明确规定不得新办石煤采矿许可证，原有的持证矿山在2009年1月1日前全部关停。

但在利益驱使下，煌固镇盗采现象屡禁不止，日益猖獗。

“盗采老板不管村民同意与否，仅象征性地补偿一点钱给村民后就强行开采，同时，他们会花高价雇佣社会人员望风、看场子。”村民徐军(化名)告诉记者。

“山都差不多被掏空了，半夜里大石头常会突然滚落，每逢下雨天，山体滑坡就更厉害，我们全家有时整晚都不敢睡觉，生怕一下被埋了。”村民林某家距一个盗采矿点相距不到100米，房屋就在矿点下方。

而退休老职工林某说：“一车石煤在矿点的卖出价大概为2000元左右，运到浙江等周边城市就可卖到7000至8000元左右，一个大的盗采矿点一晚最少可以出20车，大约4万元。除去一台挖掘机的油耗和支付挖掘机工人工资，剩下的就是纯利润了。”

一村民告诉记者，两年前，煌固镇一位村支部书记徐某也在山上圈了一个矿点，疯狂开采一段时间后，适逢上饶县政府对非法开采石煤进行打击，在交纳了一笔不菲的保证金后，徐某才得以从看守所回家。为了避免日后影响，他将自己的矿点以340万元的价格转给他人。

　　虽然当地村民也得到了微薄的收入，但随着非法采煤行为越来越猖獗，当地村民的焦虑与担心也越来越多，大肆盗采后留给村民的只有水土流失、良田污染、森林道路被毁、水源被污染、群众身体健康受影响，与村民息息相关的生存环境也在急剧恶化。

据了解，整个煌固镇从事盗采石煤的大大小小矿点有几十个。

在地方政府监管不力的情况下，当地村民通过写举报信、上网、论坛发帖等形式反映当地存在的疯狂盗采行为。

安全事故频发

煌固镇前往矿山的道路坑坑洼洼，路两边被挖开的山体裸露，有些山体已被完全掏空，形成许多深度在几十米以上的巨大天坑，山上不时滑落石块。据村民介绍，因无序开采，环境破坏严重，安全事故也频发。

早在2010年3月3日晚，运煤车司机葛某装好石煤准备出发时，发现有石煤块搁在车轮下，遂下车去搬，谁知山体突然塌方，葛某来不及逃跑就被泥土掩埋，导致死亡。事故发生后，经上饶县政府相关部门协调，矿点老板赔偿死者家属30余万元了结此事。

2012年2月13日17时，煌固镇八都村徐某带着姐夫杨某和另一名村民柴某等人到本村集体山上盗采石煤时，煤层突然发生坍塌，杨某、柴某二人被当场压死。此次事故发生后，上饶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向上饶县人民政府发出了事故挂牌督办函。

2014年4月中旬，悲剧再次发生，煌固镇八都村徐某强在装载石煤时，不慎被山体滑坡的泥石流掩埋致死，在拿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后，私了此事，而当地政府并未将此次事故上报……

据一知情人士透露，一般山上因采煤发生死亡事故的，赔偿金达到了百万元之多。山上几乎每年都有人因为采煤而丧生，但只要赔偿数额能达到家属要求，家属一般拿钱了事。

危如累卵的生态环境

公开资料显示，煌固镇面积为115平方公里，而因盗采石煤被毁的山林中，有林权证的地区面积就达800多亩，没办证的有近4000亩，一遇雨水天气，经雨水洗刷的煤粉水，一直流到山下农田，造成农田无法耕作而撂荒，成为堆放石煤废渣的“露天仓库”。

“我家离马路只有10米，又是运煤车的必经之路。一年四季，到了晚上我就得关紧窗户开空调睡觉，要不然到处都飘着石煤灰，汽车噪音又大。即便如此，房间还是到处铺着一层煤灰。”家住201省道黄泥岭的村民徐某说。

“穿境而过的201省道被辗轧后，轮胎印深达四五十厘米，一般小车无法通行。”村民徐某某说，他最怕的就是下雨天，路上到处是混着石煤的黑泥，没法落脚。现在他正和子女商量，准备搬离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房子。

更让人担心的是，一些采煤老板找不到填放废渣的场所后，竟然偷偷将废渣倒入上饶市“母亲河”——信江河的源头之一饶北河。“一遇洪水，这些废渣就被冲到下游的地方，几年时间，河床已经抬高了好几十厘米了，照这样下去，以后发洪水村子都会被淹掉。”村民张某说。

在主采区的半山腰，还有四家分别冶炼金、银、铜等的工厂，加工后含有重金属的废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向饶北河。而废水在污染下游的水质时，恶劣的生态环境也正在严重吞噬着周边村民的健康。

执法遭遇的“尴尬”？

据了解，从2009年开始，上饶县委、县政府连续多次下文禁止非法开采石煤矿产资源，但“声势大、效果小”，煌固镇非法采煤的乱象没有得到有效遏制。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非法盗采石煤的行径屡禁不止？

上饶县依法打击非法开采偷运石煤联合执法队一中队副队长陈赞辉告诉记者，他们在巡查过程中，一般以行政罚款为主，抓扣的机械设备交由国土部门处理；运输车辆则暂扣在上饶县新华龙物流停车场，交由安监部门处理。

按照《安全生产违法行为行政处罚办法》规定：“知道或应当知道生产经营单位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或其他批准文件擅自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仍为其提供生产经营场所、运输、保管、仓储等条件的，责令立即停止违法行为，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并处违法所得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但是最高不得超过3万元；没有违法所得的，并处5000元以上1万元以下的罚款。”

中共上饶县委政法委副书记周成龙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打击非法盗采石煤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7月28日，县委还召开了常委扩大会，准备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四大整治”活动，其中“打击盗采石煤”就是其中之一。而早在2011年11月14日，县里就成立了“上饶县依法打击非法开采偷运石煤联合执法队”，周成龙亲任队长，在国土、安监、公安、交警、林业、水利、交通等多个部门抽调了30多人组成联合执法队，分成三班，全力打击盗采石煤的行为，但打击效果仍不能令人满意。

他说，不法采煤者多是夜采，每晚这些偷采老板都会派出小车、摩托车把守在通往煤山的通道放哨，一旦政府的巡查执法车上山执法，他们就闻风而撤。“为了达到阻止运煤车进出，执法队还在运煤车必经之路上加设了水泥路障，但是一夜间就被他们填平，或者干脆用挖机填土另开一条路。显然，这种‘水来土掩’的办法无法奏效。”

据上饶县新华龙物流停车场的保安告诉记者：“现在扣的偷煤车比原来要少多了，盗煤车基本上在交了罚款后，石煤与车会被一同放行。”

而上饶县国土资源局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执法中查处到装载机或挖掘机，有时不会按盗采工具处理（因盗采工具价格昂贵，原则上一经查获就予以没收），而是按运输工具（运煤车）处理，罚款几千元了事。

当地一位老共产党员向记者表示，正是“以罚代管”的做法令盗采行为屡禁不止。不少村民认为，政府官员在源头上制止不力，却把精力放在路上的拦车罚款上，有“放水养鱼”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