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跑路维权难

    北京传奇置地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卷钱“跑路”，让数量众多的租户和房东同时陷入困境。

在“提倡简政放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大背景下，房地产经纪行业的门槛则被一再降低，监管难度则不断加大。

2014年8月2日，刘海涛回到了在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租赁的琥珀零售铺位，恢复了几度中断的生意。而和他一起维权的租户，则忙于寻找下一个在北京的落脚地。

过去10多天，因北京传奇置地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传奇置地公司）“跑路”而引发的系列维权行动，让来自内蒙古赤峰市的刘海涛身心俱疲。

“明知道是一家黑中介，骗了你的钱，你却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租住在劲松七区的顾辛（化名）参加了多次维权活动后，同样表示无奈。

从2014年6月下旬起，和刘海涛一样，在传奇置地公司租赁房子的租户，陆续接到房东的通知，称由于传奇置地公司没有按期支付房租，按照合同规定只能收回房子。但早在20天之前，租户就已经向传奇置地公司缴纳了下一个季度的租金。

这种情况在7月份开始大规模出现。刘海涛在7月19日组建的“传奇置地维权QQ群”，不出几天就超过了350多人。

圈套

在北京我爱我家房地产经纪公司市场研究部从事房地产研究工作多年的孔丹说：“黑中介，欺骗客户的手段防不胜防。”

而顾辛们跳进的正是一个无法避开的圈套。

2014年6月26日，是顾辛交房租的日子，就在前一天，她突然接到传奇置地公司财务部打来的电话，让她将房租汇到一个户名叫娄东华的工行账户上。

按理，顾辛应该将房租汇到租赁合同上指定的账户。但令她不解的是，6月3日，传奇置地公司刚给她更改了合同，账户做了更改。

这次传奇置地公司又临时更换汇款账户的行为，让她有点担心，但按照租赁合同规定，她不按时交房租，将面临违约，因此她还是把房租交了。

2014年7月20日，她接到房东的电话称，传奇置地违约。传奇置地公司没有支付房租给房东。

诡异的是，几天后，传奇置地公司又公布了一个户名叫佟兰梅的新工行账户，让大家把房租汇到这个账户上。

北京市工商局网站的信息显示，传奇置地公司目前的法人代表是娄东华，其前身是北京乐居行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在2012年和2013年，北京市朝阳区工商分局进行了两次处罚，两例处罚信息均显示，该公司以各种理由不予退还租客的押金。

自从2013年6月28日更名为北京传奇置地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后，在2014年3月24日到6月26日，传奇置地公司频繁地进行了3次企业法定代表人等信息的变更。

北京某区房管局干部董恪（化名）透露，这是黑中介逃避投诉和惩罚的伎俩，也是黑中介下的一个圈套。

董恪称，中介公司手头都有一笔流动资金，一旦形势不好，一些不法分子往往就会将流动的资金抽走，然后关门走人。“这些小中介公司会不断地更换公司账户，这些账户每天清零。”而顾辛们进入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圈套。

记者了解到，这家公司采取的是押二付三的付租方式，这表明，一个租户就有5个月的租金成为该公司流动资金。

同时，更换账户和对账户每天清零，正是一些中介公司用来逃避法院强制执行的一种方式。

记者还发现，传奇置地公司第二次进行企业信息变更是在6月5日，第三次变更则是在6月26日。第三次并没有将朝阳注册的办公地址信息，变更到现在办公的丰台区。

这意味着，根据工商管理的相关条例，传奇置地公司属于异地经营，丰台区工商分局对它的违法经营模式没有相应的处罚权，只能对其限期责令整改，而朝阳区工商分局也只能对其不在注册地经营进行处罚。 

“自从6月中旬，我们就接到了房东和租户对传奇置地公司的投诉，而频繁地更换公司账户，则暗示之前的账户有被法院冻结的可能。”工商局人员说。

抱团

7月19日上午，在北京方庄安福大厦传奇置地公司聚集了上百人，大多数是租户，也有不少房东。

据成寿寺派出所民警介绍，7月17日，在传奇置地公司就出现了围堵事件。按照当时传奇置地公司的承诺，7月19日，公司负责人将到场和广大租户和房东进行沟通。但除了3名员工外，负责人并没有如约出现在现场。

场面极度混乱。最后，在成寿寺派出所民警的联系下，一名自称受法定代表人委托的“李强”到现场解释称，“公司领导都在外面开会，请大家24日再过来。”

刘海涛突然间意识到，“黑中介”正是想通过这样一次次地爽约，来“拖死”租户，让其放弃维权。

“必须要抱团维权！”刘海涛在现场一边大声对身边的人说，一边记下大家的联系方式。

大家纷纷加入刘海涛组建的“传奇置地维权QQ群”，群里的人数急剧增长到300人。

2013年10月份，俞先生夫妇在传奇置地公司租了一间两居室里的次卧，按照合同规定，客厅等为公共空间。

令俞先生夫妇想不到的是，当年12月份，中介公司竟派人来打隔断，不久后，住进了6户人家。但俞先生夫妇忍声吞气地住了半年后，还是被扣押了7200元的房租和押金，他们一气之下将传奇置地公司诉到法院。

俞先生加入QQ群时，第一件事便是鼓励大家团结起来对抗黑中介，这一号召得到不少人的响应。

随后，也不断有租户在群里发布消息称，受到传奇置地公司的威胁。

事实上，在这个事件中，房东同样是受害者。

在电话里，房东王女士对记者说，传奇置地公司不但违反合同规定在房子里打了隔断，而且还拖欠了她3个月的房租和一年的水电卫生费。当她发现的时候，租户已经搬走，房子里面的家具、冰箱、电视等都不翼而飞，“厕所墙上都抹上大便，整个房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7月24日，当刘海涛和租客来到传奇置地公司时，依旧没有见到该公司的负责人。迫于现场压力，李强写下了书面承诺，称将在8月1日到8月5日分批解决房东和租户的问题。

“果然又被蒙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似乎并没有意外。

随着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日益紧张，刘海涛决定带领大家进行“非常规”维权行动。顾辛加入QQ群后却发现，对于如何采取有效的维权行动，鲜有统一而有效的意见。

行动

2014年7月29日23时，在灯光昏暗的出租屋里，顾辛和邻居商量对策。

而租住在平原里小区的陈忠耀最终来不及向中介讨回房租跟押金，早在7月25日就被房东“轰走”了。

2014年7月26日，刘海涛组织了一场维权行动——到北京市政府上访。

当天到达北京市政府门口的租户仅20人左右，由于是星期六，他们还来不及向政府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就被警察劝散了。

随后，刘海涛和一些租户先后向北京工商局、住建委、北京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反映情况，收到最多的答复是：建议尽快向法院起诉。

维权进度缓慢，房东的耐性被不断地消化，越来越多的租户不得不选择搬走。

8月1日，是传奇置地公司承诺房东和租户解决问题的日子，这一天，被刘海涛看作是拿回钱的最后机会。

但是，有眼尖的租户，在传奇置地公司的书面承诺上指出了其中藏着的猫腻儿，“他们只答应分批解决，并不是说要退钱！”

7月29日，刘海涛和顾辛等活跃分子，多次在维权QQ群里呼吁大家积极参加活动，想以人头的数量来促使传奇置地公司出面解决问题，同时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第二天，租户和房东共60多人出现在安福大厦的传奇置地公司办公地，但依然没有见到公司负责人。甚至，之前自称是受委托出来调解的李强也没有出现。

成寿寺派出所出警维持秩序，派出所副所长王伟多次打电话，催促一名自称姓张的负责人马上到现场处理，但得到的答复均是在路上。

中午11时左右，传奇置地公司的一名员工经过多次接受“领导指示”后，提出给大家写欠条，承诺10月1日退款，但前提是将租赁合同和押金凭据交出来。

这次租户和房东都表现出极大的警觉性，刘海涛更是当场拒绝，但一些不知情的租户还是同意写欠条，当即被人们指责“愚蠢”。

刘海涛再次高喊着要到北京市政府“表达诉求”，虽然现场的人们回应热烈，但是和他一起到北京市政府“表达诉求”的人并不多。

随后，他在“传奇置地维权QQ群”上发信息称，自己在这件事上将沉默。“群里350多人，去的人不到五分之一。”刘海涛表示“很伤心”。

顾辛和其他人则各自开始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

8月6日中午，记者再次来到传奇置地公司在安福大厦的办公地址时，发现该公司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漏洞

对于刘海涛们的遭遇，董恪表示，由于传奇置地公司尚在正常的营业状态，出现的问题也只能以合同纠纷来处理。长期以来，准入门槛低、监管缺位则是导致房东和租客的合法权益屡屡受到侵犯以及维权难的根源。

在“提倡简政放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大背景下，房地产经纪行业的门槛则被一再降低，监管难度则不断加大。

注册房地产经纪公司自从原来的前置备案改成后置备案后，几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注册房地产经纪公司。“后置备案由于没有有力的处罚力度，使得备案本身就很虚。”董恪说。

记者在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上输入“房地产经纪”字样时，出现企业数量达到26722家（包括开业和注销）。董恪则透露，目前，工商局注册成立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处在开业状态的至少有15000家，而在北京住建委备案的经纪公司不到注册数的1/3。

“这就意味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注册二三十家公司，然后进行诈骗等违法活动。”董恪透露，很多黑中介公司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的。 

记者了解到，有着“黑中介之父”之称的赵国军，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掌控多家经纪公司进行敛财，后因涉嫌诈骗，被北京丰台公安分局拘留。

记者发现，目前在房地产经纪市场上，唯一能起到法律效力的也只有《合同法》，而2011年出台的《房地产经纪管理办法》的真正监管作用也备受人们质疑。

“在没有法律界定，又有市场需求的时候，就会滋生‘黑中介’这种违法现象。”孔丹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