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

1979年开始,到1986年结束,第一次大规模的全国地名普查,不仅在我国是史无前例,在世界范围内也极为罕见。

在这次普查中,究竟有过怎样的故事?4位曾经亲历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的当事人,向记者讲述了当年的经历。

    

藏语地区获国家支撑

由于自然条件恶劣,辽宁普查队在工作时发生翻车事故,一名队员牺牲,参与善后的赵殿国对此印象非常深。

原中国地名委员会办公室秘书组组长赵殿国,当时主要负责全国地名普查的统筹工作。他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那时进展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西部的藏语地区,包括青海、西藏以及川西的甘孜、阿坝两自治州,这也是他重点关注的地区。

青海的普查试点定于共和县,两个月里还要培训藏族干部。赵殿国和同事们下榻的县招待所,只能用“一间土房,几张板床”形容,大冷天也要忍受虱子、跳蚤的袭扰,想喝上开水都不容易。在青藏高原,把洗好的衣服晾到屋外,虱子倒是冻死了,可第二天自己如同穿上一件“冰衣”。每天和吃苦耐劳的藏族干部在一起,赵殿国和同事们没有抱怨,更没有退缩。

川西的藏族地区,山高水急,地名普查充满艰辛与险阻。

有一次,赵殿国和同事们前往大渡河边的二郎山(海拔3400多米)考察工作,几次都是车轮擦着悬崖边而过,此情景让赵殿国至今心有余悸:“车窗外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谷。”在途中,由于路边厕所过于简陋,同行的小伙子入内不慎摔倒,弄得大家手忙脚乱好不狼狈。

因为地方财力薄弱,人才奇缺,以致西藏地名普查迟迟不能开展。中国地名委员会派赵殿国、陈根良和商伟凡两次进藏联系,最终商请中央财政特批专项经费支持,并组织辽宁、吉林两省专业队伍进藏,与当地共同进行地名普查。

由于自然条件恶劣,辽宁普查队在工作时发生翻车事故,一名队员牺牲,参与善后的赵殿国对此印象非常深。尽管物质条件捉襟见肘,但他们还是以完成援藏任务为全国地名普查画上句号。

20多年过去,赵殿国已在中央国家机关的司长岗位上退休,谈起青藏地名普查还是感慨万端:“青藏地区第一次完整地被国家地名信息系统覆盖,自己为此承受过的一切艰难困苦都是值得的。”

 

普查严谨有序

限于当时条件,除5002500字一篇的“文”为打字、油印外,图、表、卡都是手工标注或抄写,连复印的想法都不可能有。

中国地名学会副会长、中国地名研究所研究员商伟凡,19821月毕业于河南大学地理系,被分配到洛阳地区行署地名办公室,当即投入地名普查的后期工作——对所属14县、2市的普查成果进行复查验收。由于地区一级人手不足,每次都吸收一些县市专业人员参加。三五天里,地、县两级业务人员会聚被验收县市,同吃、同住、同工作。

所谓“普查成果”,即以县市(区)为单位的图(地名图)、文(地理实体概况)、表(地名录)、卡(地名卡片)4项。其中,“图”“表”包括全部地名,“卡”用于较重要地名,“文”用于重要地名。验收的基本方式为4项成果相互对照,内容的任何不一致都要责成修正甚至返工。限于当时条件,除5002500字一篇的“文”为打字、油印外,图、表、卡都是手工标注或抄写,连复印的想法都不可能有。

商伟凡回忆说,每逢前往伏牛山腹地的卢氏、栾川检查工作,商伟凡从洛阳乘长途汽车要颠簸七八个小时(几乎是“朝发夕至”),中午在路边买烧饼、面条充饥,遇严寒酷暑也是如此。他调到中国地名委员会后,才知道新疆的地名普查更辛苦:自治区地名办的同志开车去某地,一条公路伸向似无尽头的远方,沿途看不见村落、行车和路人,天黑在岔路口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来个骑毛驴的老乡,问路还语言不通……

商伟凡曾担任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试点的专家组长,对比今昔深有感慨:时隔30年,变化的地名主要集中在城镇,前一次普查成果依然是第二次普查的重要基础和平台。但当前的专业水平、科技手段、物质保障已经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

发现徐福故里

“徐福故里”的发现,历史意义、文化价值非同寻常,对中日关系的历史研究贡献突出。

计划经济时代的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除西藏、青海之外,中央未下拨专项经费,各地都是同级政府主持,组织模式为:以政府负责人牵头,相关各部门负责人组成普查领导小组;抽调专业人员组成各级地名办公室,负责日常工作;普查第一线的县市(区)更是搜罗本地的“文化人”(测绘、文史、地理、方志等),充当普查队伍的业务骨干。

江苏师范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院长沈正平,当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加江苏省地名普查的。在他的回忆中,最难忘的一件事,也是当时地名普查的得意之笔,就是跟随徐州师范学院副教授罗其湘等发现、印证了“徐福故里”。

苏北连云港市的赣榆县,濒临黄海,战国时为齐地,秦属琅琊郡。19826月,罗其湘、沈正平正在这里进行地名普查,发现县城以北的金山公社(今金山镇)有个自然村叫“徐阜”。据当地人说,该村原名“徐福”,直到明、清时还这样称呼。如此一说,令人不由想起受秦始皇派遣跨海求仙的方士“徐福”。莫非这个不起眼的滨海村落,跟当年的徐福有什么瓜葛?

据史料记载,秦始皇于公元前219年东巡至此,令徐福为其入海求取仙药。于是,徐福率3000童男童女和一些技工、武士出航,且一去不返。徐福在日本被尊为神,那里有“徐福墓”。经罗其湘等多方查证(包括出土文物考察),认定今天的徐阜村即为徐福故里,并恢复“徐福村”的旧称。

“徐福故里”的发现,历史意义、文化价值非同寻常,对中日关系的历史研究贡献突出。当然,这只是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副产品”的典型,当时在全国各地都有一些“意外收获”。

 

普查挖出历史文化瑰宝

西山大佛论年代为世界第一,论高度为世界第二,自元末起湮没600余年的中华民族瑰宝重见天日并得以修复。

30多年过去,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的参与者皆已年过半百,而一直坚守在地名工作第一线的更是少而又少,山西省民政厅区划地名处女处长石荣就是其中之一。

石荣告诉记者,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前夕,她刚从山西师范大学地理系毕业,很快被分配到山西省地名委员会办公室。在她看来,这个岗位非但不陌生,还有轻车熟路之感,得益于在大学之前有幸参加国家测绘科学研究所的蒙、维、藏语地名调查工作。

在地名普查过程中,石荣和同事们发现:县名“灵丘”的“丘”,民间一直沿用旧写法“邱”,与其名称来历已不般配:其境于西汉初设县,因战国时赵国第六代国君、“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葬此而得名。邱,古与“丘”通用,但现代基本用于姓氏,在此还是使用现代指称坟墓的“丘”贴切。经普查后期的标准化处理,“灵丘”才得到真正规范。

更值得一提的是,198010月在地名普查中发现残缺的大型石刻造像——“西山大佛”。它位于太原市区西南的蒙山北峰,开凿于北齐天保二年(551年),高63米;比唐开元元年(713年)开凿的四川乐山大佛早162年,低8米。据此,西山大佛论年代为世界第一,论高度为世界第二,自元末起湮没600余年的中华民族瑰宝重见天日并得以修复。

目前,石荣正在筹划在山西省开展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把一生参加两次全国地名普查看作更为难得的机遇与殊荣,尽管她在现在工作岗位上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