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荣誉,踏碎山河
在部队服役十余年,行军拉练经历了许多次,而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刚当兵时的那次徒步行军。
长长的队伍像条游龙蜿蜒前行在太行山道上,铁鏊子一样的日头仿佛把山道烙得吱吱作响。行军10余公里路,背在肩上的背包像生满铁锈的闸,汗水早浸透了衣衫,顺着额角、下颌汇成细流,一滴滴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洇出转瞬即逝的湿痕,随即被蒸腾的热气卷走。
壶里的绿豆汤见了底,最后一口也早被咽进了肚。口唇干得发黏,喉咙像塞了团干棉絮,我死死盯着前方,心里一遍遍盼着休息的哨声能突然炸响——哪怕就站在这毒日头底下喘口气,哪怕只有几秒——也够了。可前方的口令已经传来:天黑前,强行军十公里,而后扎营野宿。
我们为期俩月有余的山地战术训练已近尾声,行军拉练是收官之战。出发前连队层层发动,人人签下军令状。大家伙都憋着一股劲儿,非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交出一张满意的答卷。从未经历过拉练的新兵们倍感新鲜刺激,个个精神振奋,激情满怀,歌声嘹亮,疾步如飞。
但随着路越走越长,最初那“三分钟热度”早已散去。头顶的毒日哪管我们受不受得住,泼洒的热力比往日烈了不知多少倍。“掉皮掉肉不掉队!”带队班长戴着顶野草编的帽子,扯着嗓子给大伙鼓劲,“谁英雄谁好汉,脚下见真章!”
这番话像团火,一下燎起了士气。全班战士齐刷刷昂起头、挺起胸,原本有些散乱的步伐,顿时变得铿锵有力、整齐划一。
“前方注意!一伙负隅顽抗的‘不法分子’正向二百米处山顶逃窜,命令你班立即追捕,就地歼灭!”预案里的各种情况随时可能撞上,部队必须在瞬间作出反应,干净利落处置妥当。
演兵场即战场。我班临危受命,弓腰蛇行至山脚,迅速兵分三组,借着嶙峋山石与低矮灌木的掩护交替攀爬。山不算高,坡不算陡,可荆棘密布、蒺藜丛生,衣服被划破,手掌被扎得生疼。端在手里的步枪像灌了铅,越来越沉;身上的手榴弹袋、水壶、挎包连同湿透的作训服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每个人都张着嘴大口喘气,我甚至觉得心脏跳的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爬到半山腰,几个新兵已落在后头。
“突突!”山上的枪声越来越远,眼看“不法分子”要逃之夭夭。
“我们连的口号是什么?”班长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焦灼。
“以连为家,荣誉与共!”
“‘不法分子’跑了,还谈什么荣誉?”
荣誉是军人的生命,更是刻入骨髓的坐标。在连队,没人敢给连旗抹黑。“有红旗就扛,有荣誉就争!”为了荣誉,腿上仿佛来了神力。我们把炎热、疲累与渗血双脚的疼痛统统嚼碎,吐成一声声怒吼,砸向山顶。
山顶的激战在所难免。“不法分子”在乱石间移动,我们或卧或跪或立射击,空包弹击碎岩石,石灰飞溅。枪响靶落,干脆利落地将其悉数“歼灭”。
直到这时,脸上、腿上、胳膊上才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低头一看,全是划伤的血痕,个个挂了彩。我们相视一笑——胜利的笑意里,藏着说不出的痛快,像把整个太行山都嚼碎咽进了胸膛。
“钢铁的部队钢铁的英雄,钢铁的意志钢铁的心……嘿!勇猛地向前进!”歌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伴着天边那片橘红的夕阳,飘向远方。
(作者单位:河北省邯郸市公安局交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