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文化小区:让法治文化接地气润人心

  上海市黄浦区老西门街道,新旧交织,既有老上海的历史身影,也有现代“魔都”的商业繁华。

  如此差异巨大的居住环境、人群结构,无疑考验着基层治理者的能力和水平。现代住宅小区里,居民白天上班,晚上才能回家,如何满足他们的法律需求?城中心的老式里弄小区,连物业都没有,家中多是“一老一小”,谁来处理居民们的“烦心事”……这都是上海市黄浦区司法局老西门司法所所长温本民需要考虑的基本问题,最终也成了他探索建设法治文化小区的初衷。

  “通过法治宣传潜移默化地影响及改变居民对社区治理的态度,使居民从被动式管理变成主动接受法治文化的熏陶,能够运用法治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从而建立起‘自治、共治、德治、法治’的社会治理格局。”温本民如此定义法治文化小区。

  从2014年开始探索建立法治文化小区,到今年参与创建全国民主法治示范社区,温本民认为,关键在于引导居民从社区治理的“旁观者”变为“参与者”“监督者”,最终推动实现社区治理的法治化、制度化、规范化。


  为“上班族”开设法律夜门诊

  “起初建设法治文化小区,没有先例、没有标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先行先试。”温本民表示,法治文化小区不单是装点小区的法治元素和不断更新的法治名言,应该让法律服务像其他便民服务一样触手可及,让法治思维成为居民日常解决问题的思维习惯。

  士林华苑小区是一个上海典型的现代化住宅小区,外来人口居多,日常工作时间小区一般只剩下老人和学龄前儿童。

  在2014年之前,居民如果要想找律师免费咨询法律问题,只有每周四上午到居委会找值班律师咨询。温本民注意到,居民白天大多在上班,想来咨询还得请假,而居委会的律师顾问工作也有更多可利用的空间。

  于是,他提出,在士林华苑小区所属的净土居委会,率先调整法律咨询服务的时间,改为每周四晚上6点到8点,方便“上班族”免费享受法律咨询服务。

  在士林华苑小区的出入口,有一块LED电子屏幕,充当着小区通知栏角色,出入小区的居民以及过往人群经过都会看两眼。2014年1月,法律夜门诊即将开诊的通知,最早也是它“播报”的。

  开诊当晚,火暴程度大大出乎温本民的预料,原定咨询时间是晚上6点到8点,眼看10点了,还有人在排队咨询。他想出了给排队的居民“打白条”的主意,“拿着‘条子’下次来,不用排队,优先看诊。”

  上海市君和律师事务所党支部书记、高级合伙人刘骏是最早一批的“坐诊”律师,“来咨询的居民问的可不单是法律问题,涉及范围非常广泛,可以说是五花八门,非常考验律师的能力和水平。”做了10多年检察官的刘骏觉得,正是这份公益律师服务让自己终于接了“地气”。

  哥哥的儿子不让刑满释放的弟弟回家住、外地居住的父母无法接受在沪上班的女儿自杀……参与“坐诊”的律师们,不仅提供法律咨询、组织调解、帮助居民解决实际问题,甚至有时还需要做心理疏导工作。

  连续几个月的火暴“夜诊”场面,让最初抱着“试试看”想法的温本民决定扩大法律夜门诊的范围,在老西门街道东西南北4个角的位置同时“开诊”。之后,经媒体报道,甚至还有其他区的居民拿着报纸来咨询,2017年7月,法律夜门诊在老西门街道18个居委会全覆盖,精选9名律师,每人负责两个居民区,提供“定时”“定点”“定人”的公益服务。


  保护居民隐私首创咨询预约制

  一张法律夜门诊详表清楚地标注了每个居委会的律师姓名、联系方式、坐诊时间地点以及专长,居民可根据自己的需求“就诊”。

  根据值班表安排,刘骏每月19日、22日晚上需要去两个服务社区居委会“坐诊”。

  “值班表也会发生变化,比如某小区涉及动迁,就会安排有这方面经验的律师。”刘骏已经“坐诊”7年,可以说是个“老大夫”了,轮换过一半以上的社区。

  有一对母子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一个新社区,先是母亲来哭诉要把儿子赶出去住,没多久,儿子也来了,要求把母亲赶出去,说这是自己准备结婚买的房子,母亲自己也有房子,却非要和他们一起生活。无奈之下,刘骏只好想办法将二人分开再做调解。

  这件事的发生,也让刘骏感到必须改变咨询的模式。来咨询的居民多是家庭内部问题或者邻里矛盾,在咨询现场双方还会“偶遇”,一言不合就“开吵”,反而不利于矛盾纠纷的解决。另外,咨询现场常常是“一人说一排人听着”,众目睽睽之下有时也让人“有口难言”,居民的隐私难以保障。

  考虑到这些问题,刘骏提议,在现代化住宅小区实行咨询预约制,有法律咨询需求的居民报名预约,每人20分钟,分时咨询。此举不仅保障了居民的隐私权,节省了居民的排队时间,还使得律师能够更好地为居民提供针对性的法律服务。


  老城厢里“随叫随到”的律师服务

  刘骏首创的咨询预约制,在上海的老城厢里可能会“水土不服”。在老西门街道小西门社区,那里400年的石库门建筑代表着上海老城厢文化特色,也意味着公共空间狭窄、基础设施老旧,弄堂里的阿公、阿婆们更习惯“有事儿”拔腿就去居委会,“面对面”咨询法律问题。

  于是,辖区第二个法治文化小区创建项目在创建初期,温本民就确定了建立与士林华苑等现代住宅小区完全不同的公共法律服务体系——居委会起主导作用,由调解干部、调解小组以及社工配合解决法治问题,同时街道司法所为居委会提供“随叫随到”的律师服务。

  老城厢里旧房改造、基础设施升级是常有的事儿,“楼上是卫生间,楼下是餐厅。楼上居民安装冲水马桶,楼下居民坚决反对,我家吃饭的时候你家冲水,这怎么解决?”温本民表示,在推进民生项目“马桶工程”时,阻力不断,为了照顾各方需求,也要和律师们一起一家一家做工作。

  在垃圾分类治理中,有的公房小区场地狭窄,个别垃圾桶设置点紧挨居民窗户,引起强烈反对。经过纠纷调委会调解,通过采取定时投放、及时清扫等方式,打消了居民顾虑,获得了居民支持。

  小西门社区的“厢聚坊”是阿公阿婆们打牌的地方,温本民也没有放过,他弄来了几个书架,做了一个法律图书角,不断充实最新的法律书籍,让居民打牌之余也学学法,定期请律师来为老年人普及防诈骗常识、讲解遗嘱继承等相关法律问题。


  “权利让渡”破解小区管理难题

  “小区晾衣架不够,家家户户挂的衣服好似万国旗。”“小区没有监控不安全,什么时候能装上?”“垃圾投放点容易有水渍,老人倒垃圾摔倒算谁的?”……

  “老西门街道作为典型的老城厢地区,共有20多个公房小区,占整个街道住房面积的一半左右。这些小区相当一部分居民是公房承租人,长久以来都存在基本设施老旧、公房私房交错混杂、居住群体类型复杂、居民诉求渠道不畅等问题。”温本民介绍。

  他表示,这些问题的产生根本原因在于公房居民仅对房屋享有居住权、转租权,没有所有权,不是业主,就不能像商品房小区那样组建业委会,故无法直接参与物业管理。

  怎么让居民主动参与小区管理?老西门街道司法所向外求援,借助律师事务所的专业力量,探索在现有法律体系框架下,建立老城厢小区自治新模式,争取一揽子解决公房小区管理的“老大难”问题。

  最终,依据物权法、民法总则、物业管理条例以及《上海市房屋租赁条例》等法律法规,成立了具有老城厢社区治理特色的“公房小区治理联盟”。由公房所有权人将管理权部分让渡给公房小区承租人,赋予其更多管理参与权,引导其从社区治理的“旁观者”变为“参与者”“监督者”,推动实现社区治理法治化、制度化、规范化,构建起富有老城厢特色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区治理新格局。

  “以第一个试点小西门小区为例,以‘权利让渡’方式在老小区组建居民物业自治组织——小西门小区自治家园,解决管理主体缺失问题。”温本民表示。

  小西门小区自治家园包含议事大会、执行委员会、党建联络员和纠纷调处委员会4个自治管理模块,并配套制定了章程、议事规则、例会等规范性制度。其中,议事大会是小区决事机构,居民可就小区重大事项直接进行投票,在不侵犯公房所有权人权利的同时充分保障居民的直接话语权。由居民选举产生执行委员会,负责小区日常管理事务的执行,并根据居民意见形成议事大会的议题,开展各类自治项目。

  小西门小区执委会成立后,首件重要大事就是解决小区晾衣架不足、不文明养宠、损坏公共绿化、非机动车乱停放等问题。直至目前,执委会已完成了“垃圾分类我先行”、拟定“新邻里公约”,趣味弄堂运动会等多个项目。

  如今,在九曲十八弯的弄堂里也有了“休闲角”,居民们自发搬来鱼缸、花草、桌椅,成为居民议事休闲的“据点”。今年,小西门小区参与创建全国民主法治示范社区,在温本民看来,这是法治文化小区的升级版。

  “小西门试点之后,我们发现居民主人翁意识日益增强,社区管理水平大幅提高。随后又在5个老旧公房小区试点自治模式,计划在今年实现对所有具备条件的公房小区的全覆盖。”温本民说。

  他认为,“公房小区治理联盟”突破了老旧公房小区传统管理模式,是创新基层社会治理的大胆探索,形成了具有海派特色的老城厢公房小区治理可借鉴、可复制、可推广的新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