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冰行动》看宗法族规的前世今生

近日，缉毒题材的电视剧《破冰行动》热播。一开场，林家三房林胜文就因为制毒被抓进了禁毒大队的审讯室，尽管“人赃俱获”，但他却有恃无恐。镜头切换到第七集，林家三房的房头端坐在“厚德流光”的牌匾下，由三房话事人辉叔宣布：“林胜文的名字从族谱中抹去……”那个在禁毒大队审讯室笑得一脸灿烂的林胜文早已泣不成声。此时此刻，宗法族规已然凌驾于法律之上。一部毒品与金钱、正义与邪恶、牺牲与腐化交织的《破冰行动》，再度让宗族文化走进人们的视线。在现代社会，宗族的存在到底是利是弊？以宗法族规为代表的宗族文化是否仍有存在的必要和价值？

滥觞于家国一体政治管理体制

的宗法族规

  宗族以血缘为纽带、以地缘为基础、以财产为保障，是中国古代社会统治的基石。在历史的长河中，它因时势的不同而呈现出了不同的形态。宗族组织对于中国古代社会由家而国社会管理体制的构建发挥了重要作用。族规即宗法制度下家族的法规，是同姓族人制定的用于约束家族成员的公约。北宋时期，宗族制开始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族权布满农村社会各个角落的众多宗族，成为仅次于封建国家政权的权力体系。北宋名相范仲淹创立的“范氏义庄”就是当时宗族建设的一个典范。北宋皇祐二年，年过六旬的范仲淹在老家苏州吴县购置良田千亩，作为范氏宗族的义田。义田的收入用于赡养族人、供养族学，让范氏族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并且还可以接受免费教育。此外，为了有效管理范氏族人，范仲淹制订了十三条家规，范氏族人皆需要遵守。范仲淹此举也成就了范氏家族绵延800年而不衰的奇迹。

  到了明代初期，朱元璋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族长对宗族的领导权，宗族制对明初政权的巩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由此开始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体现在社会管理领域有“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出于伦理”的说法。这一时期，宗法族规的数量也开始激增，逐步走向巅峰，成为封建制国家法律体系的重要补充。

乡土社会是“礼治”社会

  费孝通曾说，乡土社会是“礼治”社会。在乡土社会中，法律是无从发生的。在法律出现之前，社会并不处于无序状态，“礼治”统筹着社会的秩序建设。中国传统法律文化曾经打上了深刻的儒家文化的烙印，而宗法族规作为管理家族成员的“软”规则，对“礼”的推崇更为极致。

  《破冰行动》并未完整向观众展示林氏族规的全部内容，但是我们从一些细节，可推测出其主要内容：一是尊祖敬宗。祭祖是塔寨的重大节日，祭祀仪式隆重庄严、程式繁多。尽管塔寨人有通过祭祖掩盖犯罪事实的意图，同时也是通过对去世祖先的尊奉和祭祀，强调一族之人系出自同一祖先，同本同源，应该相求相应、相问相亲。二是强调敦宗睦族，宣扬同族一气，宗族成员不论贫富应各守本分又互敬互爱，努力维护和加强本族的团结。塔寨兴建了学校、工厂、养老院等带有公益性质的福利机构，全员共享制毒带来的利益，亦将宗族成员连成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三是实行森严的等级制度，严格区分不同成员的房分、辈分、年龄和地位，并为之建立相应的行为准则，要求卑幼者对尊长者必须绝对服从，树立房头的绝对权威，最终确保“令行禁止”。四是规定对违反族规家训、损害宗族利益族人的处罚办法。房头在祠堂对族人行施处罚权是族权最威严的表现形式。

宗法族规

在我国现行法律体系中的地位

  新中国成立后，宗族势力受到了极大地削弱，宗法族规亦不再是有效的法律渊源。我国1982年修订的《宪法》提出了“村民自治”概念，这是村民直接行使民主权利的开端，标志着地方治理民主化水平进一步提升。通过这种形式，基层群众可通过民主协商的形式制定乡规民约，但这些带有宗法族规色彩的乡规民约只是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并不具有强制约束力。然而，在向来重视血缘族亲的中国，保留宗族文化的地区还有很多，宗法族规并未退出历史舞台。诸如外嫁女不享有继承权的观点在一些地区还有相当大的市场。

  回到《破冰行动》中林胜文被逐出祠堂的那个场景，林氏三巨头依照族规对林胜文进行了审判，审判结果是林胜文从族谱上除名，一个有趣的细节是他承包的虾塘亦被收回。事实上，林胜文作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成员，其对虾塘、土地享有的承包经营权是受到国家法律保护的，村委会无权收回。当然，宗法族规与成文法之间也不尽然都是冲突。在民法领域，一直有“有法依法，无法依习惯”的法谚，即成文法有明确规定的情况下以法律为准，没有法律的规定要参考习惯。因此，宗法族规可以用来填补法律空白，但不能替代法律，更不能与成文法对抗。当今社会必须用法律的强制力来修正宗法族规中的不当条款，以便更好地发挥村民自治组织在倡导良好民风中的作用。

  回到文首提出的问题，在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今天，宗族是否仍有存在的必要？林耀东的扮演者王劲松老师曾经给出了最好的回答：“所谓宗族，就是有历史成因的，不能说宗族是利还是害，我们每一个中国人身上都流淌着宗族的血液。在历史上，宗族和宗法都曾起到过积极的、安定一方的作用。但那毕竟是封建社会的产物，现在我们是国法治理国家的社会，极少数族群纠集起来，形成地方保护，排斥国家公务人员的执法行为，必然会失败，是自取灭亡，他们看似强大，但不堪一击，剧中的‘塔寨’就是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