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流动儿童点一盏“小桔灯”
——专访若木书院院长胡圣年
若木书院是一家以流动儿童为服务对象的书院,5年多时间服务过上千名流动儿童,是众多外来务工子弟温暖的回忆。
郑州市金水区庙李村东一街195号,8+8超市的二楼,曾经是存续了五年之久的若木书院的所在地。4月18日,如今整个庙李村人去楼空,唯有195号的住户留守于此,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似乎又响起来了。
2011年1月1日,若木书院在郑州市庙李镇庙李村一间100余平方米的民房里成立。起初是一间免费书屋,期间还搬过两次家。当年8月份,最终落脚在庙李村东一街,书屋改名叫“若木书院”,若木一词出自屈原《离骚》中“折若木以拂日兮”,意思是说折若木的枝条打扫太阳上的灰尘,寓意追求光明和真理。
5年时间里,书院由100平方米扩展到200平方米,有图书室、自习室、活动室等。书院现藏书5000多册。书院立足城中村,整合社会各方面的资源,丰富流动儿童的课余生活,努力改善流动儿童的成长环境,为更多的爱心人士创造一个关怀流动儿童、实践教育公平的公益平台。
庙李镇的庙李村,曾经是与郑州市陈寨村齐名的外来人口集中聚居地。随着郑州市城中村改造步伐,2016年2月,大部分村民和外来住户迁出庙李村,运营了5年多的若木书院关门歇业。
4月19日,在郑州某小饭店里,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与若木书院的创办者胡圣年展开了一场对话(以下简称记者、胡圣年)。
若木书院因为城中村改造关闭
记者:若木书院现在的事情完结了吗?请介绍一下你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状况。
胡圣年:书院已经关门一年多,最近正在忙于注销公司,原来支撑若木书院运作的公司叫郑州若木教育咨询有限公司。但是注销比注册还贵,大约花了5000元,再有一个月,手续可以办完。
我现在在文化路开了一家眼镜店,重操旧业,我和爱人都住在眼镜店里,眼镜店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虽然在郑州20年时间,依然租房子住,我觉得很满足。
记者:当初为什么要开书院?这么多年的付出,如今惨淡收场,有何感想?
胡圣年:我并不认为是惨淡,我看中的是服务书院的一个过程,我享受这个过程。
我喜欢书,也喜欢和别人分享。我老家是江苏徐州的,20年前来到郑州,读大学期间做了10年书的生意,没有赚到钱,自己也收藏了3600册书。2008年我在河南农大旁边的小胡同里,开了一家眼镜店,主业变化,书无处可放,就想着开一家免费书店。2011年书院成立。
为流动儿童点一盏“小桔灯”
记者:书院是怎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从一个人到一个机构一个专业团队?
胡圣年:起初,郑州茶城的老板曾经给予5个月的时间免费,后来搬了两次家,在2011年教师节期间,一群儿童进来了,他们很喜欢这个自由的空间,可以免费看书、免费借书,后来就歪打正着,做了儿童书屋,就是若木书院。
后来才知道,若木书院周边竟然分布着庙李小学、丰庆路小学、中方园小学和绿城双语学校等4所学校,还有数万计的外来务工者,流动儿童非常集中。
随着学生放学到来,“4点半课堂”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除了为学生提供免费读书借书服务,作业辅导,还建立了一些兴趣小组,包括舞蹈、美术、书法、手工等课程,周边十几个高校社团的志愿者参与进来,还有一些个人志愿者参与进来。
随着学生的增多和规模的扩大,2012年,若木书院招聘全职工作人员,经常参与服务的志愿者几十人,其中有某知名小学退休老师,来教孩子们思想品德,从讲小故事开始,寓教于乐,很受孩子们欢迎,这位老教师服务了书院3年。还有很多高校的志愿者,参与进来辅导音乐、绘画等。
2012年夏天,大河报、河南商报、河南卫视等当地媒体纷纷报道若木书院,更多的志愿者参与进来,拓宽了书院的服务领域。随着影响力的扩大,张家村、陈寨村和中方园小区的孩子们都来读书、上课,周六周日来写作业。
记者:当时都开展过什么课程或者活动?这些活动经济来源在哪?
胡圣年:每天开放的时间从早上9:00到晚上9:00,周六周日都全天开放,志愿者们排班帮助孩子辅导功课,周一到周日都有人值守。给流动儿童们开设的课程包括美感课程、艺术课程、法纪课程、科学课程、国学课程,以及英语活动等,还有城市探索、道德教育等,均由专业志愿者来帮助辅导。
在郑州务工的家长,下班之后可以到若木书院来接孩子,很多家长称若木书院就像初中课本中温暖的“小桔灯”。
另外,经济活动包含我们夫妇自筹,还有全国各地爱心人士的捐赠,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还有北京新公民机构,他们对若木书院给予了三年的支持,在一些项目上按照比例给予帮助。
流动儿童关怀 向左还是向右
记者:当时政府已经有了关于流动儿童的帮扶政策,比如政府购买社会服务,若木书院为什么没有尝试参与竞标?
胡圣年:其实也接触过,郑州市金水区妇联还给若木书院发过一个荣誉证书。若木书院和河南省少儿图书馆、河南省图书馆都长期合作。彼此合作愉快,也收效明显,但是我对其他社会支援机构在流动儿童上做法印象不是特别好,觉得他们不够专业和热心。
记者:与全国各地的交流中,在流动儿童关怀的一些公益组织中学到什么经验?
胡圣年:在与全国各个城市之间流动儿童公益组织的交流中,也学到不少经验。通过学习,我开始变得专业。专注于这个领域之后,我知道流动儿童教育实在是一个大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
其中,基本可以分为一种是民间自助,个人或者机构自主运营,比如北京;另外一种是政府购买服务,比如上海,基本上以政府购买服务为主。
民间模式开展内容比较丰富,而政府购买的比较容易流于形式。也有做得不错的,基本上是用钱砸出来的,比如有个机构,平均每个孩子身上一年花费2万多元,每年只收50个儿童,以精品班的形式存在。
政府购买公益服务弊端也有,比如服务流动儿童,从时间节点上,没有办法很好服务他们——公益机构给学生上课的时间4点半之后或者双休日,恰恰与官办的上班时间相反,即使有心去做,也只能组织短期活动。民间自助的缺点是常常出现资金短缺,会出现半拉子工程。
记者:书院拆迁后,这些孩子们现状如何,还有联系吗?能否讲讲他们的故事?
胡圣年:有一部分孩子因为父母回老家,或者迁徙到其他城市了,有些家长还留在郑州,有的微信朋友圈里还保持着联系。有的生意可能还在郑州,但是分散到其他社区了。
第一年的时候,我与很多孩子建立了熟识的关系,这批孩子现在已经读到高三了。当然,也有辍学的,还有小学毕业之后进入初中就被开除了。还有个别的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学习成绩不好,有个孩子爸爸因酗酒而早逝,留下兄弟姐妹多人。
记者:从开书院的角度而言,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帮助?
胡圣年:最大的帮助是开拓了他们的视野,丰富了流动儿童的生活。若木书院每年都组织学生去郑州大学、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参观,还做过一个暑期夏令营,40个孩子基本都是流动儿童,为期三天的集体活动让孩子终生难忘。
这些孩子跨学校、跨地域、跨年龄,他们一起成长,有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学业方面,孩子的家长忙于工作,大学生志愿者长期帮助辅导,接受辅导的孩子成绩大幅度提升。除了学业辅导,还有兴趣培养。最重要的是,为孩子提供了一个父母给不了的安全空间,在身心成长上给予帮助。
记者:若木书院在以往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实际困难是什么?
胡圣年:实际困难是在发展探索中左右摇摆,只能做成一个点,凭自己力所能及,凭着自己的兴趣做。
资金缺口一直也是一个大问题。曾经发起了众筹,一次是筹房租,一次是筹桌椅,都获得了圆满成功。但是筹的都是身边人,不可能天天去筹啊。
管理上也面临着一些议论:比方说机构自身有待健全,没有办法规范化。如果招聘全职人员呢,比如五险一金,员工福利,成本不菲;而兼职呢,在工作时间和责任心上没办法保证。也曾经尝试把若木书院扩大过,将经验复制出去,在郑州张家口村和国贸360分别办了一个分院,但是分别在一年之内和半年就关了门。
痴心不改 后若木时代
记者:若木书院停办的根本原因在哪?如果有机会,是否考虑重启这个品牌?
胡圣年:首要的问题是拆迁。虽然若木书院曾经面临过一些各方面挑战,但是最终导致关门的是城中村改造,庙李村数万名务工者被遣散,流动儿童随着父母走,下一站不知飘向何处,没有了儿童,若木书院关门是必然的。
理想放大的时候,曾经想过,在郑州市每个城中村都搞一个关怀流动儿童的书院,但是挑战很多,自己做和找人做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比如张家口村的书院,负责人一年内就换了两个。而重要的是,城中村改造加快,没有给我们留下时间。
如果有机会的话,重启书院的事情也考虑过,但是现在资源不具备。如果有可能的话,到深圳去继续这个事业。
记者:流动儿童关爱公益机构的出路在哪,有什么好的建议?
胡圣年:流动儿童关爱公益机构的出路在于自筹资金,挑战来自其合法性越来越窄。慈善法的出台从根本上限制了民办公益机构的生存空间。
曾经有些流动儿童关爱公益机构,一直着力于造血功能,这也是矛盾的。问题是,当政府的支持停止的时候,这些公益机构马上销声匿迹。支持了,他又会形成惰性,工作流于形式,难以发挥真正的作用。
记者:谈谈你关怀流动儿童这五年的快乐、忧伤和遗憾?
胡圣年:没有遗憾,反而是得到一些快乐,孩子们成长,我自身也成长,让孩子们得到帮助,大女儿从3岁起跟着书院,现在已经9岁了。
现在我已经改变了策略,支持与我志同道合者去做,比如在若木书院解散之后,我把书籍分别捐献给了浙江余姚市小塘花园公益书屋,捐赠了500多本书,还有郑州打工子弟学校,专门招收城市中无法读书的外来务工子弟,给8个班级每一个班级捐了一个图书角,还有一千多本书籍捐给了信阳市关爱留守儿童的山水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