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高压下的高尔夫困局

    贴着“高端、奢华”标签的高尔夫球运动，在中国诞生之日似乎就与老百姓绝缘，似乎生来就是“官员”、富豪等高端人士的运动项目。如今，在反腐重压下，高尔夫市场乱象重重。

　　北京市高尔夫球爱好者寇先生虽然于2015年年底打赢了官司，但至今未能得到执行，他的70余万元会员费始终难以索回。

　　随着我国近年来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高尔夫这项源于苏格兰的贵族运动近年来也逐渐成为我国诸多精英人士比较青睐的一项社交运动。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高尔夫项目如雨后春笋大量上马。

　　据统计，仅北京一地，自2010年至今，新建的球场就高达42家之多。

　　伴随着这些高端消费项目的野蛮生长，一些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环保问题，由于高尔夫运动在中国的发展时间不长，一些人参与这项运动自以为是身份的象征，为了迎合这样的偏好，球场的经营者往往对于球场的建设存在“贪大求全、尽显奢华”的误区，这也导致了许多球场存在私搭乱建、占用耕地、水资源严重浪费等问题。

　　十八大以来，伴随着中央反腐力度的提升，高尔夫涉腐涉贪的问题也层出不穷。这些都给高尔夫运动造成了极其不利的舆论因素。

　　也正因为此，近年来政府对于高尔夫球场的管理也逐渐严格。

　　2014年7月，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等中央11个部委联合下发了《关于落实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措施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

　　该文件明确，全国各地高尔夫球场按照取缔、退出、撤销、整改四类要求进行处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通知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表，取缔类球场必须在2014年12月31日结束，退出和整改工作则都必须在2015年6月30日前完成。

　　这个可以称之为中国高尔夫史上最严格的治理文件，也使得这个行业陷入了寒冬。

问题球场大量关停

　　提起《通知》，北京的高尔夫球爱好者寇先生可谓是记忆犹新。

　　2014年9月19日，寇先生突然接到短信通知，他经常打球的北京观唐高尔夫球场（以下简称观唐）停业整顿，并于当天动工开始清理违规建设的部分球场。

　　这让寇先生十分惊讶，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花费70余万元办理了该球场的会员。

　　后来，经过了解他才知道，他所入会的观唐球场正是《通知》中被重点点名的违规建设的66家高尔夫球场之一，除了观唐之外，北京还有3家球场榜上有名。

　　没过几天，寇先生以及其他会员与观唐进行沟通，对方表示，球场目前正在配合政府积极整治争取早日再次投入运营，此外，观唐还出具了一份官方声明。

　　据声明表述，观唐球场之所以停业整改是因为球场涉及占用了324.5亩耕地，政府要求清退复耕。

　　据观唐内部人士透露，像观唐这样涉及占用耕地的高尔夫球场在北京并不占少数，仅2014年因为此类问题关停的高尔夫球场就有12家，2015年至今又有11家，而观唐之所以没有被取缔的原因是，除了占用的耕地之外，其他的土地原本为闲置用地，该地区在球场建成以前人员构成十分复杂，仅拾荒者就有300多户，私搭乱建的危房更是众多，北京市政府在多次研究之后，才决定保留观唐球场，由取缔变为整改。

　　该人士的说法在北京市政府办公厅（2013）17号回复国家发改委的函中也得到了证实，文件指出，观唐球场目前位于北京市第二道绿隔地区，已成为城市绿色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建议由“取缔”转变为“整改”。

  对此，原中国高尔夫协会秘书长崔志强认为，北京政府的决策是明智的，中央出重拳整治高尔夫球场，并不是要全面禁止这项运动，而是要使其朝着规范化方向发展，要理解中央的精神，才能做到绿色发展、群众受益。

　　“行业的困难处境完全是由近些年的管理无序导致的，随着规范出台，高尔夫行业还是大有可为的。”崔志强说。

关停“后遗症”

　　虽然崔志强对于行业表达了积极乐观的态度，而现实的情况是，大规模的球场取缔，给球场的运营者和会员们都带来极大烦恼。

　　寇先生告诉记者，当球场关停后他们就一直积极与观唐沟通后续事宜，至今也没有一个答案。

　　“刚开始，观唐告诉我们马上会重新营业，可是到了2015年上半年也没有动静，后来，我们与他们商量退费，他们不同意。”寇先生说。

　　无奈之下，2015年10月，寇先生与部分会员将观唐诉之北京市朝阳区法院。

　　法院认为，观唐球场目前虽然处于停业整改状态，但是，由于长时间没能履行合同，已经构成违约，应返还寇先生等人的会员费。

　　但是，判决生效至今也没能得到执行。

　　对此，记者采访了观唐的贾姓经理，他告诉记者，观唐目前资金链有困难，很难进行会费返还工作，但是，公司一直在积极处理相关事宜，除了有关判决之外，今年3月，球场还与有退费需求的会员签订了还款协议，但都因资金问题无法履行。

　　对于观唐这样的说法，寇先生等人表示不能接受。

　　寇先生告诉记者，“球场与会员签订还款事宜一事他是知情的，可是既然明知资金有问题，还签订还款计划？这不是明摆着是‘缓兵之计’嘛。”

　　“还有，目前我能了解到观唐自营业以来收取的会员费有1.56亿左右，这些钱去哪了？这些问题很难解释。”寇先生说。

　　面对会员们的质疑，观唐也有着一肚子的苦水。

　　贾经理告诉记者，关于资金短缺的问题，近几年来被取缔、整改的球场几乎家家都有。

　　“高尔夫球场每年的维护费用特别高，尤其是近几年来，国家政策缩紧，导致维护费用大幅上升。以用水为例，原来球场的用水仅4元/吨，2014年初北京市将高尔夫球场列为特殊行业水费,直接涨到160元/吨，这让球场的运营出现了许多问题。此外，整改后的退耕费用也构成一大笔支出。这些问题观唐的股东之一、涉及占用耕地的所有者东郊农工联合公司最为清楚。”贾经理说。

　　对此，记者采访了东郊农工联合公司，该公司办公室负责人表示，“公司对于球场的经营不了解，耕地退还工作由观唐负责，目前具体内容不知情。”

管理理念尚需转变

　　针对寇先生等人的遭遇，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刘守仁表示十分同情，但是，在他看来，比会员费问题还糟糕的是观唐等球场如何退耕、复耕的问题。

　　刘守仁告诉记者，占用耕地问题从国内的高尔夫球场建设历史上来说已经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是，这样的问题必须得以重视，因为这些直接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存环境。

  “就拿观唐球场为例，它的耕地问题就十分明显。一是，政府退耕要求了这么久，虽然已经将球场清理，但是目前的情况是为何土地还荒废在那儿？退耕之后，土地能否得到合理的利用？另外，既然明确知道是耕地，当初为何占用？当初球场是通过什么样的程序得以审批通过的？更令人费解的是，耕地所有者之一竟然还是球场的股东之一，这些都值得我们深思。”刘守仁说。

　　刘守仁表示，“必须承认，我国的高尔夫运动在近些年里，确实也经历了无序发展的阶段。高尔夫这项运动在登陆中国之初就一直被贴以高端奢华的标签，他并不是为百姓所准备的，正因为这些理念才使得全国各地方政府为了突出政绩、彰显繁荣景象，导致了许多项目仓促上马。”

　　“随着国内反腐力度的加大，以及各地方高级官员出现高尔夫‘腐败’问题，社会中开始逐渐出现了一种声音，认为高尔夫球场就是政府官员与商人之间权钱交易的浑浊场所。在我看来，这样的问题肯定是有，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彻底否定了这项运动。”刘守仁说。

　　刘守仁表示，虽然中央越来越重视管理高尔夫项目，但是禁令的方向还不是很清晰，没有一项制度来明确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国家没有明确的规定，再加上高尔夫行业属于多部门管理——国家旅游局、体育局、国土资源部、发改委等等，政出多门，往往到执行时就会出现很多岔子。比如，高尔夫球场如今普遍面临的会员退费以及各项退出机制都陷入了僵局。

　　“面对这些问题，政府不能光想着脱身，而不想如何善后。”刘守仁说。

　　对此，刘守仁告诉记者，刚刚结束的里约奥运会，高尔夫球已经正式成为奥运项目，我国应该以此为契机，将高尔夫运动推广普及开来，让这项运动变得更具可持续性、更接地气，而不是“避而远之”。

　　为此，刘守仁建议，未来的高尔夫行业应该采用堵疏结合的理念来进行管理，一方面要遏制高尔夫球场上的乱消费行为，尤其是管住政府官员、国企负责人等的灰色消费；另一方面，推出有效举措，疏导市场需求。

　　“只有这样，高尔夫运动才能早一天走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一项业余活动。”刘守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