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青山不放松

  自2006年东莞市樟木头镇政府3000万元收购观音山公园遭拒后，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先后遭遇中石油管道工程、从莞高速工程等多项工程穿越，如今再遇“新建铁路赣州至深圳客运专线”工程。一个民营国家森林公园的成长和发展之路到底有多艰难，背后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法治建设砥砺之行

　　今年6月1日，广东省东莞市发展和改革局官网发布“新建铁路赣州至深圳客运专线环境影响评价进行第二次公示”。赣深铁路专线拟穿越15处生态敏感区，其名单中含括“观音山市级森林公园”。

　　随后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于6月6日紧急致函广州铁路（集团）公司深圳工程建设指挥部，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认为，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山体基岩多为砂页岩，多裸露岩石，土壤比较贫瘠，植被一旦遭到破坏，将难以恢复，赣州至深圳客运专线的穿越将会使得公园的整体生态资源、旅游资源和动植物的生存环境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并将直接导致2007年经国家批复的《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总体规划》无法顺利实施。并建议广州铁路（集团）公司深圳工程建设指挥部，“采取积极有效的手段，以保护自然生态环境为共同责任，撤销赣州至深圳客运专线拟穿越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路由方案。”

　　在观音山，多位老员工称，2012年2月15日中石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观音山森林公园段工程强行施工曾引发抗议。回忆当时情景，他们至今心有余悸，并对“这样一幕是否会在赣深铁路工程上重演”表达了担忧。

■事件回放

“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从公园穿过

　　2012年2月15日上午，中石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段施工期间，几十辆警用车和120急救车齐聚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

　　在观音山，多位老员工表示，“当时一些媒体以‘东莞警察集中打击非法摩托车’事件予以报道，而实际上是为‘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保驾护航。”

　　老员工胡某回忆，当天早上8点，公园门口突然来了数十辆警车和防暴装甲车，他们一批人设置路障封住了进入公园的路口，一批人进入了公园中石油管道横跨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施工现场。

　　由于中石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段工程在手续不全的情况下，从2011年3月以来多次带人强行施工或者半夜偷偷施工，其违规行为也遭到广东省环保厅的责令停工处罚。2月15日工程施工方又欲施工，引起公园员工的强烈不满，并有多位员工自发到现场抗议。

　　胡某气愤地称：“当天公园多位同事在现场与施工方理论，让他们拿出手续再施工，但他们置之不理，继续施工，后来警察来了，我们也是多次理论也没有结果。后来，几十位同事因抗议违法施工，被公安带回了派出所，同时因扰乱单位经营秩序，我也被公安拘留十余天。我想不通，工程方手续不全，有关施工方案及赔偿问题也不与我们协商，我们在公园内表达抗议，让他们出具合法手续，究竟是谁扰乱谁的秩序了？”

　　记者从多位老员工处得知，在这次的事件中，共有包括高管和员工在内的51名观音山公园员工被带到当地公安部门，后在公园及环保人士的多次呼吁和抗议下，当地公安部门释放了38人，但这些人被要求在“本人是自愿来到派出所接受调查”文件上签名按手印；余下的13人被拘留8-15天。

　　目前，3公里长的管道线横穿整个观音山森林公园。该工程圆满完工，但也导致了公园内的植被惨遭破坏，山体水土流失。施工期间公园的经营也几近瘫痪。

　　针对上述问题，8月5日、8月8日本社记者两次向东莞市樟木头镇政府、镇公安分局等有关部门求证，均没有得到正面回应。

■事件起因

“西气东输”工程被指私自改道

　　2010年3月1日，广东观音山森林公园收到东莞市樟木头镇政府转来的“有关‘西气东输’二线广深支干线要求穿越观音山”的文件。该文件称，“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广深支干线规划路线拟穿越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穿越方案：飞云顶隧道（670.5m）+管沟开挖（840m）+笔架山隧道（1210m），总长度2720.5m。

　　观音山森林公园方面对此颇为不解，老员工刘某称，根据2008年国家环保部在环审〔2008〕318号批文中规定：中石油天然气管道沿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西侧边缘通过，不穿越观音山森林公园。“这属于私自变更工程方案，强行改道穿越观音山核心景区。”

　　为此，观音山森林公园多次致函西气东输广深支干线粤桂项目分部、中国石油集团工程设计有限责任公司及相关部门，并声明“不同意该工程线路从观音山公园经过，恳请有关方面能重新考虑西气东输二线广深支干线工程穿越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方案。”

　　对于拟变更后的方案，观音山森林公园方面也表达了担忧。2010年3月3日观音山森林公园致函西气东输广深支干线粤桂项目分部称，该工程在观音山的建设不仅意味着水土、景点以及环境的破坏，同时施工过程也将影响公园正常营业，而且线路所占用的地面无法再做建筑或其他用途。故此该工程破坏了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总体规划，严重影响了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持续发展能力和公园的切身利益，而且隧道施工过程可能影响观音像的安全。

　　刘某称，该项目如果穿越了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核心区，不仅需砍伐大量林木，破坏生态环境，带来大量地质及次生灾害，可能带来其他生态、经济、社会、宗教等诸多极其恶劣的影响。再次，根据《国家级森林公园管理办法》第11条规定，经批准的国家级森林公园总体规划5年内不得修改，因国家或者省级重点工程建设需要修改的，应当报国家林业局同意。

　　“虽然公园多次发函表明观点，但是‘西气东输’广深支干线粤桂项目分部及相关部门并未正视公园的合理诉求，对因施工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却置若罔闻，敷衍回应公园的质疑。随后在长达近1年时间里，该部及施工单位一直未能与公园正面有效协商。”刘某如是说。

　　2011年2月23日，为加快推进西气东输二线广东段工程建设，广东省政府及相关部门有关负责同志赴东莞市现场查勘协调西二线通过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路由，并现场召开会议研究确定西二线通过观音山公园路由的初步方案。

　　“在协调会上，东莞及项目部的有关部门负责人口头承诺‘变更方案已经获得环保部的同意’，但并没有出具相关文件，就是在这样情况下，省政府协调会才初步通过变更后的路由方案。我们也只能被迫同意。”刘某称。

违规施工被责令停工

　　广东省政府协调会后，观音山森林公园于2011年2月28日致函西气东输二线粤桂项目分部称，因工程涉及影响已获批准的公园总体方案的实施，且对公园景观和经营造成很大影响，有关赔偿事宜，希望贵方能根据实际情况，尽快制定一个较为妥当的赔偿方案及施工方案。

　　刘某称，但在随后的近5个月内，公园就未决事宜多次函至工程项目部，但均得不到对方明确的回应。相反，2011年8月-11月期间，他们在未与观音山森林公园充分协商，未提供任何部门同意该段工程施工的批复文件情况下，多次组织工人及机械在公园佛光路两侧砍伐林木，毁掉林地，强行施工。

　　观音山森林公园对此强行施工行为极为不满，并多次向省（市）政府、林业、旅游、宗教、环保等部门致函反映情况。

　　2011年10月18日，观音山森林公园致函广东省林业局称，对于该项目施工，我公园认为有以下几点违法违规行为：一、我公园并未受到有关部门同意该项目通过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路段方案的正式批复文件；二、该项目在未与我公园做任何协商，未经我公园同意，置公园合理诉求和权益而不顾，未给公园任何补偿之下，单方面强行施工，肆意侵犯公园的权益；三、该项目在施工方案未与我公园协商，未经林业等主管部门批复情况下，开始砍伐树木。

　　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多次书面反对，最终收到了官方的回应。2012年2月24日，环保部信访办公室在给观音山森林公园负责人的《关于来访事项的答复》（环访复字）［2012］1号）中称，针对建设单位未办理变更环评手续即擅自施工的行为，广东省环保厅向其下达了《责令改正违法行为通知书》，要求停止变更段的施工，尽快组织变更段补充环评工作，在变更环评获得批复前不得施工。

　　“但省厅的‘停工禁令’收效甚微，没过多久，该项目部又继续施工作业，就这样有人管就停两天，没人管就继续施工。”老员工刘某如是说。

原方案通过区域

“实为500多亩的荔枝林”

　　刘某称，2011年12月，当地有关部门向国家环保部汇报称，2008年原审批方案从观音山森林公园外侧绕行通过的区域，现在已建成了大片的工厂、医院及学校，不适宜管道通过，建议管道直接从公园内通过。

　　记者从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出示的一份《关于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东段）广州-深圳支干线观音山森林公园段变更环境影响补充报告的批复》（环审[2011]372号）中获悉，“我部（注：此处为国家环保部）曾以《关于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东段）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环审[2008]318号）批复了该项目。原批复的广州-深圳支干线东莞段避让了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基本沿观音山森林公园边缘敷设。”

　　同时（环审[2011]372号）《批复》还称，鉴于该项目对于我国改善能源消费结构、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的战略性作用，且原避让方案经过地区已建成有居民小区、学校及工厂等大量建筑，拆迁量大，广东省人民政府、东莞市人民政府及林业相关部门均同意变更路由方案，并考虑项目已开工建设的实际情况，综合多方面因素，在全面落实补充报告提出的各项生态保护、恢复及环境风险防范措施的前提下，我部同意你公司按照变更后的方案进行项目建设。

　　2012年9月28日，中国石油管道建设项目经理部在《关于广东省观音山公园来信的回复》中称，“由于东莞地区经济发展较快，原路由在2009年11月30日开工时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管线需沿樟木头八中、樟木头实验小学、新城市实验幼儿园、华太小学等四所教育机构边缘敷设，总长约1.2公里。”

　　对此，刘某气愤地说：“事实上，该区域截止到目前仍然是500多亩的荔枝林，根本就没有任何建筑物，是最适宜管道通过的。”

　　同时刘某还称：“除此之外，在工程环评手续审批中，工程项目方及有关部门也存在欺骗行为。首先在2011年2月23日协调会上，东莞方面和项目部有关负责人谎称已经取得环保部的批复，因此导致省市有关部门同意该变更方案，但事实上，直至2011年12月13日国家环保部对此项目才予以环评批复。”

工程建设被指多项违法

　　针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穿越观音山森林公园工程是否违反“环境影响评价制度”“林地征占制度”“相关规划制度”以及“民事索赔”等8项问题，2012年5月19日，观音山森林公园组织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国土资源部、国家林业局等部门多位专家参与讨论。

　　在讨论会上，专家表示，按照我国现行法律法规的规定，《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国有土地使用证》《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是建设工程开工时必须办理完结的法定手续，缺一不可。

　　因为工程建设是前置行政审批项目，上述证件办理顺序有着严格的法定程序。即：办理《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必须先取得《国有土地使用证》，办理《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必须出具《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等核心要件。而建设工程办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的前提是，必须提供发改委（局）核发的项目立项批复。在立项批复前，必须办理环评手续。

　　与会专家表示，“但2011年12月13日之前，项目方在未取得环评批复的情况下，强行施工的行为，违反了环境影响评价制度，在法律上应当属于行政违法行为。”

　　同时，因涉及国家森林公园林地征用，按照《关于办理占用征用国家级森林公园林地证明材料有关事项的通知》要求，占用征用国家级森林公园林地的建设项目，都必须经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园管理办公室审核并出具同意意见，国家林业局相关部门才可以为建设单位合法林地征用手续。否则，按照法定程序，这些项目立项批复不能通过，更谈不上后期诸多建设手续的办理。

　　刘某称，值得强调的是，在合法办理国家森林公园林地征用手续上，需要上报给国家林业管理部门的材料中，应包括公园管理方对森林风景资源、生态系统、景区环境等造成影响的说明及是否同意的意见。但是，观音山森林公园对此从未上报同意“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从公园核心区通过的文件。

工程隐患凸显

　　针对环境保护的问题，2012年9月28日，中国石油管道建设项目经理部在《关于广东省观音山公园来信的回复》中针对称，“西二线通过观音山段施工完成后，建设方立即展开复绿工作，于2012年3月中旬完成复绿工作。”

　　刘某称，事实上，截至2012年4月，公园内尚有近2公里施工遗留的黄土裸露带，随后项目方在未做任何重要复绿工作的情况下，竟然再次通过了环境及复绿评估验收，并对外谎称“复绿情况良好，复绿后的施工带已是郁郁葱葱，草长莺飞”。

　　对于“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段工程给观音山森林公园留下的隐患，观音山公园多位老员工表达担忧：

　　“根据国家森林公园评建要求，对公园内森林覆盖率有严格要求，不得有成片山体裸露，不得有火灾隐患长期存在等等。而根据天然气管道实施及养护的规范，管道建成后的地表左右10米内只能种植灌木（低矮植被），不得种植长根系植物，因为长根系植物会反作用于管道，对管道安全造成一定的隐患。”

　　“目前施工段已经出现地表沉陷，路基裂缝等状况，给来往游客的安全以及附近居民的安全带来极大的隐患。但却从没有任何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前来进行管道安全性问题的相关巡查。一旦发生不测，这些责任该由谁来担当？”

　　“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利国利民，但留给国家级森林公园的却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山体，永久难以消除的安全隐患。而面对未来新建赣深铁路工程再度穿越，国家级森林公园的生态环境将拿什么来保护？”老员工胡某忧心忡忡地说。

■历史溯源

观音山涅槃17载

　　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位于广东省东莞市樟木头镇境内，总面积为18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99%以上，是集生态观光、娱乐健身和宗教文化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景区。这里丰厚的生态资源和文化底蕴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人前来观光旅游。

　　如今，其巨大品牌影响力及发展前景闻名遐迩。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曾先后荣获国家4A级景区，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国家有关部委及广东省授予的“国际生态安全旅游示范基地”“中国最具发展潜力的企业”“中国十佳休闲旅游景区”“广东省最佳旅游目的地”等荣誉称号。

　　据观音山开发公司董事长黄淦波回忆，早在1999年，观音山曾是一座无名的青山，其所在地樟木头镇石新村村委会（现为石新社区居委会）以自有的5.28平方公里山林为主体，自筹资金兴建观音山森林公园，后因资金紧张，导致工程断断续续、难以为继，只能寻找有能力的经营者转让出去。

　　在此情况下，有人找到了黄淦波，几经谈判后，黄淦波冒着资金投入高、回报周期慢的风险，毅然投身于生态文明发展之路上，并与樟木头镇石新村居委会签下了50年的承包经营合同。自此之后，这座默默无名的青山在黄淦波为首的团队经营下，变得科学有序、生机勃勃。

　　经过多年的努力，2003年，观音山公园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古树博物馆；2005年，观音山公园被国家林业局批准为全国首家民营国家级森林公园；2007年，国家林业局批准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总体发展规划；2010年，跻身国家4A旅游景区行列。

　　另外，根据2007年国家林业局批准的《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总体发展规划》，其中有一项就是批准可在公园范围内，以会展中心周围的1500亩（即100万㎡）区域内建设3个旅游度假村。

　　据观音山公园方面测算，上述地块，如果按1∶2的容积率进行房产开发建设，1500亩土地变性后可开发200万平方米的商品房，若按每平方米获利0.5万元计算，利润价值达100亿元。

　　此外，公园外西侧还有一处20多万平方米的果园，若按照1∶5的容积率进行商业、住宅开发，此地块的利润价值也将超过80亿元。

　　观音山负责人称，按照2008年批复的中石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线路（即在公园西侧外通过的原线路），该线路刚好要穿越一片20多万平方米亩的果林，管道从这片果林区域穿过，就无法开发房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