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经费管理体制亟待“破冰”

　　“对于锐意创新探索，但出现决策失误、偏差，造成一定损失的行为，要区分情况慎重对待。”7月14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发文要求，检察机关针对实践中涉及科技创新的案件，要慎重选择办案时机和方式，对关键岗位的涉案科研人员，尽量不使用拘留、逮捕等强制措施。

　　这是继今年全国科技创新大会召开以来，司法部门给科研领域带来的又一利好消息。但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王明杰表示，包括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要求的“推进科研领域‘放管服’改革”在内的一些政策，其落地与执行细节的出台尚待时日，且难预测效果。

　　陕西省社科院政法所副研究员韩伟等，则希望尽快改革现行科研经费管理体制。他举例称，按照有关规定，普通科研人员从西安前往北京调研、参会，只能买硬卧或高铁二等座车票。但高铁二等座车票515元，软卧398元，“你买了软卧无法报销，二等座却可以。”

报销制度僵化

　　“许多人的共同感受是，课题经费使用越来越麻烦。”韩伟称，由于国家财政类科研经费的使用采用“双轨制”，使得科研人员在课题经费使用上常受到双重约束。一方面，国家级、省部级课题经费的使用有其规范，另一方面，每个科研单位也有自己的财务制度。

　　这导致科研人员在一些课题完成过程中，一些必要的支出常因不符合规范无法报销，比如调研费用、开会期间的餐费、市内交通费等。

　　按照惯例，韩伟供职的陕西省社科院科研人员差旅费用报销，需报请所领导、院主管领导审批，且“必须有审批单才能履行报销”，个别研究所还将差旅费用的报销，和外出是否履行请假手续强行挂钩。这导致因实际需要临时更改行程的课题调研不得不仓促进行。

　　这和王琳瑛遇到的情况颇为类似。按照惯例，供职于国家“211工程”重点建设大学宁夏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王琳瑛，在课题调研差旅费报销过程中，同样需要履行差旅审批单、往返交通票据、住宿发票、主管领导签字等手续。

　　按照规定，外出调研的交通票据必须是离开A地，返回A地，不可以随意变更出差往返地。但王琳瑛和同事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内调研时，会常常搭载亲戚或朋友的顺风车等。但这只有单程车票的情况，常常会给差旅报销带来不小的麻烦。

　　另外，驻村调研时，王琳瑛和同事常吃住在农户家，食宿没有发票，相关费用也无法报销。于是，在科研项目结题时，出现了王明杰谈到的“真假发票”问题，按照规定，餐饮、通讯、市内交通费等不能报销，但打出租车可以报销，“许多教授被迫用真出租车票抵其他没发票的费用。”王明杰说。

管理方式死板

　　“现行财政科研项目经费管理太死板，对科研人员限制太多。”中山大学法学博士、中共浙江省委党校政治学教研部教师吴方彦表示，在差旅费报销中要求科研人员提供往返交通票、住宿票等，容易影响科研人员前往乡镇、农村等基层单位进行社会调查的积极性。

　　吴方彦称，中共浙江省委党校今年成功申请国家社科规划项目7项，数量与往年相比基本持平。但在当前财务制度下，经费管理非常紧，课题组相关花销不但需要完整发票，而且消费需要经过公务卡。这将使得科研人员真正能够报销的经费越来越少。

　　王琳瑛所在的课题组，2015年共申请到政府指定立项的纵向课题2项，表面上看，同类项目经费均比往年有小幅度提高，但国家项目高校配套比例为10%，较往年严重缩水，省部级课题经费也很局促。如果考虑通货膨胀等因素，国家科研项目经费划拨额呈下降趋势。

　　“过高的机会成本，迫使部分教授放弃申请课题。”王琳瑛表示，由于现行科研经费管理极端化、收缩管理、报账繁琐等，导致许多大学教授、科研院所研究人员不愿意申请课题。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刘升对此也深有体会。

　　曾与刘升同在某课题组工作的同事，前往西安市调研时，在父母家借住一宿，导致不能凑齐从北京出发到返回北京的所有票据，导致调研全程差旅费不能报销，“纵向课题的指派性，让科研人员和项目发包单位之间地位不平等。”王明杰称这是问题的根源。

截至目前，王明杰今年拿到纵向课题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由企业委托的横向课题1项。纵向课题主持人不能拿劳务费、参与人员只能拿少量劳务费，餐饮费不能报销。但横向课题票据只要合乎财务管理规范均可报销，主持人、参与人员都可以拿劳务费。　　这在客观上也导致许多科研人员不愿意申请纵向课题。

　　另外，王琳瑛介绍称，现行指定科研人员到固定机构采购电脑、票务的做法，也导致很多科研人员不买打折机票、不住打折酒店，造成了不必要浪费，甚至形成了“反正科研经费花不出去”的消极心态。

应给予自主空间

　　“一个课题不是一个人做出来的，通常需要团队合力。”王明杰说，要想做出高质量的科研成果，不但需要改革现有科研经费管理体制，给予科研人员劳务经费，而且要放开项目管制，给予项目主持人足够大的自主空间，使其拥有自主支配权。

　　在王明杰看来，深入推进科研领域“放管服”改革，不但中央高校、科研院所的差旅会议费用管理办法要不再简单比照机关和公务员，而且要彻底放开，“政府不能既控制过程，又控制结果。控制过程难免造成资源浪费，束缚科研人员创新手脚。”

　　据《科技日报》报道，《知识分子》联合自然科研、中科院物理所、科学人、科研圈、科学松鼠会等新媒体发起的一项调查显示，新兴交叉学科不断涌现的今天，团队协作对科研工作已必不可少。在收回的有效调查问卷中，46.18%的受访者选择加入其他研究者团队。

　　在自然科学、工程、医学类专业研究中，加入其他研究者团队的人数占比达70%左右，仅30%的人选择以独立研究为主。超过30%的受访者经费缺乏，研究受到严重影响。66.7%的受访者认为，科研项目申请结果取决于学校或研究所的名气。

　　68.85%的受访者表示，在科研经费使用中，受到较多管理和财务上的约束，不利于学术或科研研究；32.9%的受访者认为，大量科研经费没有用到研究本身。

　　在王琳瑛看来，现行科研经费管理办法仍停留在行政管理层面，没有实现公共服务的目标。“有关计财部门的服务意识淡薄，‘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等官僚陋习严重阻碍科研项目报账环节的顺利开展。”这使得科研人员“有钱难花”“花钱难报”。

　　王琳瑛举例称，按照规定，宁夏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科研管理费按照项目经费的10%提留，但科研人员在差旅费用报销时，总要面对部分财会人员的飞扬跋扈和蛮横态度，以至于许多人每次前往财会部门投递报销单据，都要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韩伟表示，科研工作需要更多的实地调研、广泛的互动交流。因此，在科研费用管理方面，应该更多地鼓励科研人员走出去，走向田野、社会，多参与学术交流。但这既需要科研管理观念的转变，也需要相关制度设计的科学化、人性化。

　　王明杰认为，国家积极推进科研领域“放管服”改革，释放了科研经费管理体制创新的重要信号，对调动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各级党政部门有责任很好地贯彻落实，但制定细则，既要注重价值导向、结果导向，又要合乎科研性质的要求。

　　事实上，自今年6月以来，国家多部门已发文要求创新健全科研激励机制。7月19日，国家审计署发文要求，改进科研管理和项目组织方式，构建审计科研新机制；健全鼓励创新创造的分配激励机制，给予审计科研人员更多的利益回报和精神鼓励。

全国各地方政府也陆续出台政策允许科研人员离岗创新创业，如江西鼓励和引导高校和科研院所教学科研人员以职务科技成果作价入股企业，北京支持科研人员离岗创业，河北允许符合条件的科研院校自主采购仪器。但韩伟表示，要看到改革的成效，仍需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