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直播”法理之争

缺乏监管、缺乏自律、缺乏规范

  由于国家对网络直播内容没有法律界定，直播平台自律性较差等，大量靠色情与暴力炒作的“网红”们，游走于监管的灰色地带。

　　19岁的武阳除了是北京一家小饭店的传菜工外，还是一名网络主播，每天晚上下班后，他要在某网络直播间唱两小时歌。屏幕那头，数千名观众会为其送上虚拟礼物，他的歌声却基本没在调上。

　　“他们就喜欢我这种风格，字正腔圆的太多了，没什么新意，我现在只要几天不唱，网友们就受不了。”武阳说。他深知自己毫无音乐天赋，“之所以受欢迎，主要是大家和我一样寂寞。”

　　而这种寂寞，在一定程度上催热了网络直播市场。武阳笑称，他的“功力”还不算深厚，另一位朋友每天靠直播睡觉赚钱，夜间传出的呼噜声和每一次翻身，都会引起网友骚动，并给予大礼。

　　记者调查发现，比武阳更火爆的网络主播，多伴随着色情和暴力。

　　需要指出的是，正规网络视频节目有严格准入和内容审核制度，网络直播从技术上则不需要“上传”程序。“当手机按下摄影的功能键，云端会同步抓取、同步存储、同步传递，延迟不会超过2秒。”在这个过程中，平台面临的困惑是“无法掌控直播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国内某直播平台的负责人说。

色情、酒驾、偷窥均被直播

　　2月14日，知名网络直播平台斗鱼TV发布了一份《斗鱼TV扣分系统上线直播间违规管理方法》，其中对主播言论、直播内容、直播形式甚至主播穿衣都进行了规范限制，扣分设定总分为12分，一旦扣完将永久封停。

　　斗鱼TV之所以如此，是因不久前该平台直播了淫秽内容，该行为将整个业界推至风口浪尖。微博网友爆料称，今年1月10日凌晨，一名为“放纵不羁123”的主播突然“直播造娃娃”，吸引千余人观看。

　　随后，在新浪微博上，不少网友公布了直播截图，图中一男一女赤裸身体，变换着姿势直播性行为，被网友称之“造人事件”。

　　最终，这次直播遭举报。斗鱼TV隶属武汉斗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1月10日晚，武汉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支队官方微博“武汉网警巡查执法”称，已收到涉及斗鱼TV相关举报，正在开展调查。

　　稍晚些时间，斗鱼TV也在官方微博发声明，平台管理员已在第一时间将其直播封停，并立即向警方报案且提供了涉事主播的个人身份信息。可造成的不良后果是，男主播与异性的不雅视频至今在社交平台疯传。

　　另外，“造人事件”发生后，武汉市网信办相关负责人也约谈了武汉斗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要求立即停播“户外直播”栏目，同时对网站进行全面清理整顿。

　　斗鱼公司负责人表示，对此次“直播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进行深刻反思，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做好调查处置工作，按照主管部门的要求认真进行整改，同时，认真吸取此次事件的深刻教训，举一反三，加强管理，确保今后绝不发生类似事件。

　　除此之外，今年1月初，一男子在斗鱼TV上还直播酒后开车回家过程。同样行为在2015年12月31日也上演过。

　　当日凌晨，斗鱼TV主播邓某驾驶跑车飙车，与一辆正常行驶的出租车相撞，该过程同样被全程直播。据了解，事故致5人受伤，其中出租车司机和车上乘客伤情最重，被送往医院抢救。

　　更严重的是，斗鱼TV主播除直播自己外，有的还存在偷拍直播他人行为。2015年11月时，斗鱼TV一主播就携带无人机进入校园，直播女生宿舍。

　　几天后，另一名主播谎称自己是学生会人员，进入国内某高校女生宿舍，再次对宿舍内场景直播。其间有女生发现该行为，并通知学校保安，随后民警将涉事主播及随行人员带走调查。

人气决定资本

　　记者调查发现，眼下网络直播炙手可热的原因是借了中国游戏行业发展迅猛的东风。

　　《2015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去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达到1407亿元，同比增长22.9%，中国游戏用户达5.34亿人，同比增长3.3%。

　　《2015年中国游戏直播市场研究报告（行业篇）》还披露，2013年游戏直播产业开始加速发展，2015年时，用户规模增长率达到58.8%，数量达到4800万，而今年的游戏直播用户数量预计将破亿。

　　权威数据称，中国游戏直播市场规模将达50亿元人民币。正是在这种背景影响下，其他类型网络直播迎来蓬勃发展，斗鱼TV、战旗、YY等平台，均在短时间内形成巨大影响力。

　　可业内人士分析说，目前国内网络直播平台盈利模式普遍较弱，“大家只看到它有市场，但怎么赚钱还在摸索，这种平台自我造血能力不行。”

　　在业内人士看来，现在网络直播平台，前期多是靠融资搭建平台，然后依靠人气主播吸引用户，用户增加后，继续进行融资。在这个过程中，主播是赚钱和融资的主要“工具”。

　　所以斗鱼TV、龙珠TV、虎牙TV、战旗TV以及新加入的熊猫TV等接连爆料出互相挖角事件，有消息称，斗鱼TV旗下众多主播组团跳槽龙珠TV及熊猫TV两直播平台。由此来看，该行业似乎已走入非良性竞争态势。

　　越来越多专门打造“网红”的经济公司应运而生。但普通秀场主播只能保障一个平台的基本流量，所以如果能捧出一个有特色的大主播，才等于拥有王牌。

　　网络主播门槛非常低，只需要一张身份证即可，如果想成名，基本依靠炒作。一位熟知网络主播行业的人说，最初时，主播们靠“颜值”就可以，但很快就有大量高“颜值”美女出现；随后，除了“颜值”还要有才艺，可紧接着，一大拨儿学霸级美女又横空出世了。

　　最后，炒作便成为网络主播跻身更高层次、获取更高关注和更多资源的入门级功夫，可炒作者越来越多后，直播的独特性与稀缺性完全丧失。

　　多重压力下，各种“网红”炒作方式不断推陈出新。如2015年8月份，YY女主播直播结束后自称忘记关摄像头，与男友31分钟不雅视频被上万人围观。

　　值得注意的是，网络主播待遇一般由底薪加提成，提成主要来自网友购买虚拟礼物，虚拟礼物折现后，直播平台和经纪公司（或主播个人）进行比例分成。和现实中娱乐圈一样，网络主播人气决定着收入。

　　为了增加人气，网络主播们也是绞尽脑汁。吃昆虫、狩猎、跳艳舞、一口气吃一百片面包、打扮成孙悟空挑战喝酒等直播，比比皆是。但这种畸形的文化现象，被不少“土豪”与资本市场看好。

　　这些网络主播更享受的是能在“平民娱乐圈”里一呼百应，然后被众人膜拜。代价是他们的名字目前已成为色情、金钱、重口味的代名词。

　　事实上，也有女主播常被拖欠工资。一名为“西法”的女主播就因斗鱼TV工资延期发表声讨，称对方“以各种理由拖欠发放工资”“所获鱼丸一分钱没拿到”等等。即使是如今被称作“电竞女王”的Miss韩懿莹，当年也在某电视游戏媒体里被拖欠过工资，忍无可忍下选择离职。

监管存争议

　　就在斗鱼TV直播淫秽内容风波未平之际，“LOL”平台女主播与一名9岁小学生的对话也被直播，内容尺度之大，令诸多网友不适。

　　虽然目前社会各界都在呼吁加强对网络直播平台监管，但这种新型传播手段一直在极力规避风险。

　　知情人士表示，大多数网络直播主播首先需要加入一个“家族”或“公会”，这相当于一个小型主播管理机构，然后才能进行直播。

　　虽然有少数平台允许用户以个人名义注册直播，但个人主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获得流量资源。

　　知情者还透露，直播平台更倾向于选择有“公会”或与经纪公司签约的主播，因为平台不与主播直接签约，不产生法律关系。

　　如果某位主播因直播触犯法律，责任承担方为该主播和该主播的经纪公司，责任追究到经纪公司这一环节便停止了，一般不会再追究到直播平台。平台签约的主播都为专业类主播，无需通过涉黄涉暴来博眼球。

　　那么，我国对于网络直播监管到底如何？按照《互联网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管理办法》规定：“禁止通过信息网络传播‘宣扬淫秽、赌博、暴力或者教唆犯罪的’视听节目。”

　　但在中国互联网协会研究中心秘书长胡钢看来，网络直播方面的管理办法可能仅适用于企业层面，对于主播个人规范管理尚处于模糊地带，在现实中也确实不太好监管，因为尺度很难拿捏。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闫创称：“目前存在着多头监管，有文化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等，各个部门分管一块，不能形成有效的监管合力。”

　　“以后监管不但强调事先审批，更要重视事中、事后监管，最后及时对这种违法违规行为予以惩处。”闫创建议道。

　　而在全国范围内，目前只有北京的相关企业发布了《北京网络表演行业自律行动宣言》。可这项宣言仅限于打击淫秽色情等违法内容，并非是一个系统完整的适用于网络直播方面的法律法规。

　　另外还有个问题是，监管部门若要管具体直播内容，还存在技术瓶颈。

　　“每一个视频直播都有一个接口，这个量太大，需要1年花几千万元甚至几亿元的带宽和机房来维护，把这些数据给了监管部门，监管部门怎么可能有这种设备监控，而且这还只是一家直播平台，监管部门要看多少家？”香蕉影视CEO王珏表示。

　　王珏赞成的监管方法之一是提高违法成本，“直播平台的混乱，还在于管理体系与标准不够清晰。如果监管部门真的有一根高压线，然后让平台去压下面的主播，这事就有可能解决，我希望有分级制度出现。”

　　尽管目前官方对网络直播监管较为薄弱，但总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久前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言人对此指出，“任何网上传播色情信息的网站、提供淫秽色情信息服务者，都要为此承担法律责任。”

（应被访者要求，文中武阳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