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泉棚改工程缘何危机四伏

    一项棚改工程几乎集结了当地所有的症结和矛盾，原本的民生工程为何成了烂尾工程？政府监管不力，百姓利益受损，谁来为此买单？

黑龙江拜泉县的金域蓝湾小区如今成了烫手山芋，不仅一个副县长因之赋闲，而且眼下当地政府也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原本属于黑龙江省拜泉县的棚改工程，由黑龙江恒冠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恒冠公司）开发。然而，由于开发商出现资金链断裂、拖欠工程款、民间融资等诸多问题，成了当地的烂尾楼。

遭殃的不止是建筑商，小额贷款商户、当地264个搬迁户5年都无法安置。今年2月11日，央视焦点访谈对此曝光，认为该工程存在资质不审核、资金不到位、安置没落实、安全没保障的问题。

曝光引发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10月16日，当地政府主要官员表示，要千方百计完成该项工程，首要保证回迁户的利益，争取在10月底，至少能让回迁户对上楼房号。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样简单。

谁给了开发商底气

恒冠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48岁的陈艳丰。因涉嫌诈骗现已被拜泉县公安机关监视居住。

在当地人看来，陈艳丰无疑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作为开发商，他的能力体现在他能拿到县里黄金地段的土地，而且不止一块。事实上，他一共拿到了三块棚户区恒冠金城（即金域蓝湾小区，与恒冠金城为同一项目的两个名称）、恒冠豪庭、恒冠世家的建设，三宗土地全部位于拜泉县黄金地段。

然而这并非说明陈艳丰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央视调查的结果显示：由恒冠公司承担的棚改项目,地方政府不仅没有足额收到恒冠公司的土地出让金，反而还发放了补助款。

陈艳丰有句名言，“有钱能把房子盖起来不是个事，没钱却能把房子盖起来那是能耐。”

后期，拜泉县政府意识到陈艳丰可能资金链出现了问题，为了保证棚户区改造的顺利进行，想要将其中的两块地转给其他开发商，但最后省里没有同意。

坊间传言陈艳丰能言善辩，本来讨债人是怒气冲冲地找上门，陈艳丰说，给他十分钟时间，经过他的游说，不仅能让讨债人笑脸出门，有的还会继续给他融资。

而陈艳丰融资也是大手笔，官方表示其融资总额有五六亿之多，经常有黑河、鹤岗、哈尔滨等附近县市的人过来讨债。陈艳丰给付的利息极高，早已超过了民间的三分利、五分利，有的竟然达到三毛钱。一次，陈艳丰融资1000万元，打的欠条却是1500万元，令人咋舌。

建筑商分文未得

建筑商富明春是其中的一个最大受害者。2013年6月29日，恒冠公司作为发包方与黑龙江富立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富立达公司）签订施工合同，由富明春负责金域蓝湾小区3号楼、5号楼基础承台以上工程、商服多层施工。

“在合同中，双方约定了付款期限、如不能履约需要承担的责任。还签了不止一个协议。”富明春说。

“我是垫付盖楼，从一层盖到十层，陈艳丰都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按照常规来说，盖楼都有分期付款计划，但作为开发商的陈艳丰并没有按此执行。先期投入2000多万元的富明春在十层封顶后去找陈艳丰要钱，却空手而归。

2014年8月，恒冠公司与富立达公司签订了《结算协议》，关于恒冠金城3号楼、5号楼十层以下（不含十层）恒冠公司尚欠富立达公司工程款扣除材料款2098万元，所欠工程款以3号楼、5号楼作为抵押。

见对方认可所欠自己的款项，又是政府主导的棚户小区，尽管后来投资商换了人，出了部分材料和工人工资后，富明春又继续施工，他认为，怎么都错不了，自己的工程款早晚都能要回来。

不过由于陈艳丰融资渠道错综复杂、拖欠劳动报酬等原因，即使是陈艳丰许诺用以抵债的3号楼也已经被拜泉、克东、哈尔滨等地的法院多次查封，“十一”前，富明春也在齐齐哈尔市中院将恒冠公司起诉，只等法院判决和执行。

尽管有抵押权和其他债权的出现，富明春并不担心要不回他的工程款，因为根据《合同法》第286条规定，建筑工程的承包人的优先受偿权优于抵押权和其他债权。 

然而在等待法院开庭审理的过程中，富明春发现原来在合同中约定的3号楼早在2014年就已经被人做了能证明产权的房屋预告登记，而且该人还与陈艳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债务真实性存疑

棚改工程出现如此之多的问题，拜泉县政府的一些部门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了办理房屋预告登记，尽管房屋没建成，拜泉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在2013年就为恒冠公司金域蓝湾小区办理了商品房预售许可证。

“这或许意味着陈艳丰早已做好了当‘老赖’的准备。”富明春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没有根据。

事实证明，拜泉县房地产管理处是违规为恒冠公司工作人员肖雨办理房屋预告登记的。因为当时3号楼的测绘报告还没有出来，房屋基本情况无法确定。

富明春向记者出示了一份2014年3月22日拜泉县房地产管理处向拜泉县政府的请示。

请示内容主要如下：肖雨申请对法院已经诉前保全的恒冠公司开发建设的拜泉镇一中路西段的恒冠——金域蓝湾小区楼房3号楼的房屋、商服及车库进行房屋预告登记。

记者看到，在这张请示的文字中，有“可否办理？请批示”的字样。就在当天，时任拜泉县副县长的宫显民在上面签字表示同意。拜泉县房地产管理处就此为其办理了房屋预告登记。

当时的情况是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苏玉臣兼任房地产管理处主任一职，他在向副县长宫显民电话请示后，宫显民最终在请示上面签了字。

今年2月，该小区项目经央视焦点访谈曝光后，齐齐哈尔市纪检部门对苏玉臣调查过，苏玉臣表示是副县长宫显民签了字，随后，苏玉臣被调往下面的乡镇任职。

因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即将调往外地的宫显民受到牵连被停止工作至今。

而作了房屋预告登记的肖雨又是何许人？

根据富明春介绍，以及来自工商部门的档案资料显示：肖雨原来是恒冠公司的工作人员，2014年12月恒冠公司还委托肖雨在工商局办理公司迁移登记手续。肖雨称恒冠公司欠其借款不还，所借款项均用于建设金域蓝湾小区工程，该公司同意用金域蓝湾小区3号楼的房屋抵债。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博士、黑龙江高盛律师集团事务所主任刘萍认为，若富明春所述情况属实，肖雨与恒冠公司不存在真实的借贷关系，肖雨未将款项出借给恒冠公司。恒冠公司与肖雨的行为，完全是恶意串通虚构债权人，以达到逃避债务的目的。

政府在做最后努力

值得一提的是，肖雨进行房屋预告登记的3号楼，其中包括住宅171套，面积15070平方米，商服10套，面积1171平方米，车库20个，面积642平方米，总资产上千万元。

不过，对于肖雨与恒冠公司的账务往来，购房合同真假等问题，至今并没有相关部门去核实它的真实性。

“房地产管理处只是个登记部门，至于购房合同的真假，房地产管理处并不掌握也没有权力去进行调查核实，这些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2015年10月16日，拜泉县房地产管理处业务大厅主任郭喜生在接受民主与法制社记者采访时表示：只要按照登记的要件，预告登记权利人持有购房合同、购楼款收据、本人持身份证，开发公司提供工商营业执照、机构代码证、法人身份证复印件、包括建设局的商品房预售许可证等，房地产管理处就可以为其办理房屋预告登记。

至于为何要向县政府请示，郭喜生解释说，办理房屋预告登记，本来不需要向政府请示，之所以这次向政府请示，是因为政府为了保护建筑商和拆迁户的权益，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所以当时房屋测绘报告没有出来。

尽管该事件后，有政府的副县长被停止工作，原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副局长也调往拜泉县三道镇担任党委书记。但是留下的这一切仍需现任政府的主政者为其买单，拜泉县政府也承认，现在形成的问题，与上届政府领导的决策有关。

拜泉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现任局长李国权是在央视曝光后才履新的，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他略显无奈地表示，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旦验收后，围绕着该小区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麻烦事，但现在政府首要保护的就是老百姓回迁。

对于金域蓝湾小区带给当地的不良影响，拜泉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长田志峰坦承：这个开发商坑了很多人，也让政府工作很被动。在这项工作上，政府确实有责任，监管不够。也正在积极整改，现在是要考虑大多数人的利益，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在10月底前让所有的拆迁户们回迁。

10月16日，在金域蓝湾小区现场，记者看到，小区的六栋楼已基本竣工，部分楼层正在安装玻璃，而不远处一台推土机仍在平整土地。

拆迁户们原来的房子没了，在破旧的临时住所里已过了好几个冬季。北风吹过，天冷了，不知道在今年冬天之前，拆迁户们还能不能住上属于他们自己的安置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