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兴安岭棚改工程纪实系列一最后的大兴安岭林区棚户
“借房”
大兴安岭林区的天气,像极了孩子的脸。刚刚还是晴天,一阵风刮来,便乌云密布,雨水转瞬即至。
廖晓荣从镇子上拔腿就往家里赶。她的家,是一间居住了近30年的板夹泥平房,周边则是一连片长相相似的棚户。
廖晓荣冒着雨搭好梯子,拿着一块塑料布爬上了房檐,“屋顶经常漏水,之前已经修补过,但是如果雨比较大时,还是得多铺一层塑料布才保险。”
她的父母当年从部队复员转业,成为内蒙古大兴安岭林管局下属林场的职工。廖晓荣便出生在林场所在的牙克石市库都尔镇,如今已经在此生活了51个年头。
廖晓荣的丈夫同样是林场的职工。两人结婚时,花了700元买下这间不足30平方米的板房居住,并将一个女儿抚养成人。女儿的小卧室放着一张小床,成人无法伸腿躺下。如今,她的女儿外出打工,轻易不愿回家。
85岁的李秀芳,与廖晓荣家一墙之隔。60年前她跟着转业复员的丈夫来到林区,多年过去,这一家老小依然住在两间逼仄的平房里。
屋内光线昏暗,李秀芳在窗边默默地抽着烟。她的眼神看着窗外,隔着一条铁轨,不远处镇子上新建的棚改房已经矗立。
杨淑环的家从库都尔往林区深处走,还得继续前行20公里。她与其他十几户人家,居住在那里的山脚下,唯一的一座木桥,一旦遇到下雨涨水,便出入不得。
她的母亲业已年迈,继父一年前因脑梗瘫痪在床。病人需要取暖,炕里烧着柴火,狭小的屋子烟熏火燎之味弥漫。
据了解,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是我国面积最大的国有林区,自1952年开发建设以来,一直坚持“边生产、边建设,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
像库都尔这样因林场采伐而兴起的小镇,属于当地特色。小镇地势偏远,离最近的城市牙克石约150公里,因道路颠簸崎岖,车行需要4个多小时。
“林区讲奉献,职工的生产和生活条件都非常简陋,历史欠账太多了。”库都尔林业局一负责人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
与廖晓荣家中相仿,林区的职工家庭的住宅普遍以板夹泥房为主。因年久失修,这种房屋不仅不能防雨,更大隐患在于“容易着火”。
冬季的大兴安岭林区,温度能低到零下40摄氏度,而这种简易的平房取暖只能依靠一面火墙。
2008年冬天,徐明娟家的平房因为火墙取暖失火,被焚毁。“在炉子里把柴火烧旺,通过屋子中间的墙壁散热,点火时家中必须留人,不然就会出意外。”她说。
如今,她一家人只能在外“借房”——她丈夫的朋友将自家的空房免费借给了他们居住。
“借房”在当地成了一个流行词汇,不乏其人。
廖晓荣称,“当地有能力的人已经买了新房,搬到了城市里去居住。而经济条件较差的,要么住着老房子,要么等老房子塌了或者坏了,就去‘借’亲戚或朋友的空房住,省一点钱。”
“转机”
据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了解,半个多世纪以来,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留下的“板夹泥”和“一面倾”房屋多达15.2万户,散布在十余万平方公里的深山老林之中,其中200万平方米住宅已成危房。
林区棚改迫在眉睫。
2009年,国家启动四大国有林区棚户区改造工程。内蒙古自治区党委、政府及内蒙古森工集团公司着手启动林区棚改工作。当时,内蒙古森工集团将大兴安岭棚户区改造列为“一号民生工程”。
一期工程建设于牙克石市。范佩书一家幸运地成为一期工程受益者。2011年7月25日,她领到了棚改新房的钥匙。之后,棚改工程在牙克石新区继续建设。
2012年,工程范围又扩大到海拉尔、扎兰屯两个城市,方便林业职工就医、入学、转移安置就业和创业。
按照规划,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撤销林场30个,将有近3万户生活在森林腹地居民搬出大山。
然而此后3年过去,项目却迟迟未能完工,整个林区棚改计划也因此陷入困局。据记者了解,当时除未能住进新居的4235户二期棚改居民外,三期上万户棚改群众也受到影响。
“转机”出现在2014年1月26日下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地处边陲的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阿尔山林业局看望林业职工群众。
在居民郭永财家中,习近平总书记察地窖、摸火墙、看年货、坐炕头,详细了解他们一家的生产生活情况,并叮嘱当地干部要加快棚户区改造,让群众早日住上新房。习近平总书记说,“希望你们住房条件尽快改善,日子越过越好。”
此后,在内蒙古自治区党委、政府的推动之下,大兴安岭林区异地棚改项目全部开工建设。
在“政府主导、企业主体、地企协作、共同推进”的棚改新思路主导下,一度受阻的林区改造工程驶入“快车道”。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管局称,预计到2017年,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内蒙古大兴安岭林业棚户区将消失。
与此同时,2015年4月1日,内蒙古大兴安岭结束了长达63年的采伐历史。林区“独木撑天”的产业格局一朝颠覆,与廖晓荣一家同样命运的20余万职工群众,将直面转型变革。
转型的现实则是,恰恰是这些最贫困的人,目前正居住在危房之中。
“没能耐也要活着。”廖晓荣倚靠在自家斑驳的墙壁上,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