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明：对待腐败要一视同仁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大力推进反腐，政府机关高管、国有企业高管不断落马。这种反腐势头已延伸至民营企业乃至个人。

　　今年以来，特别是7月以来的民企反腐行为受到舆论高度关注。在反腐行动阔步前行之际，民企纷纷展露反腐决心。

　　民企腐败问题主要有哪些？民企反腐与政府机关、国企反腐有何异同？民企反腐难在哪？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就此专访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廉洁研究与教育中心主任任建明。

民企是常见腐败的行贿方

　　记者：目前我国民营企业的腐败行为主要集中在哪些领域？

　　任建明：任何个人或者组织都有可能会遇到腐败问题，企业也一样。一是企业内部管理中可能会有腐败，比如，内部人员聘用、财务、贪污等；二是企业对外过程中也可能会有腐败，比如，采购、销售、投资等。从经济学角度讲，企业存在很多委托代理，多数事情是雇员去做，而不是老板自己去做。比如，淘宝网的“小二”，开网店给好处，就可以把差评改为好评。

　　民企外部的腐败现象，有可能是跟企业之间，也有可能是跟政府之间。企业有可能是政府供应商，要拿政府的合同、政府的项目，很多项目要到政府去审批。比如，房地产公司，即便是私人的盖房子，也要批地，也有可能出现腐败；如果是药企，就需要到政府注册、审批，就可能向政府行贿。像葛兰素史克这样的跨国公司，要卖药给医院就可能会给回扣。所以，腐败到处都有可能会发生。通常情况下，腐败现象在社会组织中都可能会出现。

　　记者：民营企业腐败不是近年才有，但以往一般都是内部处理。我们看到，党的十八大以来，民营企业公开反腐越来越多。为什么越来越多民营企业选择公开反腐？

　　任建明：这和我们国家反腐败立法和执法有关系。我们过去立法上对政府公权力腐败比较重视，执法上也是如此。即使是2006年我们开始有一个治理商业贿赂专项行动，也主要是以政府这一受贿方为重点。像学校教材采购、物资采购，医院的医药购销、回扣这一类的企业方，重视得还不够。

　　党的十八大以后，我们开始意识到这些问题，中央强调反腐要“零容忍、全覆盖、无禁区”。实际上，民营企业常见的腐败行为是作为行贿方。现在我们意识到，打击腐败行为如果仅仅打击受贿行为，而不打击行贿行为，很难治标，很难产生震慑效应。按照中央精神，司法部门采取了一系列行动。

　　当然，观念、认识、看法转变是一回事情，能不能真正提高打击民企腐败的力度，形成威慑，是另一回事。这还要我们的执法机构做更多功课。

民企腐败相比国企较轻

　　记者：看到越来越多的大型民营企业公开反腐行为，不禁让人联想到如火如荼的政府机关和国企反腐。能否为我们比较一下民企反腐与政府机关、国企反腐？

　　任建明：在贿赂这一类腐败里面，民企通常是行贿方，但这类腐败主要是在国企和政府机关。贿赂腐败中，行贿方和受贿方是“供方”和“需方”的关系。通常情况下，政府是“需方”，是受贿方，企业是“供方”，是行贿方。但这也不能绝对，只是多数案例表现出来的情况。

　　从实际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国企腐败、政府腐败可能要严重点。民营企业毕竟是自由产权，内部有管控的动力，如果腐败高发最后损失的是老板自己。所以，像阿里巴巴这一类企业自身就有反腐败的积极性。这只是一个总体看法，很难明确具体程度如何。但是，相比之下，国企腐败更严重、更复杂，类型也更多。所以，民企腐败与政府机关、国企腐败程度会有差异。

民企反腐败更容易一些

　　记者：民企反腐要面临的一个难题是“官商勾结”，这涉及企业自身利益，反腐是肯定有难度的。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任建明：任何人或机构，只要是干违纪违法的事情，反腐就会对它产生威胁。所以，只要反腐，不管是政府机关的还是国有企业的，他们都会抗拒，民营企业也是一样。但是，只要拿到腐败的证据，企业就会受到惩罚。比如，葛兰素史克，被罚了30亿元，5个高管被判刑。所以，民企反腐的难度其实不大，主要是打击腐败的手段方面，我们对司法机关的授权可能存在不足。

　　对民营企业来说，检察机关、司法机关、税务机关等部门还需要加大监管，使得会计上不能做假账。比如，我们在查官员腐败时，一旦收到收受贿赂的线索就会去查企业账户。其实，很多民企在这上面是很大意的。有时只是老板说了一句话，会计就从账户上拿现金去行贿，根本没有办法把账做平，所以查起来很简单。相比之下，公权力能量更大，国企的背景深厚，反腐败难度更大，民企反腐败更容易一些。

　　对民营企业来说，以往一般都会认为反腐败与自身无关，最多是查处官员时去交代一下，把官员腐败行为坐实了，司法机关就从宽处理，接下来可以接着去行贿。所以，有的民营企业胆子很大，但这些腐败行为一查账目就很清楚。

　　如果要想使民企不能腐败，就要完善企业的内控机制及财务、税务方面的监管。这样做，企业的会计做账就会有很大的难度，行贿就会难一些。

反腐的短板是执法

　　记者：前面我们谈的是民企跟政府发生关系后的行贿，我们可以看到，民营企业还有一种腐败行为是内部性质的，很多企业对此都采取内部处理的方式。您对民企反腐败的处理方式是如何看待的？

　　任建明：民营企业反腐的短板主要是执法。因为从法律上看，不分内部腐败还是外部腐败，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如果只是机构内部的处理，没有公开而致使民众都不知道，这是另一回事。但是，一旦司法机关拿到企业腐败的线索，就应该一视同仁地去调查，就像香港廉政公署、新加坡廉政调查局一样，不管腐败发生在哪里，只要是贿赂、贪污，都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而这不仅仅是企业内部的“家法”和“纪律”能够完成的。

　　从纪律上看，企业对普通员工、中层或高层的腐败行为，可能会采取降级、罚款、解雇等处罚，但这些处罚不能代替法律。法律上并没有讲民营企业的贿赂发生在内部，就可以免去刑事责任。我们的刑法是对所有公民的，没有内部与外部的区分。所以，未来我们要加强对法律的宣传与引导，加大执法力度。当然，如果腐败只是发生于企业内部，且企业内控机制不健全，也没有举报，只是内部私了而已，也可以对相关责任人追究责任，因为企业没有权力去打击腐败行为。

　　从我国目前的法律来看，不同条款对腐败行为的主体进行了相应的限制。从法律上看，各类人群、机构都应该是包括在内的，都是反腐败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