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县委书记刘书峰

    估价数亿元的国有企业被3000万元卖给私营老板；占地上千亩的“中山大学河南分院”动工后才知道是一个圈地项目；动用巨额财政资金“借”给一家私有企业；提拔一家四口担任部门一把手，县委书记为什么这么任性？

　　“刘书峰干得恶。”

　　1月26日，河南省宝丰县一位副县级干部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书峰还不算贪官。”

　　刘书峰是宝丰县原县委书记，“干得恶”是宝丰县的方言，是指干工作有拼劲、很务实。

　　1月14日，河南省纪委官方微博“清风中原”发布消息，平顶山市宝丰县县委书记刘书锋(正县级)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据知情人士透露，1月12日晚，刘书峰被平顶山市纪委工作人员带走，其办公室当即被贴上了封条。

　　实际上，宝丰县官场不乏对刘书峰的正面评价。而对其落马原因，无一例外归结为“任性”。

用人“任性”

　　宝丰县位于河南中部，是中部六省县域经济百强县市，在平顶山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2009年，刘书峰从平顶山市郏县县委副书记调任宝丰县县委副书记，后于2011年扶正担任县委书记，这意味着其仕途上了一个重要的台阶。

　　1983年，刘书峰从煤矿子弟学校教师起步，此后相继在区教育局、区委宣传部任职。1992年晋升为副区长；从1997年至2009年6月，长达12年时间在郏县任职，历任副县长、县委常委、区委办主任及县委副书记。

　　“刘书峰缺乏乡镇长或者局委工作经历，他对宝丰县的人事还是没有吃透，没有把握好用人的平衡。”一位退休老干部李立（化名）表示，正是这些经历也为其日后落马埋下了伏笔。

　　2012年4月，平顶山市原人大常委会主任薛新生落马，他交代了其在平顶山市委组织部长任上接受将近200名县处级一把手贿赂的问题，这些进入名单的干部随即被“冷冻”，导致了各地干部调整处于停滞。

　　当然，宝丰县也不例外。2013年底，刘书峰开始小范围调整干部，被压抑了许久的“进步”需求被释放。

　　近水楼台先得月。刘书峰在郏县任职时与一位姓张的副县长交好，此后张某调回到原籍宝丰县担任政协副主席。

　　张某的妻子被调入宝丰县中医院担任党组书记。此后不久，张某的儿子担任了民族宗教局局长。

　　在2014年年底的干部调整中，张某的女婿担任了环保局局长，而张某的女儿从石桥镇党委书记调任教体局局长。

  “环保局是一个上挂局，比较重要；而教体局更是一个大局，整个系统有数千人，都是事业单位编制。”李立说，“民族宗教局局长的能力备受质疑，不过是一个小局，不很敏感，而教体局就不一样了，多少人竞争啊！”

　　知情人士表示，宝丰县这次动干部是以调整为主，总共几十人，而张某一家出了4个一把手，惹得老干部们不满，联名告状。

　　刘书峰用人如此“任性”，更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李立认为，所有这些干部调整，虽然有着极强的个人主义，但都通过县里常委会研究决定，这个程序不易推翻。

交友“任性”

　　“用人任性只是一个导火索，其根子还是其结交的一帮朋友。”宝丰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罗磊（化名）表示，刘书峰和企业家“走得很近”。

　　多个独立的消息源证实，刘书峰曾做主将宝丰县巨额财政资金“借”给了中国海宝集团，而该企业的老板王某昌也是刘书峰的“铁杆儿”之一。

　　公开资料显示，位于宝丰县产业聚集区内的海宝集团占地近千亩，主营家电、碳素、汽车三大产业。当地媒体曾公开报道该集团独立研发的海宝冰箱等家电产品向美国、南非等地出口。

　　“海宝谋划在国外上市受挫，从宝丰县财政借入巨额财政资金之事因此暴露。”罗磊说，“宝丰县的公务员曾经被拖欠两个月的工资。”

　　知情人士表示，一度传出刘书峰在竞争平顶山市副市长时也曾经“借力”海宝集团，但最终没有成功，而招致刘书峰在2014年六七月份被平顶山市纪委约谈。

　　而刘书峰出面拿财政资金借给王某昌的海宝集团，也算是对朋友的投桃报李。

　　与王某昌相似，“85后”青年企业家陈华（化名）也成功晋级刘书峰的“朋友圈”。

　　在宝丰县杨庄镇有一个占地千亩的项目，2009年12月，有人以郑州某教育投资公司名义与宝丰县政府签订协议，拟建设“中山大学河南分院”，此时刘书峰担任宝丰县县长。

　　2010年12月，河南省国土厅通过了宝丰县第一批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项目规划，其中包含了同意宝丰县按照增加挂钩要求批准“中山大学河南分院”项目开工。

　　谁曾料到，占地千亩的项目竟然是一个骗局。

　　2011年9月，广东中山大学发出《关于对虚构“中山大学河南分院”合作项目虚假宣传的声明》，公开声明中山大学没有设立“中山大学河南分院”的意向或者计划，也没有授权任何人或者单位进行这项工作。

　　被媒体曝光之后，该项目的幕后推手浮出水面，陈华这位生于1985年的年轻商人，仅凭着一纸合作协议获得千亩土地。

　　当时，已经升任宝丰县委书记的刘书峰既没有对媒体作出回应，也没有责成该项目停工，其在改头换面之后继续建设。

办事“任性”

　　“高处不胜寒。”退休老干部李立感叹，刘书峰在在交友上“任性”，免不了被蒙蔽双眼。缺乏监督的结果，更容易导致其行事专断独行。

　　在当地，比宝丰县更响亮的一个名字是“宝丰酒”。宝酒集团拍卖两年来，坊间舆论一直质疑国有企业被贱卖。

　　宝丰酒的源起，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仪狄造酒，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曾被列为十七大名酒，辉煌时利税超过全县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1997年宝丰酒业成立了宝酒集团。

　　2001年起，前健力宝总裁张海租赁经营宝酒集团。一年后，张海用宝酒集团的原班人员、厂地、机器设备、宝丰原酒等组建了新的公司——宝丰酒业。张海出事后，宝丰酒业的控制权落到了私营企业洁石集团手中。

　　但宝酒集团和宝丰酒业申请的破产和改制却一直未能进行，期间两任县委书记曾经努力推动而没有成功，直到2013年，刘书峰启动了对宝酒集团的拍卖。

　　拍卖公告显示，要想参加宝酒集团的竞拍必须符合以下4个条件：注册资金不少于人民币3000万元；具有白酒生产经营资格的国内企业法人；按政府要求整体安置原企业2375名职工。此外，还要求必须向破产还债清算组缴纳5000万元竞买保证金。

　　“这是典型的‘萝卜招标’。”宝丰县退休干部杨非（化名）透露，其目的主要为了将当地最有实力的企业——河南大地集团排除在外。大地集团曾经发出公开信，称他们愿意出资3亿元重组宝酒集团，并保证年纳税不少于8000万元，并且会让职工待遇翻一番等。

　　实际上大地集团不具备白酒生产经营资格。而另外一家具有白酒生产资格的企业因为纳税额达不到而不能入围，有内部人员透露，这是一个临时增加的条款。

　　“这是为宝丰酒业量身定做的一个招标。”杨非表示，拍卖的起拍价高达4.24亿元。拍卖后标的划分显示，宝丰酒业掺入的财产价值达2.8亿元。

　　知情人透露，这是一种典型恶意搭售、违规的拍卖，而对于宝丰酒业来说，实际仅需支付1.69亿元，不过是左手换右手。 

　　更为蹊跷的是，在拍卖成功之后，宝丰酒业支付1.69亿元后，刘书峰又返还宝丰酒业9000多万元。

　　据《南方周末》记者估算，洁石集团仅花了3000多万元便获得了价值数亿元的国有资产。

　　知情人士透露：“包括县长张庆一在内的多个县领导并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刘书锋公开回应，承认是其要求返还宝丰酒业9000多万元，“开常委会讨论通过的，具体是县长在操作。”

作风“任性”

　　在李立看来，刘书峰的“任性”和“魄力”一脉相承。

　　2013年2月3日，“世界纪录协会”的认证官现场宣布：“2013年宝丰县马街书会是世界最大规模的民间曲艺大会，一项新的世界纪录诞生了”。宝丰县委书记刘书峰从认证官手中接过了马街书会成为世界纪录的标牌。

　　马街书会是从宋朝至今已经传承700余年的民间曲艺大会，2013年参会群众近30万人次。

　　当年的马街书会刚刚落幕，宝丰县与河南省水利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河南水投公司”）签订“开发建设南部新城”的框架协议。

　　河南水投公司是国企单位，掌握着国家预算的大宗水利建设专项资金。该项目以应河治理为由，将以宝丰马街书会为中心的周边5平方公里的8000多亩基本农田划入其中，首批预算投资15亿元。

　　“我给你们一片土地，你还我一个新城。”刘书峰曾公开向开发商如此表态。

　　2014年3月，宝丰县成立“南城区建设指挥部”，下设“征地征收宅基房产工作队”“拆迁征收宣传组”和“封锁道路工作组”等两组一队。刘书锋任指挥长，启动“南城区”内9个自然村的2000多户、7000人的拆迁并村、房产征收和宅基地丈量等工作。

　　“工作组的干部每人每天补助90元，村组干部每人每天发140元。”据知情人介绍，“要求县、镇、村、组四级干部统一立灶，集中就餐，三天吃一头大猪。”

　　“为防止农户建设或修缮房屋，县里派遣公安、交通、执法等单位得力人员封锁12条道路，严禁向南城拆迁区内运入建筑材料。”知情人员表示。

　　无奈之下，100多名民众代表联名向国家和河南省相关部门反映有关情况。最终，历时8个月、耗资百万元的“宝丰南城”项目中途流产。

　　“刘书峰从产业聚集区中尝到了卖地的甜头，每亩地从老百姓手中拿来只有3万元，转手就可以达到每亩地80万元，最贵的达到每亩150万元。”知情人表示，巨额利润才是刘书峰“任性”的根源。

　　“曾经的香饽饽，现在已经成了负担。”宝丰县政府工作人员罗磊说，“现在的产业聚集区成了不下蛋的鸡，产业聚集区的种种问题成了刘书峰的‘阿喀琉斯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