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官场窝案启示录

时至今日，开封官场窝案还在发酵。在中央铁腕反腐大背景下，开封的治吏风暴虽不及山西省，但其从2011年以来，主要部门一把手几乎被抓尽的境况，还是让公众叹息。

其中不仅有开封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和组织部领导，还包括环保局、规划局、机关工委主要官员，甚至连建投公司和医院的“头头儿”都被牵扯进去。

一深谙当地官场风气的退休官员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这种现象，也是多数地级市官场政治生态的一个缩影，它比省级城市和县域城市更加微妙和残酷。”

河南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尹晋华曾痛心地说：“看到开封市原市长这些人被抓的时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痛惜他们葬送自己的一切。工作干得很好，应当表彰，但做了法律不允许的事情，功过不能相抵。”

值得注意的是，开封如此大规模的官员落马，多与行贿受贿有关。“如果集中式追究，开封官场或将处于瘫痪状态。”了解内情的一位消息人士感慨道。不过，开封官场的反腐风暴，还是影响到了一些未卷入窝案的干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搅乱了当地人事程序。

例如，窝案爆发伊始，开封下辖的兰考县就深受影响。彼时，该县县委书记魏治功原本在当年有机会上调到开封市，因为他的前任黄道功，就是从兰考县委书记位置，升为开封市委政法委书记。但直到将近一年后，魏治功才调到河南省纪委，任纪委常委。

面对开封的人事残局，新任领导与河南省委协商的另一个结果是：“除情节特别严重的，暂不追究，记入个人档案”“年龄到线的干完本届即行退出”。

窝案最新关联人

9月26日，河南省至少5个以上的地市主要领导和地产大佬，被同一个消息“震蒙”。这一天，河南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通过决定，接受张泽保辞去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职务。随即，有消息传出，张泽保已被河南省纪委“双规”。

张泽保，河南东方今典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东方金典）董事局主席，该公司经营范围为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

资料显示，东方今典开发楼盘及其他项目遍布郑州、洛阳、信阳、开封等数十个城市和地区，张泽保也被外界誉为“中原地产的深海蛟龙”。

开封市监察局一不愿具名的人士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张泽宝被双规，可能是因为刘长春。”而刘长春在2002年时，就担任开封市市长，到2011年时，其已经是市委书记。

也就在2011年，开封官场窝案开始爆发，与刘长春搭档的开封市长周以忠首先被双规。当年，公众普遍猜测刘长春也会卷入这场窝案。但不久后，他被调往河南省人大常委会，担任农村工作委员会主任。从2013年3月起，他又任河南省人大常委会财经工作委员会主任。

就这样，刘长春平稳地度过了几年。河南省人大常委会一领导对记者说：“这几年刘长春很痛苦，表面上看他是领导，可几年来，几乎连一次公开的活动都没安排。”

但这种平稳并没继续下去，今年7月28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刘长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

不到两个月，张泽保也遭双规。

实际上，上述开封市监察局人士所称张泽保与刘长春有关的逻辑，并非没有道理。

“在周以忠落马时，我们查明，张泽保向周行贿了50万元，当时刘长春为市委书记，按照他们商界规矩来说，张泽保向刘长春的行贿金额只会高于50万。”开封市监察局人士称。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关联人：开封市城乡规划局党委书记、局长王书增。他被宣布落马的时间为今年8月25日，在刘长春之后，张泽保之前。当地多名公务员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王树增落马，与刘长春有关，而张泽保与他俩都有关。”

有河南学术理论界人士预测：“原本以为开封官场窝案已经结束，但从这3个人被双规可以看出，该地又将查处一批官员。”

至于张泽保在开封行贿了多少贿金，以及涉及哪些领导和部门？纪检部门人士回应：“目前还难统计。”

记者采访得知，张泽保执掌的东方今典入驻开封后，准备在当地黄金地段，拿1000亩土地，但开发初期只取得196亩，首期建筑面积达38万平方米。

但该项目却是在没有手续的情况下建起来的。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获悉，其建设初期，仅凭借一份《开封市新区建设指挥部会议纪要（2011）14号》（简称纪要）就开始动工。

这份《纪要》明确指出：“经会议研究同意，东方今典项目在土地、规划、施工等手续不完备的情况下，先期开工建设。”按照法律规定，这种情况属于违法，且绝对禁止。

可东方金典硬是拿着这份《纪要》一路畅通。值得注意的是，该《纪要》中会议的召开时间为2011年11月7日，彼时，刘长春调往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刚刚5个月。

“招东方金典来开封的市长周以忠已经落马几个月，但刘长春疑似此前已接受了贿款，所以还是私下协调让项目继续下去。”知情人介绍说，“另外，几年间，这个项目能持续下去，得到刚刚落马的王树增的扶持。”

另外，开封司法界人士透露，东方金典在开封拿地，多以BT模式（即政府利用非政府资金来进行非经营性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一种融资模式）置换。代价是，东方金典为当地修了很多路。

“在开封，拿着会议纪要操作房地产或工程的，不只东方金典一家，这种方式制造了巨大的寻租空间，也是诱发腐败的原因之一。”据当地某局官员介绍，“落马的官员有个典型特点，就是与商人走得太近，很多项目存在未批先建。”

交通局抢地事件

实际上，按照上述官员所称，开封落马官员与商人走得太近，仅是当地过往政治生态的一个方面，而开封交通局制造的抢占下属企业土地事件，则将利益集团之间内部斗争公开化。

该事件从2004年开始发酵，彼时刘长春为开封市市长，直到今年8月份，才有了初步轮廓。值得注意的是，此事由最初的事件，演变成案件，到最后又成为闹剧。整个过程更是涵盖了官场角逐、利益之争、司法审判，甚至还有恶意打压之嫌。

记者采访获悉，该事件表面角逐对象为开封市交通实业有限公司及其上级主管单位开封市交通局。前者成立于1998年，2001年为迎合上级要求，通过买断国有股的方式逐步改制为股份制公司。

根据新华社报道：“2004年9月，只有30多人的开封市交通局，组织单位及二级机构的负责人集资260多万元建55套家属房。交通局看中了交通实业公司院内一块建设用地。”

但开封市交通局在没有通知交通实业有限公司的情况下，就让开封市贸展建安公司在公司院内打桩、放线，准备施工建房，此举遭到交通实业公司员工抵制。

值得注意的是，交通局强制施工的地方，合法土地使用权归交通实业公司所有，公司并持有该宗地的土地使用证。

无奈，公司总经理乔金标多次找交通局协商，但局领导不听其解释，执意抢地建房。按照新华社记者的说法：“最后，交通局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法，2004年10月中旬，交通局雇佣工人一夜之间在交通实业公司的院子内挖了两幢房子的地基，总共占用了公司７亩地，并开始大张旗鼓建设集资房。”

当时，国土部门也证实：“开封市交通实业公司对这块土地拥有合法的使用权。”见此状况，乔金标将该事反映给开封市纪检部门，交通局被举报的消息，很快传到局领导耳中。

2004年12月19日，开封市交通局免去了乔金标交通实业公司总经理职务。随后，新华社发布的信息显示：“交通局工作组带领约30多人，闯进交通实业公司财务室，将公司的档案柜、办公桌、会计资料及印鉴搬到交通局运管处五楼，贴上封条予以查封。”

“同时，工作组还将在交通实业公司租房办公的开封市京通汽车修理厂、开封市通达汽车综合性能检测有限公司的所有财务手续、印鉴等办公用品全部运走查封。”新华社消息并称。

在开封无法解决此事，乔金标便将这一情况反映给河南省纪委等有关部门，但到2005年3月23日，乔金标却以“挪用公款”遭“双规”。

知情人介绍：“同年4月22日开封市检察院批捕了乔金标。到了8月份，龙亭区人民法院以乔金标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此后，乔金标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2006年8月，乔金标二审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但有信源透露：“在开封官场窝案爆发前几个月，乔金标被诬陷一审判十年、二审判五年的冤案被河南省高级法院依法全部撤销。”记者向多个官方部门核实此信息的真实性，均未获答复。

另外，有消息介绍：在该事件中，开封市运管处总工程师许建，因为支持交通实业公司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最终被以“挪用公款”为由开除党籍，并撤销职务。2010年还领到3年有期徒刑。

另一个受害者，为开封市交通局调研员严建平，由于他长期举报交通局抢地建房黑幕，最终也被撤销职务、留党察看两年。

“除此之外，交通实业公司董事会成员郑明、王伟、陈柱年等人因举报某些领导的违法乱纪，均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可靠信源透露。

上述事件经多家网络论坛发酵后，今年8月中旬，开封市纪委监察局向公众进行了回复，基本维系了对上述人员的处理情况，但对于开封市交通局抢地事宜只字未提。

落马官员“朋友圈”

值得注意的是，开封交通局抢地建房风波一直持续到2011年官场窝案爆发时，该事件才渐渐冷却下来。而当初一直被外界猜测的，谁是幕后保护伞的问题，官方也没了定论。

这一年5月16日，开封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以忠因涉嫌经济问题被纪委双规；6月11日开封市委原常委、组织部部长李森林也被双规。

持续到今年年初，周以忠因非法收受人民币951.5万元被判处无期徒刑；而李森林在去年一审中也以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让开封尴尬的是，除了原市委书记刘长春、市长周以忠、组织部长李森林以及规划局长王书增落马外，开封市人大常委会秘书长、顺河区委书记周丰也在不久前落马。

据河南省纪委监察厅确认的消息：“周丰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在周落马前，互联网上流传着他多个“贪色、贪权、贪财、枉法”的举报帖，而周丰落马时为开封市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秘书长。此前，周已经连任开封市第十三届、第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秘书长，与被判刑的几个领导，交往甚密。

值得注意的还有，在周丰落马前不久，开封市龙亭区政协副主席石英华也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

与此同时，开封市环保局局长王子全同样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而王子全在2007年到2009年，一直给周以忠担任助理。

“王子全是周以忠供出的关联名单里的其中一人。”开封市某司法界人士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另外，王子全还连续3年担任开封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而该开发区曾被多次举报违法圈地。

“相比今年，2013年，开封反腐风暴并不是很强烈，因为此前被抓的人数不少，只得慢慢审，慢慢供。”开封市检察院一人士介绍说。

但2013年比较典型的当属原开封县副县长王占清，去年10月16日开封市纪委宣布：因严重违纪，开封县人民政府原副县长王占清受到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

据了解，2013年上半年，经开封市纪委立案调查，查实王占清犯有贪污、受贿、行贿、包养情妇、违反廉洁自律规定、设立“小金库”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另外，在周以忠引爆了开封反腐风暴后，开封县原副县长邱冲、开封市直机关工委原副书记刘凤翱、开封市建设投资公司原董事长娄宏涛、开封市第一人民医院原院长王瑞岐均卷入其中，并被组织调查。 

开封反腐风暴到底是谁引起的？被当地官员接受的说法是：前安阳市副市长张胜涛。

在周以忠被双规前一个月左右，张胜涛在安阳市副市长职务上被双规。其2009年3月份之前，一直在开封任职，担任过兰考县县长和通许县委书记。其去年一审时被判15年。

有可靠消息称：“张胜涛向纪委交代出一份多达400人的行贿名单，包括自己的亲哥哥：开封市农机局局长张胜国。”

此后，开封反腐大幕正式拉开。“开封官场窝案背后的交易，其实是某些地方政坛的缩影，很多官员被捆绑在同个利益链上，如果一人被查，整个环节就会崩盘。”河南省社科院一领导告诉记者。

“这不仅对官场有影响，对我们企业也有影响，我的项目在那扔两年多了，还没动静，未来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一位在开封从事房地产开发的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