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感人大系列案背后的官商游戏

主任自杀、两副主任落马

    坐上湖北省孝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宝座不足三年，李海华就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仕途和生命。一个多月后，与其搭档的两位副主任也因涉嫌违纪违法被组织部门免去职务。

外界猜疑，孝感人大3名官员的问题源于彼此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但记者采访发现，三人并无直接利益纠缠，但每人背后或都有一个危险游戏。

    7月9日，农历六月十三，按照民间风水师的说法，这一天忌出行、忌安葬。早上8点钟，孝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海华匆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拨通弟弟的电话，让其从三汊镇带些土菜，中午一起回母亲的住处，全家要吃团圆饭。

    挂断电话，李海华的弟弟觉得有些异常，因为这个饭吃得没有理由。

    安排好中午的聚餐，李海华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通话时间并不长，此后，便陷入沉默。

    他先是点燃了一支香烟，仅抽了一口，就将其掐灭，然后又点燃另一支，也只抽了一口，再次掐灭。就这样，李海华掐灭第九支香烟后，慢慢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低头不语。

    接近9点钟时，他打开办公室窗户，纵身跳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办公楼后面花圃中。事后，有媒体描述其从11楼坠下，但也有多个消息源表示“从9楼坠落”。

    依据当地风俗，三天后，李海华的遗体便下葬。来自孝感公安部门的说法是，李海华系自杀，并留有遗书，大概意思为：常年疾病缠身。

    但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从湖北省有关部门获悉，李海华自杀当日，巡视组准备对其采取“双规”措施。可李海华为什么能赶在纪委人员到来前选择自杀？就成了一个谜。

    值得一提的是，有消息称：早在今年春节后，纪检部门就“盯上”了李海华。直到6月下旬，湖北省委第八巡视组向孝感市委反馈巡视情况后，纪委办案人员才决定办理李海华案件。

    但随着李海华死亡，外界流传他涉嫌的违纪细节，也无人再提及。就在他死后一个月，8月13日，孝感市人大常委会两名副主任张延臣、刘建军也被湖北省委组织部免职，两人涉及的问题，目前已由湖北省纪委按照有关法律规定办理。

家族生意

    时间回到2012年8月27日。这天下午两点左右，孝感市北京路与交通路发生了一起并不起眼的交通事故。据介绍，当地春晖集团老总因违规驾驶，剐蹭到一刘姓男子的轿车。

    摩擦发生后，刘下车查看受损部位，发现问题不大，就示意不必赔偿，但春晖集团老总却将其逼停，并有争执之意。

    看到这种情况，刘迅速报警，孝感市公安局东山头派出所警员赶到现场，春晖集团老总见状欲离开，但被警察拦住。正在此时，春晖集团其他工作人员也赶到事发地，随即对民警开始殴打。

    知情人告诉记者：“春晖集团老总当日属酒后驾驶。”但诡异的是，几天后，被打警察不仅没得到应有救助，反遭遇了停职的尴尬。

    值得一提的是，春晖集团总经理李某华，系跳楼自尽的李海华的弟弟。也就是在这个小事故发生前的1月份，李海华由孝感市常务副市长升任该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孝感多名处级官员对记者表示：“春晖集团就是李海华的家族生意，而且集团在壮大过程中，发展的业务，始终追随着李海华的从政之路（有关）。”

    记者从公开资料获悉，春晖集团是一家集粮食生产、收购、储备、加工、贸易、物流和房地产开发、酒店餐饮、旅游等服务于一体的大型民营企业集团。

    而李海华在1980年从湖北粮食学校粮食专业毕业后，进入孝感地区粮食局工作，一直到1994年，当上了孝感市粮食局局长。

    “春晖集团就是做粮食起家，李海华这个时间的经历，为家族企业奠定了基础。”一熟知李海华的官员称。

    另外，李海华的弟弟李某华曾在1998年至2005年期间，担任孝感市朋兴乡产业发展中心经理，之后也进入当地粮食部门。至2009年12月，李某华一直担任孝感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法定代表人。从彼时至今，任春晖集团党委书记、总经理。

    记者调查发现，李海华从粮食系统出来后，到了2002年，升任孝感市副市长，在这个位子上，李海华一干就是10年，并长期分管城市建设。

    “也就是在他分管城市建设后，春晖集团开始发展房地产业。”孝感一知名地产商介绍说，“我们这的开发商，都要去拜春晖集团的码头，目的就是结识李海华。”

    但李海华死后，社会上开始密集流传关于他涉嫌违规的传言，这让当地不少开发商惶惶不可终日。“和李海华有过交往的老板，都企盼政府能罚钱了事，不想被检察机关叫去喝茶。”孝感一律师介绍说。

    而孝感官场对于李海华的评价，也褒贬不一，有的说李“工作严谨，态度和蔼，为孝感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但也有人透露“比较蛮横，摆老资格，尤其对新上任的领导，根本不放在眼里，并且与春晖集团关系太明显”。

    “无论怎样，他还是体面地离开了，尽管才57岁，也算留个好名声。”孝感市委一不愿具名的人士感慨道，“就是不知道春晖集团下一步会怎样？”

隐性“公关”

    实际上，有当地官方人士猜测，“李海华或是为了弟弟和春晖集团死的”，原因则是“集团可能涉嫌严重的违法占地和套取或挪用涉农专项资金”。

    记者调查得知，春晖集团在涉农业务上，开创了农村土地经营“龙岗模式”，即“龙头企业+合作社+基地+农户”，此举曾得到各级政府认可。

    截至2013年底，春晖集团在孝感市集中流转土地达到12.3万亩。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从权威渠道得知，“仅仅农发行孝感分行营业部就给春晖集团累计贷款4亿多元,其中多数资金用于支持流转土地”。

    尽管春晖集团对外宣称，被流转土地的农户都赚了钱，但记者在孝南区龙岗村采访期间，多名村民表示“无论怎么算，都赔钱”。

    “公司把我们的地租走，每年给少量租金，然后他们拿我们的地，套取国家的涉农补助资金。”龙岗村村民还说，“我们向政府反映过，但没人理睬，因为春晖集团的背景，是市里大领导。”

    记者采访还发现，在李海华担任孝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才两个多月，该市一副市长就带领市直有关部门主要负责人到春晖集团调研，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怎样支持集团发展。

    没过多久，湖北移动孝感分公司也主动找到春晖集团，要求与其进行战略合作，双方签订了一份《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目的是“全面推进农业信息化建设，为孝感农业经济发展提供高效创新的信息化解决方案”。

    实际上，这项所谓的合作，目前并没有太大进展。

    另外，春晖集团还有一个争议，就是大规模圈地。首先其在孝南区三汊镇投资新建的湖北春晖现代物流园，该项目占地面积约1300亩，“致力于打造成我国中部规模最大、功能最强的农产品流通枢纽和物流平台”。

    有知情人透露说，“该项目拿地时，存在违规操作嫌疑”。

    另外，去年5月下旬，由孝感市市长拍板，将预计总投资6亿元至8亿元的重大市政工程城西森林公园项目，全部交由春晖集团承建，并实施公司化运作。

    此项目占地2500亩，预计在2015年之前全部完成工程建设。“该宗地在操作时，也存在违规嫌疑。”知情人如此透露。

    需要注意的是，在今年6月26日上午，湖北省委第八巡视组向孝感市委反馈巡视情况时指出，该市存在“项目工程建设监管乏力”“土地使用监管缺位”“政府性项目资金使用管理不严，有些项目违纪违规问题较突出”等问题。

随即，春晖集团被有关部门“盯上”，但随着李海华的自杀，关于春晖集团的调查，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土地弊案

    同样，存在“项目工程建设监管乏力”“土地使用监管缺位”问题的，被指还有孝感市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副主任张延臣。8月7日，湖北省纪委监察厅网站发布消息，张延臣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几天后，湖北省委组织部免去其职务。

    而张延臣曾任孝感市政府副秘书长、孝感市高新区工委书记，2012年1月9日起任孝感市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副主任。

    在外界看来，张延臣的问题主要出在其任高新区工委书记期间。记者调查得知，孝感高新区是湖北省最早设立的9个省级高新区之一，由建成区、六合工业园、孝天工业园三大板块组成，规划占地80平方公里。

    近日，记者在高新区内看到，虽有不少企业已在园区入驻，但也有很多公司只圈了一大片地，树起一块工程鸟瞰图后便将土地撂荒。

    当地官员透露，“园区的土地问题，或是张延臣落马的主要原因之一。”

    记者在高新区采访期间，不少企业还透露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在开发区筹建初期，纷纷从各地赶往该区购买土地，并预交了“土地使用费”，但在办理土地证时，开发区又让投资商再缴纳一次土地费。

    投资商对此提出质疑，得到的答复是：“你们今后总要经营吧，经营总要产生税费吧？第一次交的钱，给你们记在账上，就当开发区借的，以后再从税费中想办法扣除。”

    另外，在张延臣落马前的6月12日，湖北省纪委发布消息，高新区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刘澄清因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与张延臣一同被免职的，还有今年1月才当选孝感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刘建军。记者从可靠渠道得知：“刘落马与一名叫杨某超的开发商有关。”

    杨某超为上海孝感商会负责人。孝感的官员希望杨能回乡投资，并承诺给500亩土地。

    但杨回去后，只拿到100亩土地，剩余的400亩没有了着落。尽管如此，他仍在这块地上建起一座名为“华都世纪城”的住宅小区，可销售情况并不乐观。

    这时，他将投资目光转向了离孝感很近的孝昌县。彼时，刘建军在该县担任县委书记。“在刘的庇护下，杨某超又轻松拿到土地，开发了‘金上海小区’”。

    “据说杨给刘行贿了巨额资金，现在已经被抓。”当地公安系统人士介绍说。而杨操纵的两个房地产项目，当下均处于艰难的运营状态。

    另据查，虽然李海华、张延臣、刘建军同属孝感人大常委会高层，但三人在利益上并未有过多交集的地方。“可以肯定的是，三个人的问题，都是湖北巡视组在巡视期间发现的。”某接近孝感市委主要领导的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