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商业经

    一个获得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学历的僧人，10年间以慈善之名对外捐赠9000万元。他搞活动时，曾志伟、李若彤等前来主持。他还拥有湖北省政协常委、湖北省政协民宗委副主任等职务光环。但他却在2013年前后神秘消失，外界传言疑其私吞其所在寺庙巨额香火钱。

　　寺庙的生存之道，向来主要靠信众供养。位于湖北黄梅县的五祖寺却在过去多年间，陆续向外界捐出9000万元，而主导捐钱的为该寺庙曾经的方丈——见忍。

　　这个“60后”的寺庙法师，还自认为有着不错的歌喉。知情人透露，“见忍曾经花费500万元，买断他人词曲版权，然后以自己为主角拍摄MV，在多个场合播放”。他的信众更是将此视为“精神食粮”。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调查得知，见忍俗名为汪长元，1990年6月出家，祖籍贵州贵阳，生于湖北天门，自称拜原湖北省佛教协会会长、汉阳归元寺方丈昌明法师为师；后进入武昌佛学院深造，毕业后，于1994年被昌明法师委任为黄梅五祖禅寺监院，管理寺内的大小事务。

　　他升任方丈后，便以一种成功企业家的姿态，频频出资修路、捐资办学，以及资助贫困人群等。也正是基于此，见忍有了超过万人的固定信众。

　　不难看出，见忍向社会的“施舍”行为均围绕着钱，可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一位曾多次和见忍共过事的影视圈人士向记者透露，“见忍的钱几乎来自社会，他以一种得道高僧的身份，吸引信众，打响名气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香火钱滚滚而来。”

　　事实上，这种方式也是中国某些寺庙商业化的另一个缩影。它无需有企业或实体，在背后秘密经营寺庙，而是依靠独立的个体存在，凭着自身的影响力打造品牌效应。这种效应基本上都围绕着一个“大师”。

　　“虽然这是非常简单的经济规律，但并非每个行业能运用好。”国内某知名经济学家告诉民主与法制社记者。

　　很显然，见忍将这一规律运用得“炉火垂青”。可如今的五祖寺庙内，已经没有了见忍的身影，关于他失踪的消息，有多个版本在民间流传。

　　有说他辞去了五祖寺方丈职务，有说是湖北省佛教协会开除了见忍。无论怎样，肯定的是，他的确已离开黄梅五祖寺。

　　记者经过多方采访发现，对于见忍离开五祖寺的原因，传言最广的说法是，“挪用了五祖寺几千万元香火钱”。而关于他当下身居何处？主要有“香港或国外”之说，但记者调查发现，其目前可能仍居于安徽。

　　另一个疑问是，如果见忍真的挪用了巨额香火钱，为什么没有司法部门介入调查？

基金会的秘密

　　2011年前后，慈缘志业又成立了慈缘佛教文化研究基金会，此后，便有不少企业界人士往里面施“善款”。

　　6月24日，见忍在新浪微博发出一条奇怪的信息，内容为“W？？爫？。？&”，此举引来众多网友热议，但见忍始终没有公布这条信息的真实含义。

　　值得注意的是，见忍上一次在新浪微博发布信息的时间为2012年8月8日，在此之前，他几乎能保证每天发布。

　　更让公众惊讶的，这是自2013年前后，见忍突然失踪后，首次有了“个人动态”。记者注意到，他在新浪微博个人介绍中，工作单位仍为五祖寺。

    需要指出的是，五祖寺位于湖北省黄梅县东12公里的东山，史称东山寺，后改为五祖寺。该寺庙是佛教禅宗五祖弘忍大师的说法道场，也是六祖惠能大师得衣之地，在我国佛教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且在国际上，特别是日本、印度等东南亚国家享有盛誉。

　　2001年，见忍出任了五祖寺方丈职务。彼时，按照有关信息对他的描述，“见忍法师先后为湖北省二十多个县市抗洪救灾、扶贫救困、修桥补路、兴建希望小学捐款捐物达1000多万元，在社会上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在那个年代，1000万元已是巨款。升任方丈后的见忍更是热衷于慈善活动，不断向外界捐钱，由此，他还获得了湖北省慈善总会副会长的职务。

　　其中，见忍最红火的时候，便是他在2006年，发起的一场名为“把心交给中国”的首届大型新佛乐音乐盛会。

　　记者了解到，这次晚会由曾志伟、李若彤、侯勇、施明共同主持，齐豫、莫少聪、温碧霞、汤镇业、童爱玲等演艺明星纷纷到场献歌。

　　见忍也在音乐会上演唱了一首名为《禅脉》的歌曲。据悉，此次音乐会的赞助商为东湖大厦。“表面看来，这是一场慈善音乐会，其实是一场成功的商业活动，到现场明星可能都拿到不菲的出场费，但最后的赢家或为见忍。”有知情人这样描述。

　　需要注意的是，此次晚会的主办单位中，有一家叫慈缘志业的机构，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调查了解到，该机构系五祖寺所属，在五祖寺对外进行的活动中，几乎都有其参与。

　　实际上，这个机构从2001年左右，就开始涉足五祖寺举办活动。但在公开的信息中，慈缘志业的后缀词中，始终没有出现公司或集团字眼。

　　另有湖北官方信息透露，“见忍对外捐助的9000多万元，多是通过慈缘志业募集”。

　　可该机构自2001年至今，究竟向社会募集了多少资金，目前并没有官方定论。募集来的资金是不是全部用于慈善事业，也无审计部门介入。另外，慈缘志业是否具有合法性，也没有相关部门进行调查。

　　转眼到了2011年前后，慈缘志业又成立了慈缘佛教文化研究基金会，此后，便有不少企业界人士往里面施“善款”。

　　其中，记者核实清楚的一笔，是2011年3月19日，武汉天久建设集团董事长徐孝武向基金会捐款11万元。知情人告诉记者，“类似这种捐款很多”。

　　尽管慈缘志业董事长为见忍，但其日常管理工作，多由办公室主任汪畅秋负责，至于他和见忍是什么关系，记者未能得到回应，但二人姓氏均为汪。

　　另有湖北佛教界人士透露：“见忍正是在佛教、慈善相融合的背景下，一方面向社会募集资金，一方面适度地向社会赠予，从而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同时会有更多的资金流向基金会，这也是一些无良寺院常用的伎俩。”

寺庙推向景区化

　　“第一个公司是个皮包公司，都是见忍安排好的。”另有知情人告诉记者，“后来又成立了湖北龙凤呈祥旅游开发有限公司”。

　　记者调查还发现，为了将五祖寺逐步推向商业化，见忍疑利用慈缘志业募集资金的同时，在2008年前后，又开始酝酿建设五祖寺旅游景区的计划。按照计划，整个项目分10年完成。 

　　后来，经有关部门多方考察，此想法终在2008年9月2日“修成正果”。这一天，黄梅五祖寺旅游风景区开发项目在武汉东湖宾馆举行了签约仪式。根据协议约定，该项目投资总额15亿元。记者获悉，这是黄梅县迄今签约的最大一笔投资项目。

　　另外，在签约仪式上，除了黄梅县领导出席外，湖北省有关部门的一些领导也参加了签约活动，但开发此项目的公司并非慈缘志业，而是湖北华夏龙景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当时，黄梅县领导夸赞公司：“成为把黄梅打造成世界级国际禅修中心以及创建国家4A级旅游景区的重要战略投资者。”

　　湖北华夏龙景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江峰也表态：“旨在通过三年的努力，按照国家4A级旅游景区的标准完成五祖寺风景区的整体开发建设，实现鄂东无4A级景区的重大突破。”

　　“至2015年，按照国家5A顶级景区的标准来规划建设，最终把五祖寺打造成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禅宗文化旅游胜地，使黄梅成为鄂赣皖三省最具影响力的旅游集散中心。”陈江峰还表态说。

　　当日，见忍也就五祖寺旅游景区的开发，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但有消息称：“虽然在外界看来，五祖寺景区由湖北华夏龙景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建设，但实际的背后操纵人还是见忍。”但这一说法，记者未能得到官方认定。

　　另外，按照规划，五祖寺旅游景区，除了新建购物中心和休闲游乐等项目外，还要建一座四星级宾馆。而五祖寺旅游景区，预计每年会给黄梅县的旅游收入，增加一个亿。

　　就这样，五祖寺旅游景区拉开了高调的建设序幕。奇怪的是，该项目的建设周期却异常缓慢，直到2009年8月8日，五祖寺旅游景区才举行了奠基仪式。

　　不管怎样，经过几年建设，到了2011年时，一期投资3亿元的工程终于竣工。但从这一年起，湖北官方的信息，与此前项目建设时的信息，出现了严重偏差。

　　根据湖北省旅游局介绍，五祖寺风景区建设方，由湖北华夏龙景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变成了湖北龙凤呈祥旅游开发有限公司；从当初签约预计投资15亿元，变成了25亿元；另外计划10年完成的项目，也变成了8年。

　　且两家公司都表示，为自己整体开发。吊诡的是，两家公司董事长为同一个人。

　　“第一个公司是个皮包公司，都是见忍安排好的。”另有知情人告诉记者，“后来又成立了湖北龙凤呈祥旅游开发有限公司”。

　　记者获悉，湖北龙凤呈祥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注册资金一亿元，号称“已累计投入三亿二千万元资金用于中国禅宗文化旅游区的项目建设”。

　　知情人还介绍，“该景区在建设过程中，公司以及见忍疑利用项目进行大肆融资，并且可能存在套取国家补助之嫌。”记者经过多方调查，最终也未能佐证这一说法。

　　需要指出的是，到2011年时，被列入湖北省“十二五”重点建设项目的五祖寺风景区，便基本停滞了下来。

同样的大师 不同的操守

　　眼下，黄梅已无见忍，但见忍的信众，依然痴迷地等待他的出现。在信众眼里，见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师”。

　　刚刚过完2011年，关于见忍的负面信息便开始在坊间广泛流传。

　　有消息称，见忍从2012年开始，格外高调，“经常到处抛头露面,又是唱歌，又要拍摄MV,出门坐豪车, 有美女陪伴。”一熟知见忍的人士称。

　　而五祖寺所在地黄梅县多名群众，也知晓见忍常常乘坐豪车出入的情景。另外，记者在以见忍为主角的《禅脉》《扫心地》等MV中看到，这些镜头拍摄专业，制作精良，有知情人透露：“拍摄MV花去了500万元。”

　　这一说法是否属实？随着见忍失踪也都成了一个谜。记者从湖北省佛教界了解到，见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应该是2012年11月16日。该日，他带领一些义工和居士，赶往五祖镇养老院慰问孤寡老人。

　　此后，关于他公开的活动，基本停止了。需要指出的是，2012年12月30日上午，湖北省佛教协会第八次代表大会隆重召开，诸多佛教界人士，以及政府官员出席了这次活动。

　　彼时，作为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佛教协会常务副会长的见忍，却没有出现在会议现场。

　　当时就有人猜测，“见忍出事了”，湖北一本土电视导演透露，“见忍携巨款赶往香港，结果被警方截下来了，据说，在他身上还搜出了枪。” 

　　尽管这样的消息难以证实，但见忍离开五祖寺的信息得到了印证。湖北省佛教管理部门人士称，“见忍被开除队伍了，下发有文件，但没法向社会公开。”

　　但湖北省统战部门人员向民主与法制社记者介绍说，“是见忍自己辞职了，具体原因不清楚。”还有消息则称，“见忍还俗了”。更有消息称，“见忍被抓了”。

　　尽管见忍存在如此之多的争议，但在今年5月份时，国内某主流新闻网站在介绍黄梅禅文化时，依然将见忍列为得道高僧序列，记者致电该网站核实此情况时，对方称，“是黄梅县自己供的稿子。”

　　一位曾与见忍处过事的人士介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有过交谈，当时有所保留，但他出事令人反思之处颇多。”但反思理由，对方没有过多介绍。

　　眼下，黄梅已无见忍，但见忍的信众，依然痴迷地等待他的出现。在信众眼里，见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师”。但对于见忍敛财的传闻，这些信众也认为“是应该的”。近期，甚至有人还发“恩师的慈悲使我无时不想念，恩师的智慧使我无时不精进”之感慨。

　　虽然猜测众多，但整个2013年，见忍的行踪如谜一般。进入2014年后，有消息称，“见忍居于安徽宿松县石莲洞国家森林公园五祖禅院中”，记者调查得知，该禅院在2012年10月20日才开始建设。

　　随后，记者从多个独立信息源确认，见忍的确在宿松县五祖禅寺中。而宿松县紧邻黄梅县。但湖北省佛教管理部门并不愿谈论见忍的新去向，用他们的原话说，“毕竟是丑闻”。

　　“实际上，我国正规寺庙的多数僧人是非常好的，他们甘于清贫，乐于施善，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中国佛教协会一工作人员表示，“可对于见忍事件，这也是全民商业化，影响到僧人一个案例，值得反思。”

　　“现在大师效应太厉害了，同是大师，操守却不相同，不管是较早前的道士李一，还是现在的法师见忍，都在一定程度上给有关部门敲响了警钟。”国内某长期从事佛学研究的学者称，“希望公众都有信仰，不管是什么信仰，只要是向上的、行善的，我们都要支持，但信仰被金钱绑架的话，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