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公共自行车生死局

    武汉市内公共自行车这一民心工程历经曲折,变成闹心工程。几番轮回,3亿元资金的投入,上千个站点的建设,10万辆自行车的配备,最终都化为泡影。

  财政的巨大投入和百姓的押金,是否饱了谁的私囊?

  “这自行车早就不能用了,你看轮胎都是扁的。”415日,细雨中,挤不上公交、打不到出租的王鹏,站在武汉市中山大道上一个公共自行车的站点。虽然他手里拿着当初交了300元押金办来的卡,如今却只能对着没有通电的刷卡机发牢骚。

  这一次,王鹏对武汉市公共自行车的所有期许都化为泡影,而4年前,他还是这项举措的狂热粉丝。2009年,武汉开始在全市密集建设公共自行车服务系统,市民可在所有站点免费租用自行车,买菜、出行、逛公园极为方便。

  这项民心工程铺开后,至今已有3亿元资金投入进去,建设了上千个站点,所有站点共计拥有10万辆自行车,武汉有100万个像王鹏这样办卡的人。

  但这个项目在运营几年后,王鹏发现公共自行车越来越少,即使存放在站点的自行车,也多是破烂不堪,无法正常使用。

  最让公众诧异的是,许多用于管理公共自行车的站点岗亭都无人值守,或改为卖报售烟的商摊,停车棚成为汽车停靠点,智能租车系统无法使用,而且对外负责运营此工程的负责方片区经理电话,多数已无法接通。

  需要指出的是,武汉公共自行车,虽是公共项目,但采取了“政府主导扶持+企业投资运营”的模式,即:由企业出资建设站亭配置车辆,政府免费出让广告资源作为投入。

  一家名为鑫飞达环保节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鑫飞达)的企业,控制着除青山区外所有主城区运营权,几乎垄断武汉市场。而这种模式,也被指是造成武汉公共自行车陷入窘境的主要诱因。

  尽管企业方面一直宣称,是在赔钱做公益,但也有消息透露,鑫飞达用自行车运作到的资本,大量转投到了位于天门市的地产项目,但该项目还完全达不到盈利条件,最终造成资金断裂。

  

武汉“公车”逆袭史  

  尽管鑫飞达公司运营武汉公共自行车项目从2009年才开始,但实际上,早在2008年,时任武汉市市长阮成发,就向公共自行车系统伸出了“橄榄枝”。

  据悉,200894日,阮成发在一次会议上,公开向中心城区“招标”,试点投放免费单车,以破解“最后一公里”难题。

  而这则信息,迅速被当地的一家媒体捕捉到,并进行了相关报道。很快,有不少创业团队、信息技术公司,找到武汉进行接洽。

  当时,上海一家专业免费单车租赁公司的负责人,专程来到武汉毛遂自荐,向有关部门介绍了他们独特的运营模式,并表示如果武汉市或某个区打算启动免费单车租赁项目,他们愿意参与甚至总揽投资、经营、管理全程。

  随即,这家上海的公司,便在武汉青山区首推免费自行车租赁试点项目,使用的是灰色自行车。紧接着,《武汉市“两型”社会建设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实施方案》及《三年行动规划》中,又明确将“实施公共自行车租赁服务”列入“探索绿色公交”章节中。

  然而,在青山区“小试牛刀”后,上海这家公司并未能将“青山模式”在武汉全市铺开。武汉一家本土企业鑫飞达的介入,打乱了上海公司原本雄心勃勃的计划。

  根据武汉市政府与鑫飞达签署的协议,除青山外,武汉其他6个中心城区的免费自行车租赁项目都将由鑫飞达公司来经营。

  200941日,武汉鑫飞达集团正式启动“武汉公共自行车”建设,一个个租赁站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虽然武汉有两家企业在运营公共自行车项目,但企业之间的竞争潜规则,让常来往于青山与武汉其他中心城区的市民,不得不面对一人持两卡的尴尬。

  尽管当时不少市民希望两家公司实现租赁卡互通,但这样的提议被一再搁置。

  另据了解,鑫飞达运营的自行车都被锁在广告牌下端一条钢管上,市民要借车,需出示借车卡,管理员用POS机读卡后,记录租车时间,再把车钥匙给租车人开锁。还车时,也需要刷卡,看有没有超时并还回钥匙。

  后来,这一技术又进行了改进,鑫飞达公司总经理刘习华说,公司将在租车亭的墙上装一个电子智能柜存放钥匙,市民只需刷卡借还钥匙即可,1分钟就可完成。

  据调查,当时的办卡条件是,只要年满16周岁至65周岁的市民,凭有效身份证就可以办租车卡,并不涉及到费用。

  而一辆自行车单次租赁时间最长4小时,若4小时市民还不还车或不刷卡续借,租车人将被打入“黑名单”,超过3次就要重新办卡。

  这期间,上海公司在青山区的公共自行车项目,却异常低调。

  

脆弱的民营性

  据了解,武汉这种公共自行车运行模式操作起来后,被江西南昌、安徽池州等地引进复制,广东佛山、河南洛阳,北京、广州、成都等一线城市也纷纷前来参观取经。2010年时,武汉规划部门调查发现,市民对公共自行车服务满意率为79%。

  同样在2010年,有公众提出,公共自行车能否长久地为武汉市民服务?鑫飞达公司则回应:与资深广告公司合作,增强造血能力,延续公共自行车的可持续发展。

  “除了站亭的广告位、LED显示屏、便民查询机外,还将植入‘物联网’概念,开展缴费代收、充值服务、产品展示、旧物置换等服务,还可通过网上电子交易平台,进行物品配送,建设绿色生活交易、服务平台。”鑫飞达公司一名负责人彼时称。

  事实上,鑫飞达的确做大做强了公共自行车项目,并打造成“规模全球最大,系统排名世界第三”的水平。

  但这种“神话”很快就遭来质疑。2010年,免费自行车延续了两年的租赁制度后,首次被改动,居民需要缴付押金才能办卡或系统升级,当时有群众猜测是要圈钱。

  紧接着,武汉有关部门称:除青山区外,对武汉公共自行车启动老卡升级和新卡办理。对于持武汉市身份证的本市市民,交纳300元诚信保证金办理升级;没有武汉市身份证的非本市居民,交纳400元诚信保证金。武汉市低保户市民办理租车卡时,只需交纳200元诚信保证金。

  自从租车有门槛后,有武汉市民为此算了一笔账,“如果按近百万持老卡者都交300元计算,武汉市办卡近100万张,那么押金约有3亿元。”

  而投资建设这个项目的武汉市鑫飞达公司运营部负责人郑世举表示:“收取押金只是一种约束手段,其初衷是为了提高不诚信市民的违规成本,旨在缓解当前公共自行车运营面临的困局。”

  值得注意的是,“武汉公共自行车”是政府政策支持、企业投资建设的公益性项目。运营成本大部分由公司自行承担,这其中包括购买和维修自行车的费用、检修更换刷卡设备的费用,以及支付管理人员的薪酬。

  在“公共自行车”项目中,鑫飞达收入来源是政府小部分的财政支持和广告收入,官方还会不定期地发起捐赠自行车的活动。

  武汉城市交通管理研究所所长胡润州对此却表达了另一种观点:发展公共自行车,有利于缓解城市交通拥堵,减少碳排放,引导市民养成绿色健康出行习惯。但由于项目交给民营企业运营,致使公益性无法保障,运营企业重逐利轻服务,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再以“投入不足”为由向政府索要更多投入,拿不到就“拍屁股走人”。

  事实上,随着时间推移,民企的逐利性以及盲目扩张的缺点逐步显现。有专家认为,鑫飞达公司的成本控制和管理能力明显跟不上扩张的步伐。

 

将“帽子”又甩给政府

  无论怎样,武汉公共自行车还是在争议中坚持了几年,尽管这个项目,到后来已经名存实亡。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在武汉街头多个站点,不仅看不到像样的自行车,连管理自行车的服务点也已经变成商店,店主每月还得向鑫飞达缴纳最低1000元的租金。

  近日,这个民心工程变“闹心”工程事件,经新华社曝光后,415日,记者获悉,武汉市将提前终止与鑫飞达的合同,调整公共自行车管理模式,暂定由公交集团接手运营。鑫飞达公司也表态:“调整期内将保证公共自行车正常运营。”

  据武汉市政府相关负责人介绍,根据武汉市与鑫飞达此前达成的协议,双方在公共自行车上的合作持续至2017年。

  事实上,去年10月份,武汉官方就关注到鑫飞达公司的服务、管理达不到要求,便提出提前结束合同。但鑫飞达称“亏损”,难以经营下去。在多次协商下,鑫飞达愿意退出武汉市场,但双方在赔付金额上始终未达成协议。

  另外,近日有消息透露,武汉官方要求,相关部门要尽快审计鑫飞达的资产,包括公共自行车站点、自行车数量等全面审计,同时全面清算财政资金对该公司的软硬件投入。

  武汉市政府参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叶青认为:武汉公共自行车陷入窘境并非偶然。“武汉模式”在启动初期就存在车辆少、站点设置不合理等问题。运营过程中企业比较注重广告效益,却忽视了公共自行车的管理,而政府在监管上也存在缺陷。经过几年时间的累积,本是民心工程的公共自行车却成了“闹心”工程。

  “今后政府在发展公益事业上应转变思路,多听取民众建议,不能让运营方过分追求广告效益,合理设置站点调配自行车数量,尽快让这项惠民工程更好运转。”叶青说。

  另外,按照新华社报道:鑫飞达在取得自行车项目后,心思就不在自行车经营服务上,转而投向房地产、广告传媒等领域,实际并没有大幅亏损,反而利润可观,还在市内中心地段购买了整层写字楼。“政府投钱了,民生工程却烂尾了,但运营企业赚钱了。”

  但新华社并没指明鑫飞达投资的地产项目等位于何处。民主与法制社记者经过调查发现,20131228日,鑫飞达董事长刘纯启,以天门武汉商会会长名义,参加了拟投资120亿元的中国(天门)国际服装产业城奠基仪式。

  据悉,该服装产业城是由天门武汉商会主导,湖北天商国际服装科技有限公司投资兴建,项目占地面积5000亩。“鑫飞达用公共自行车运作的资本,大部分投向这里了。”一名熟知刘纯启的人士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