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的法治路径

　　随着“双碳”目标的确立，碳数据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它不仅为碳排放权交易提供科学依据，也为企业精准减排、资源优化配置及推动绿色经济发展提供关键支撑。2024年12月，财政部印发的《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试点方案》明确提出，通过科学编制数据资产台账、健全确权和登记制度、完善收益分配机制等措施，推进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这为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提供了重要参考，也对碳数据的法治保障提出了更高要求。

　　碳数据的价值

　　碳数据具有显著的经济价值，是驱动碳市场高效运转的核心动力。2024年5月1日起施行的《碳排放权交易管理暂行条例》为碳数据核算、报告和核查提供了明确法律依据。全国碳市场通过构建覆盖核算、报告与监管的全流程管理体系，可以将碳数据转化为可量化的经济指标。这些指标在碳排放权和碳信用的分配、交易及价格形成中可以起到关键作用，确保市场运行的公平与效率。同时，碳数据也在绿色金融创新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碳期货、碳债券、碳信托等金融产品的开发依赖精准的碳数据进行定价与风险评估。比如，中国建设银行推出的“碳排放权抵押贷款”，企业可以持有的碳配额为抵押进行贷款融资。这种金融实践不仅优化了企业融资结构，还为碳数据的资产化和市场化提供范例。

　　碳数据作为一种稀缺资源，是碳市场稳定运行和优化发展的重要保障。这种稀缺性体现在获取难度高和供给不足两个层面。一方面，高质量碳数据的生成依赖复杂的技术支持和严格的法律监管。碳数据采集涵盖能源消耗、生产排放和运输等多个环节，而企业间技术能力和管理水平的差异，使其难以满足统一核算标准。同时，数据的真实性有赖严格的核算、报告和核查机制，这一过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进一步加剧高质量数据的获取难度。另一方面，碳数据的实际供给短缺易引发稀缺性矛盾。全国碳市场虽已覆盖40%以上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但部分企业因缺乏统一技术标准和规范，难以提供符合市场要求的数据。这不仅降低碳市场运行效率，也掣肘碳数据在金融创新和市场拓展中的潜在价值。

　　碳数据的可交易性构成资产化的核心基础，是激发碳市场活力的关键因素。碳数据市场化应用催生出多元化的碳信用交易体系，特别是核证减排量的生成与交易被广泛应用于碳足迹认证、碳补偿项目开发及数据共享授权等新兴领域。这些实践不仅为碳市场注入持续动力，也在绿色金融和全球气候治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碳足迹认证通过标准化数据帮助企业提升绿色竞争力，而碳补偿项目通过市场化机制实现减排与经济收益的平衡。此外，金融机构还依托精准碳数据开发绿色信贷、碳保险等产品，进一步拓展碳资产的市场空间。随着碳市场的不断深化，碳数据已日渐成为推动绿色经济与全球气候治理的重要战略资源。

　　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面临的挑战

　　碳数据权属界定不清。碳数据涉及多方主体，包括政府、企业、第三方核查机构及市场参与者，其权属问题复杂。企业在生产过程中生成的碳排放数据是否完全归企业所有，还是因其涉及国家碳减排目标而需归政府管理，目前尚无明确法律规定。这种模糊性不仅在数据交易与流通中尤为突出，还对碳金融产品的开发与市场风险评估构成瓶颈。例如，重点排放源数据的归属关涉国家碳减排承诺和国际规则衔接，但企业是否享有收益权或处置权尚无定论。如果权属界定不清，可能引发数据交易的合法性争议，甚至引发市场主体间的纠纷，严重阻碍碳数据的资产化进程，威胁碳市场稳定运行。

　　碳数据质量与一致性不足。碳数据来源广泛，涵盖能源消耗、生产过程排放、运输等多个环节。不同企业在技术能力、管理水平和核算标准上的差异，导致数据质量参差不齐。生态环境部在《全国碳市场发展报告（2024）》中指出，部分重点排放单位因统计口径不统一或管理水平不足，导致碳数据存在不完整、不一致，甚至失真的情况。这些问题不仅削弱碳数据的可信度，还可能直接影响碳配额的科学分配。此外，部分行业尚未建立统一的碳排放基准因子标准，使得国际互认和碳金融产品开发难度进一步加大。

　　碳数据共享与流通机制不健全。当前，“数据孤岛”现象严重限制碳数据价值释放。企业之间、企业与政府之间，甚至不同区域碳市场之间，缺乏统一的技术标准和数据接口，这阻碍数据高效互联互通。在跨行业和跨区域数据流通中，利益冲突和技术壁垒进一步加剧了这个问题。部分企业担忧商业机密泄露不愿开放数据，这不仅限制碳市场的整体效率提升，还抑制碳足迹认证和碳补偿项目开发等新兴需求的实现，直接减损企业向低碳转型的动力。

　　技术应用与数据安全隐患待解。实现碳数据的全过程管理高度依赖技术支持，但现有技术环境尚存在明显短板。从数据采集到存储、传输、交易，每个环节都可能面临技术漏洞与安全风险。采集阶段，设备老化或人为干预可能导致数据失真；传输和存储阶段，数据易受篡改或非法获取。尽管区块链技术因其防篡改、可追溯的特性被视为解决数据安全的潜在方案，但其在碳数据管理中的应用仍处于初期，技术成熟度和覆盖范围不足。此外，智能合约的法律效力尚未完全明确，其潜在的安全漏洞也可能对数据管理带来新风险。未来，零知识证明和同态加密技术或可实现隐私保护与数据流通平衡，为碳市场提供更高层次的安全保障。但是，如何确保数据安全的同时提升数据流通效率，仍是当下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构建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的基本原则

　　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是一项复杂的系统性工程，需要在法律框架内明确基本原则，为数据的采集、存储、处理、共享和交易提供全面保障。在这个过程中，数据安全是核心底线。碳数据涉及企业商业机密和个人隐私，一旦泄露或滥用，不仅可能削弱市场信任，还将威胁市场运行的稳定。

　　首先，法律规范应明确各主体的数据安全责任，推动加密技术、隐私计算和访问控制机制的广泛应用，确保全过程管理的数据安全。通过强化技术手段，既可降低数据泄露风险，也能为碳数据的规范管理提供有力保障。

　　其次，数据质量优先是碳市场运行和资产化的基础保障。高质量数据的真实、一致和完整直接影响碳配额分配的科学性和市场公信力。我国应建立统一的碳数据采集、报告和核查标准，并通过动态更新机制确保数据能够准确反映企业的实际排放情况。这一原则不仅有助于提升碳市场的运行效率，还可为碳金融产品开发和市场创新提供可靠的技术支撑。

　　最后，技术赋能是全过程管理的重要驱动力。区块链、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在碳数据管理中的应用潜力巨大。区块链技术可以通过智能合约支持自动化碳配额交易和数据共享，大数据技术能够深度挖掘碳排放数据的潜在价值，而人工智能则可优化碳排放预测与管理效率。这些技术的有机结合不仅可以推动碳数据的资产化、市场化，还可以为绿色金融创新和全球气候治理提供技术支撑。因此，法律框架需对技术应用的合规性作出明确规定，确保技术创新在保护隐私和维护数据安全的基础上实现可持续发展。

　　探索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的实现路径

　　碳数据资产全过程管理的实现需要在法律与技术框架双重支撑下，从台账编制、确权登记、授权运营、收益分配和交易流通五个方面系统推进。

　　基础在于编制碳数据资产台账。碳数据资产台账应明确数据的基本要素，包括数据名称、来源、用途、存储位置和更新频率等内容，同时引入动态更新机制，确保数据的全面与时效。统一的数据采集与处理标准是台账编制的关键。我国可以在借鉴域外经验的基础上，结合实际制定适合本土需求的碳数据采集、报告和核查标准，确保数据质量与一致性。在职责分工上，政府应主导标准制定和监督实施，企业则担负数据申报与更新义务。高质量的台账是碳数据确权、交易和监管的基础。

　　核心步骤在于通过确权登记使碳数据资产化。制定规范明确碳数据的所有权、使用权和收益权，通过分层确权理顺多方主体间的权属关系。例如，企业生产活动中生成的数据归企业所有，而涉及国家碳减排目标的公共数据则归政府管理。在确权基础上，建立统一的碳数据登记制度，通过区块链技术为每项数据生成唯一的权属标识和登记编号，以实现数据权属可追溯且不可篡改。登记制度不仅能保护数据权利人的合法权益，还能为数据市场流通提供法律保障。

　　通过授权运营实现碳数据市场价值。制定规范明确授权运营的范围、条件及收益分配规则，对涉及敏感数据的授权设置严格审批程序，确保授权合规与透明。授权协议需详细规范数据用途、使用期限和权责分配。同时，根据不同数据类型和应用场景采用灵活的授权模式，如整体授权、分领域授权或场景授权等。为了促进授权运营的规范发展，监管部门还应建立动态评估与反馈机制，通过定期检查授权协议履行情况，对违规行为实施惩戒，确保授权运营合法有序。

　　碳数据市场化的核心环节在收益分配。碳数据收益分配应遵循“谁投入、谁受益”原则，需明确政府、企业和运营机构在收益中的分配比例，优先保障社会公共利益，同时激励市场主体积极参与。公共数据收益部分应纳入国家预算管理，用于支持绿色低碳发展，而企业和运营机构的收益应与其投入和贡献相匹配。通过引入动态调整机制，根据市场需求优化收益分配方案，既能维护各方利益，又能增强碳市场的活力和可持续性。

　　碳数据资产化的最终体现在于交易流通。全国统一的交易规则是实现碳数据安全流通的前提，应明确碳数据在采集、存储、传输和交易过程中的技术标准，确保交易过程公平透明。建立多层次的监管体系，对交易行为、数据质量及价格形成进行全过程监督，推动数据市场化定价机制完善。鼓励数据企业和第三方专业服务机构依托数据交易所等市场化平台，加强供需对接，促进碳数据资产的流通与价值实现。此外，为防范虚假交易和数据泄露等风险，还需制定明确的惩戒措施，并建立高效的争议解决机制。

　　（作者单位：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天津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