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诠释忠诚

——追记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钱海军

　　很多跟钱海军办过案子的民警都有一样的体会，遇到疑难复杂的案件，当所有线索都断了，其他侦查员感到泄气时，钱海军总会笑呵呵地稳定军心：“没事的，我们再研究研究。案子再难，磨一磨一定会开花结果。”

　　“胸有点闷，等我缓一缓。”5月10日下午，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会议室，扫黑除恶专案研究会正在紧张进行，副总队长钱海军突然用手捂住胸口倒在座位上，手中仍然紧紧攥着案卷。当晚，经抢救无效，年仅50岁的钱海军永远离开了。

　　从警28年，钱海军始终驰骋在刑侦一线，参与和指导侦破各类刑事案件310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3万余名。

　　“扫黑除恶”屡破重案

　　5月10日晚，得知钱海军入院抢救的消息，与他共事25年的上海市公安局闵行分局副局长张琛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在挤满人的长廊上焦急地等待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噩耗。

　　被媒体称为上海打击套路贷“第一人”的张琛直言，“我心里明白，这是‘钱总’让给我的荣誉，很多工作都是他带领我们做的。”张琛叫钱海军“钱总”。

　　在同事们眼中，钱海军是一个有“大海一样胸怀，军人一样意志”的人。作为上海打击有组织犯罪领域的先行者，在任副总队长前，钱海军在刑侦总队三支队做了12年的支队长。成为总队领导后，他仍分管三支队。

　　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三支队全称“有组织犯罪侦查支队”，他们的对手是成团伙、有分工、作案手法成熟、社会影响恶劣的犯罪嫌疑人，包括严重危害社会稳定的黑恶势力。在钱海军带领下，三支队屡破重案大案，多次荣立战功。

　　2017年，一起看似证据确凿，还有律师“把关”的“民间借贷纠纷”，在三支队专案组的努力下上演了大逆转。“纠纷”中看似“受害”一方最终被以刑事案件定罪——这就是如今被公众称为“套路贷”的涉黑恶案件。

　　2016年4月，许女士因生意周转向一家小额贷款公司借款20万元，却被迫写下借款金额为60万元的借条。噩梦接踵而至，不仅借条上的金额不断飙升，她和家人还屡遭骚扰，甚至被非法拘禁。

　　钱海军敏锐地察觉到，这并非一起普通的借贷纠纷。但要想查清事实，却面临着重重阻力，特别是多份借条不仅有许女士亲笔签名，账户流水也证明这些钱汇给了她，银行探头甚至留下许女士取现金的身影……在钱海军的带领下，专案组走访排摸，找到了与该公司关联的多名欠债人，从一笔笔资金往来中清理出小额贷款公司虚构借款的证据。

　　“套路贷”作为近年出现的新型违法犯罪，警方打击层面的法律支撑薄弱，其中还涉及虚假诉讼。张琛回忆，在侦破上海首起“套路贷”案件时，钱海军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当时，被害人已经输了官司，房子被犯罪团伙“合法”侵占。

　　那段时间，张琛看到钱海军每天在办公室翻阅法律条文，研究全国各地的类似案例，经常钻研到凌晨才回家，“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办公室，他就拉我过去谈案情、聊法律适用，整个人都钻到案子里。”

　　成功侦破首起“套路贷”案件后，钱海军立即带着同事总结经验，与各分局交流，并主动与检察院、法院沟通研商，推动出台了《关于本市办理“套路贷”刑事案件的工作意见》，该意见中多处表述被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纳入《关于办理“套路贷”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逐渐形成打击“套路贷”犯罪的“上海模式”并在全国推广。

　　截至目前，上海已经打掉“套路贷”犯罪团伙726个，破案1083起，刑事拘留3966人，为被害人挽回经济损失超过26亿元。连续两年，“套路贷”在上海新发案为零。

　　打击犯罪的“领头羊”

　　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后，钱海军长期都在研究如何掌握涉黑恶势力犯罪新动向，如何梳理出更为隐蔽的黑恶势力苗头，实施精准打击。

　　“结合实战打击经验，他最早提出‘打早打小，露头就打’的工作理念。”张琛说。钱海军致力于推动政法部门完善司法规范，将打击寻衅滋事作为抓手，开创性地提出“两类预警”机制——每日汇总110接警中反映黑恶势力苗头性问题的警情，以及打架斗殴和敲诈勒索的警情，尽早发现黑恶势力犯罪的苗头。

　　2019年，中央督导组来沪督导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工作。数千条来源复杂的举报线索，汇集到钱海军这里。他要做好线索核查的布置、落实、反馈，还要负责几个专案的侦办，“那几个月，他干脆住在了办公室，每天凌晨办公室灯火通明是常态。”现在想来，张琛觉得钱海军太拼了。

　　这些年来，上海破获的全国重大案件几乎都有钱海军的参与。

　　2012年全国首例跨境邮箱诈骗案件，受害企业众多、数额巨大，在公安部支持下，上海公安机关提请国际刑警组织发布了我国第一份国际刑警紫色预警通报，为他国打击跨国网络诈骗提供了经验。

　　2014年“黄道金在日故意杀人案”，是全国首例我国公民在国外犯罪且在国外监狱服刑完毕被遣返后又被依法追诉、审判的案件。该案的宣判彰显了我国依法保护域外公民生命财产合法权益的决心和力度，为今后办理此类案件提供了范例。

　　办理这些案件，涉及的法律问题复杂，调查取证艰难，办案阻碍重重。钱海军准确适用法律，主动协调各方，很多案件办理机制均为全国首创，实现了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维护了上海乃至中国的国际形象。

　　在外人面前，钱海军永远一副精力充沛、精神饱满的样子。不管是否通宵工作，第二天早上9点，他都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看不出一丝疲倦。

　　“他经常锻炼，身体一直很好，但是去年查出了高血压。我看得出来他很累，身体疲劳，心也累，面对同事，面对工作，他是凭意志力在硬撑。”张琛哽咽道。

　　就在过世前一天，钱海军还找到与他共事多年的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三支队政委陆炜长聊了一次。“这两年，他在办案之余挤出时间，一直参与推动‘反有组织犯罪法’的立法工作。”陆炜知道，这是钱海军的夙愿。

　　作为上海市法学会刑法学研究会理事、公安部“反有组织犯罪法”立法草案起草组成员之一，钱海军将上海多年打击有组织犯罪要“‘打早打小’、预防为主”的理念全部融入意见稿之中。钱海军常说，这部法的出台意义重大，能为打击新型黑恶犯罪提供完备的法律支撑。

　　今年，制定“反有组织犯罪法”已经列入全国人大常委会年度立法工作计划。“前不久，他很高兴地告诉我们，推动立法有了实质性进展。遗憾的是，他不能亲眼见证那一天了。”陆炜说。

　　“刑警803”史上最年轻探长

　　钱海军热爱刑侦工作，他勤奋好学，分析案情细致耐心。翻开他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每起案件的案情分析。

　　“每次谈案情，钱总只要翻自己的笔记本就好了，他记得比汇报材料更细更全。”陆炜说。

　　1989年9月，19岁的钱海军考入上海市公安专科学校，1992年7月进入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处重案支队任侦查员。

　　1995年，制贩毒、走私、跨国犯罪、黑恶组织等犯罪活动开始出现，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钱海军加入当时的刑侦总队“五反支队”，成为“刑警803”史上最年轻的探长。

　　“刑警803”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代号，因其门牌号为803号（中山北一路803号）而得名。

　　参与侦办一起贩卖海洛因案件时，钱海军主动请缨，和经验丰富的缉毒老兵伪装成买家展开卧底行动。毒品犯罪是重罪，贩卖超过50克海洛因，最高可被判处死刑。毒贩往往会采用暴力手段拼死反抗，十分凶残。

　　“伪装成‘马仔’的海军，当时被单独拉到一间屋子里去验货。一个人面对一群极具戒备心的毒贩，稍微露怯就可能暴露身份，他还要想着掩护同志，跟抓捕组里应外合……”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刘民对钱海军很是敬佩，“那时，他不过是一个从警三四年的民警，能成功侦破这起重大案件，可想而知，他有着怎样的胆识和能力。”

　　很多跟钱海军办过案子的民警都有一样的体会，遇到疑难复杂的案件，当所有线索都断了，其他侦查员感到泄气时，钱海军总会笑呵呵地稳定军心：“没事的，我们再研究研究。案子再难，磨一磨一定会开花结果。”

　　2002年1月底，上海松江区发生一起命案，被害人是一名外地来沪女子。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负责人钱海军推断此案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大。被害人的寻呼机联系记录涉及100余人，他带领侦查员一个个排查。

　　“当时快过年了，海军经常为了排查线索赶去外地。”刑侦总队一支队民警马臻记得，排查工作进行到第6天时，专案组发现一名重大嫌疑人。钱海军驱车赶到安徽，找到此人的父母进行生物信息比对，结果没有比中。“大家都很沮丧，我想海军肯定更失望，但他反而安慰我们。”马臻说。

　　专案组继续排查，很快，另一名间接关系人王某进入专案组的视野。经过前期侦查，当年2月17日，钱海军带队赶往兰州，在火车站成功抓获王某。

　　从警28年，从重案支队到有组织犯罪侦查支队，从普通侦查员成长为刑侦总队领导，钱海军遇到的境况各不相同，但他认真做事的态度永远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