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园暴力:谁是受害者
在校园暴力中,那些被欺负、敲诈、勒索甚至身心受到严重伤害的学生需要得到关怀和帮助,而那些施暴的孩子同样需要关爱。用关爱去化解校园暴力行为,是家庭、学校乃至社会都需要去努力的方向。
□本社记者 王涵
近年来,校园暴力事件在国内媒体和网络上屡见不鲜。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部专门的法律对此进行规制。一些学校、教师甚至家长对此的看法是: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小矛盾难免,不出大问题就好。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2016年5月,江苏4名女生因为对同学施暴被判刑,被称为我国校园暴力的“首刑”。
给国人带来更大冲击的是,不久前在美国宣判的一起伤害案中,几名在美国念高中的中国学生因对同为留学生的中国同学施暴,施暴的学生或受最高长达13年的刑期。
惩戒学生的暴力行为与教导学生善良的品德,不仅是教育者的责任,它更是全社会如今所面临的一个难题,急需法律的规制。
2016年,教育部曾联合九部委专门出台了《关于防治中小学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导意见》,这也是我国迄今为止针对校园暴力问题的一部部门规章,但从治理效果上来看,不容乐观。
校园暴力的滋生土壤
马老师是东北某县城的一名中学老师。
谈到校园暴力,马老师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上学期末,他所在班的一名男生王亮丢了一笔钱,便怀疑是隔壁班的学生刘超偷的。
王亮就把刘超叫到宿舍,让他交出“偷”走的钱。刘超当然不承认。于是,王亮就伙同宿舍其他4名同学先是对其进行辱骂,然后就打耳光、踢身体、撞头,接着又逼刘超喝下一瓶白酒,目的是让他酒后吐“真言”。
刘超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后,只好承认自己“偷”了钱,并答应双倍偿还。
事后,王亮还警告刘超,不准将这件事告诉老师和家长。
因刘超的伤势过重,事情很快被家长发现。刘超的家长冲进校长办公室,要求对打人的学生进行严惩,并向他们和学校索赔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
学校随即对王亮等5名学生进行了严肃处理,并满足了家长的要求。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面对施暴者,类似于刘超家长却一般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儿,给施暴者一点儿钱就是,犯不着挨顿打。”“对这种人,咱惹不起躲得起,少理他们那一套。”
马老师告诉记者,正是在家长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下,如今大多数学生遇到这种问题都会选择忍气吞声,被家长老师发现的是少部分,没发现的暴力事件还存在很多。
上个月,某市公安破获一个未成年人抢劫团伙案件,其主犯是一名16岁的在校高中生。自去年2月以来,这个团伙连续作案30余起,抢劫对象大多是中小学生,抢劫财物价值共计2000多元。
警方到一些学校调查时,发现有些学生曾遭遇过抢劫,但他们中没一个人到公安机关报案,甚至也没人记下被抢劫的详细时间、准确地点以及抢劫者的体貌特征等,这给公安机关的调查取证带来了很大困难。
事实上,正是被施暴者的这种态度,客观上助长了施暴者的施暴心理,在校园中,时常有为了满足自己上网、玩游戏机和吃零食等欲望,强行向同学索要“零花钱”的学生。
他们往往对那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低年级同学下手,一次得手之后,就一直盯着这些“软柿子”反复拿捏。
假如碰到稍有反抗,他们就会对其施暴,直到被施暴者顺从为止。
令人担忧的是,逆来顺受的被施暴者通常会选择忍气吞声。这样的后果不仅仅是财物上的损失,还会给这些孩子的心灵带来极大的创伤,有的因身体受伤而住院治疗;有的因过分恐惧而精神失常;有的性格发生变化,整天沉默寡言、孤僻古怪……这种伤害对他们来说是终生的。
同时,由于这些孩子精神长期处在恐惧状态中,会导致他们的心理出现问题,情绪不稳、心情压抑、学习积极性锐减等现象往往就会随之表现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伤害都是致命的。
“以暴制暴”的恶性循环
正是由于这些压力,导致一些本来表现良好的学生,在校园暴力的阴影下走向另一个极端。
“他们能抱成团儿,我们为什么不能?”“他找人打我,我也找人打他,看谁能打过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我会让他在我手里栽跟头!”这些都是一些长期被压制的学生的心声。
这种以暴制暴的心理,在不少受过校园暴力伤害的学生中不同程度地存在。尤其是那些长期忍气吞声的学生,这种心理更加明显。正是在这些心理的影响下,一些受害的学生会选择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样做的后果不但没有让暴力远离自己,反而使暴力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使学生产生迷恋暴力的不良心理。
在某县的一所郊区中学,一名13岁的初中生被老师发现在书包里藏有一把大号的水果刀。被发现后,他告诉老师,之所以带这个来上学,是因为用来“自卫”。
他对老师说,近段时间以来,老是有三五成群的“小混混”在放学路上拦住他要钱,不给就往死里打。据说,已经有几个学生先后被他们打伤……
正是在“以暴制暴”心态下,一些学生开始“拜把子”,在此之后,如果再受人欺负,他们就不再向老师或家长寻求帮助,而是通过拜了“把子”的兄弟或姐妹自行解决。
同时,一些学生在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欺负后,也往往会依赖“拜把子”形成团伙力量,变本加厉地在低年级同学身上寻找“补偿”:勒索他们的财物,向他们收“保护费”。
在东北某乡中学的一名初一男生告诉记者,他们班的学生在威胁别人时经常说的话是:“再不服气,我就叫人收你的保护费。”
一位张姓家长告诉记者,他年仅10岁的儿子突然有一天说要加入学校的“××帮”,因为这样不但可以不把自己的零花钱白白给别人,而且还能向别人要零花钱用。
施暴者也是受害者
面对这些问题,学校往往难辞其咎,它们在疲于应付的同时,为了维护大局稳定往往又出一些“昏招”。
记者发现,目前不少学校在校园暴力问题上讳疾忌医,优柔寡断。尽管他们认识到其危害性,但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不愿将其向学生、家长和社会公开以寻求帮助,更不愿采取相关措施。
尤其不可思议的是,个别已经发生过严重校园暴力的学校,甚至包庇施暴者,而移罪于受害者。
去年,一篇题为《每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我要陪他向校园霸凌说NO》的文章在网上广泛传播。
文章作者称,自己是一位母亲,儿子是中关村二小的学生,刚刚满10周岁,在学校遭遇校园霸凌。
随后,学校方公开指出,涉事同学间仅是正常的打闹不存在欺凌行为,一时间引起社会极大的关注。
如何界定欺凌与正常打闹之间的红线,也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
后来,事件发展到学校与施暴者家庭纷纷出来道歉并公开表示坚决杜绝此类行为的再次发生。
事件已经过去,可回顾整个事件,记者发现,除了受害者家庭之外,施暴者一家何尝不是受害者。
在校园暴力中,那些被欺负、敲诈、勒索甚至身心受到严重伤害的学生,是看得见的受害者,因而他们得到的关怀和帮助也就多。但那些施暴的孩子同样也是受害者,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似乎比被暴力所伤的学生更应得到关怀和帮助。
据记者了解,从目前来看,校园暴力的主要施暴群体,他们大多都面临着家庭的不幸,或家境贫寒,或家中暴力不断,或父母离异。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缺乏来自于家庭的温暖和平安富足的生活,加上平时缺少关怀、帮助、引导和教导,常常使其处在违法犯罪的边缘。另外,渴望被关注是孩子的天性,在这样的心理下,这些孩子就不自觉地被 “赶”进了施暴者的队伍。
去年6月,世界儿童发展组织在调查了75个国家的教育环境后,针对各种各样的校园事件,发布了一份备忘录,明确列出学校生活带给青少年的20种不良压力,如学习压力、家长压力、人格贬低压力、经济比照压力、孤独的压力、家庭暴力压力、校园内帮派暴力压力等。
该备忘录指出,每个学生几乎要同时承受平均12种不同的压力,有的会更多甚至是全部。
目前,这份备忘录已受到欧洲国家的重视,许多学校正式以其内容为基础,开始进行学生关爱工程,最大限度地减轻学生压力,防止校园意外事件尤其是暴力事件的发生。
事实上,一旦明白了施暴者也是受害者的道理,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将施暴者也转化成正常的、健康的、积极向上的孩子,校园暴力自然就会因失去了执行者而自行瓦解。
总而言之,一个良性的教育体制应该倡导平等、公正、富有同情心和怜悯心的非暴力思想。换句话说,就是培养孩子建立一种朴素的、人性化的道德情感。毕竟,人们使用暴力是后天形成的,而不是天生的。
愿天下的孩子都能茁壮成长。
(文中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