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最爱》想起艾滋监狱那个小伙子（下）

2　  015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这晚，欣赏了改编自阎连科的长篇小说《丁庄梦》由顾长卫导演的电影《最爱》：患艾滋病的赵得意（郭富城扮演）和商琴琴（章子怡扮演）萌发了绝境之恋……随着影片剧情的展开，艾滋病服刑人员隋勇不时浮现眼前，他因发育迟滞身材异常矮小，自幼父母对他和弟弟另眼相待，冰火两重天，隋勇备受歧视，与同样矮小的云南姑娘小敏同病相怜结为夫妻，可小敏患上了艾滋病离他而去……

愚昧 势利 冷漠 绞杀了良知

　  《最爱》中赵得意的哥哥赵齐全（濮存昕扮演）是全村的祸根、组织村民卖血的“血头”，逼迫12岁的儿子赵小鑫卖血染上艾滋病身亡，当爹的还不放过九泉下的儿子，为了财富的迅速膨胀，操办豪华冥婚，把也因艾滋病过世的比赵小鑫大20岁的大队书记女儿许配给儿子，他高喊：跟大队书记是亲家了，我开发陵墓规划他签字就成了，全村人死后都能住进天堂了！染上艾滋病的赵得意、商琴琴也许只烂了身体，而为财富不顾一切的赵齐全，整个心灵都烂透了，这才是真正让人痛心疾首的。
　  现实中，隋勇爸妈与赵齐全是一伙的。隋勇求爸妈把小敏葬在村里，她好歹是隋家人，回家好看看她。爸妈坚决不同意，说是脏了祖坟，即便是儿子跪下乞求也不松口，说是谁敢接回来，就立马儿扔河里去。父母这话在小敏住院时就说过，小敏听到了，临终时她恳求隋勇：不要把我骨灰扔河里，我怕水。结果只能给老丈人带回云南。送走老丈人，隋勇感觉人都空了，可妈妈还是一个劲儿追问银行卡，逼儿子交出卡及密码，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隋勇没有一丝可留恋的了⋯⋯
　  隋勇说：感染艾滋病后经常发烧，走不动路，爸妈赶我出去干活，不让歇着，自留地种花生，扛粮食，一早忙到晚午饭都不让吃，实在累得不行，头晕，跑回家用冷水浇浇头，被父亲一顿打。邻居奶奶看不下去说这孩子从早上干到下午还没吃东西呢，冲个凉你还打？看病没钱向爸妈要，一分不给。去工地向老板要工钱，老板说工钱都被你爸妈结了。隋勇只得带病去工地硬撑干活，结果从梯子上摔下来晕倒了，父亲这才给了100元去输液，只输了一瓶药又不给钱了，很快病情加重，身体垮得很快。
　  艾滋病群体可以说是一种孤岛生存，与外界隔绝与希望隔绝，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让他们每天生活在末世诅咒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遥望世界和审视自己的角度都将发生变异，在此心态下，更接近人性本质的东西会更多显露出来，或善的，或恶的。
　  隋勇爷爷不小心透露出孙子得了艾滋病，不懂艾滋病常识的村民堵着门窗谩骂：瘟神，怪胎，把病毒带到村里，害人，滚出去！小孩子还编了顺口溜成天嚷嚷：武大郎，艾滋男；病媳妇，烂屁眼；滚出去，全村安！隋勇不敢出门，爸妈说是怕传染，撇下儿子出远门了，一去不回。隋勇给爸妈发了短信：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把我抛弃了！
　  那阵子隋勇很郁闷，恨父母恨村里人，隋勇就想发泄，他恶狠狠地说：“说我传染病毒，那就传染给你们，我是被女人传染的，那就让女人都有艾滋，都传给男人传给小孩，去强奸她们。但是我个子小，大人搞不过，就搞小学生，趁放学躲在大路边，小学五六年级女生过来就冲上去，拖一个到田里，一共拖了五个。”开庭最后，隋勇就一句话：快判死刑！法官说要是判不了死刑呢？他说那不是害我吗，我这样还活着干什么？活着是受罪。鉴定下来，被害人都没被传染艾滋病，后来隋勇被判了死缓（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一心想死，在看守所几次撞墙自杀，没成。

现实版的《最爱》 不幸中的万幸

　  《最爱》中患艾滋病的赵得意、商琴琴直到最后也没感受到一丝亲人和社会的温暖，孤零零在半山腰小屋里苟延残喘直至咽气；现实中的隋勇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亲如大哥的唐金彪管教等视他为手足的司法人员。
　  隋勇说，被送到常州艾滋病监狱的第一天就想撞墙自杀，24小时都有人看管，死不成。一次他又撞墙，唐管教冲上来紧紧抱住他，把他搂在怀里。那一刻隋勇真的被感动了，在管教怀里号啕大哭，从有记忆到现在，没谁这么亲近这么紧紧地抱过他……

　  其他犯人都有家人来探视，隋勇从来没有，也不想他们来，对他们恨透了，如果不是父母对他不负责任，自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到这里四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每个管教都对我很尊重，唐管教就是我大哥、我的父亲！不对，比父亲还要亲，是我的恩人！他轮休一两天看不见他，真想，每天能看到他心里就踏实！”隋勇真心感谢管教的付出。
　  与隋勇面对面聊了三个小时后，采访了常州艾滋病监狱教导员唐金彪。他说，隋勇来之前，我们没接收过他这样的死缓重刑犯人，刚来的时候他就一个愿望，就是想死，成天要撞墙，好几个人看着，不肯吃药打针，什么都不配合，我反复跟他谈心，一年下来，转变却不大。看到别人有亲人来探视，隋勇表露出羡慕神情，所以我从亲情下手，他想死，不仅仅是艾滋病，更重要的是亲情的缺失。我们鼓励他每个月打亲情电话，父母从不打过来，很冷漠，都是隋勇打过去，案发后隋勇几张银行卡交给他妈保存，他妈电话里就只问银行卡密码，这样一来隋勇不干了，拒绝亲情联系。
　  央视《忏悔录》栏目组要来采访，就这个机会，为隋勇进一步做亲情互动，多方联系，通过他姑姑把他父母、弟弟接来探视，误工费及车费监狱承担，全家一起提前给他过个生日。一家人开始都不说话，他父母离他远远坐着，不肯靠近他。隋勇倔在一边不肯切蛋糕，唐管教把着他的手切了四份，分给他家人⋯⋯临走时，他父母一步一回头，一直没跟父母说话的隋勇突然跪下了，向父母连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 发自内心的。父母和弟弟转身跑回来，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号啕大哭，那场面在场的人都流泪了。家人临走，隋勇含泪挥手告别……

艾滋病是一种社会病

　  那天，在常州艾滋病监狱采访最后问隋勇：想要女朋友吗？他腼腆地笑了，脱口而出：想，当然想，可是现在不现实。等我出狱了，相信能遇上的。总之，得好好活着，回去还得尽孝呢！从一个强奸犯死刑犯，蜕变成一个热爱生活、心情开朗的年轻人，是因为他深切感受到了来自毫无血缘的人们的关爱。法律是有温度的。带去三部《女检察官手记》送给隋勇，他说：我喜欢看法律书，出去了就不会再犯傻了，想想太对不起那些被我伤害的小女孩，她们是无辜的，自己再不幸再受歧视，也不能犯法，也得自己挺过去……

　  艾滋病有三大传播途径——性传播、血液传播、母婴传播，与HIV携带者有普通的社交接触，如拥抱、握手等不会感染HIV病毒。然而，艾滋病毕竟是一种敏感的病，因为它既是绝症，又是一种社会病。电影《最爱》以艾滋病为外壳，以爱情为线索，以人性为载体，讲述了当代中国的社会病、灵魂病。　　　
　  （涉案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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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瑜
本栏目美术编辑：刘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