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巧不成书
证人被抓
在案件的调查初期,案发当晚与马廷新一起打牌的几个人曾为马廷新作了书面证言,证明他们在2002年5月30日晚上和马廷新一起都在鸡场打牌,马廷新没有离开过,以此证明马廷新没有作案时间。收集到这些证据以后,马廷新的父亲将其提交给公安机关。这位善良的老人,当了一辈子的村干部,本以为有这些便能证明儿子的清白,不承想,公安机关拿到这些证据之后不仅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和进一步调查核实,反而一夜之间将六名作证的村民全部以刑事拘留的形式抓进看守所。他们分别在看守所被关押了几天至四十几天不等后才被放回。但是,他们出看守所的条件就是必须改变证言。
后来,我在调查这些被放出来的证人时,他们还个个心有余悸。我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办案人员同样采取威胁、引诱的手段,向几个证人施加压力,直到他们违心地作出公安机关所需要的证言为止。同一证人被多次反复讯问,但是公安机关并未提供案发当时对证人的调查笔录。快现民、赵劲松、马连根、赵海星、赵伟伟、马连青是案发时与被告人在一起打牌的重要证人,2003年1月12日,以上六人均写证明证实被告人打牌时未离开现场,无作案时间。然而,1月12日之后,公安机关多次在公安局、刑侦支队、看守所等地对以上证人进行“询问”,使他们的证言最终从“没离开打牌场”演化成“记不清马廷新是否离开”。
为了彻底查明当天晚上马廷新到底有没有离开打牌现场,我又分别找到一些证人进行调查,但是他们已经不敢给我作证了,只是吞吞吐吐地讲述了他们被公安机关抓去后的情形。其中一个人说:我说马廷新当晚打牌就坐在我身边,他哪一局取了什么好牌、赢了多少钱我都记得。但是公安人员说,人家都记不准了,他妈的就你记得清楚。最后,我只好也改说记不清楚马廷新是否离开过。另一名证人则说:我说马廷新除非是孙悟空,拔了根汗毛又变了一个人出去杀了人,结果被警察扇了一耳光,最后也只好把证词改为可能马廷新中间出去了一个小时又回来了。
其实这些问题在一个牌场非常容易查清楚,因为马廷新是打牌人之一,如果中间他离开,那么一定就会有人接替马廷新的位置。但是马廷新自己恰恰能说得清楚自己哪一局赢了还是输了,对方是谁,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谁。但是这一切都没能证明他自己。因为此时,在测谎结论的锁定下,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但是,奇怪的是,既然马廷新没有实施杀人行为,为什么在案卷中却又有他多次的认罪笔录呢?
在看守所里我们通过多次会见,马廷新才讲述了他在案卷中“失踪”的几个月时间里所遭遇的一切。
残酷的刑讯逼供
在与马廷新会见的过程中,我们获悉公安人员对其采取了刑讯逼供、威胁、引诱等手段,行为极其残暴。从2002年8月31日马廷新被非法拘禁之后,就备受折磨,在浚县公安局,刚开始是将他两手吊起,四肢均不着地,不让吃不让睡,要口凉水都不给喝,九天时间,只大便了一次,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后来才让戴着械具睡觉,一个月下来,马廷新的胳膊和双腿都浮肿了。除此以外,公安人员还特意为马廷新发明了“上墙”(将马廷新的两只手用膨胀螺丝连上手铐固定在墙上,脖子上套一根铁丝固定在地上的一个膨胀螺丝上)、“上绳”(背绳捆绑手臂)、“上夹棍”(用筷子夹在手指中间,然后用绳子绑紧)、“骑马”(从屋梁上吊根铁丝让他跨在上边,公安人员用手拉铁丝,不超过三次就会晕死过去)、用打火机烧胡子等逼供的方式。审讯期间,困了就用报纸卷一个圆筒往嗓子里吹辣椒面、晕了就用夹子夹人中穴。马廷新还说他还保留有公安机关刑讯逼供对其致伤时沾有血迹以及公安人员为其用药后留下痕迹的衣服,还有“上墙”时被手铐勒破了衣袖的毛衣。更为严重的是,2003年春节后的一天,鹤壁市公安局警察张某(现提升为县公安局副局长)将马廷新带到市局院子让马廷新脱掉鞋子,光着脚丫站在雪地里,并要求他将脚下的雪暖化后换一个地方继续暖。当时的马廷新只穿一件毛衣,而张某却穿着棉大衣对马廷新说:“马廷新,今天你就是一块铁我也要把你熔化了,你看看是市局的水平高还是县局的水平高,我收拾你还看不见伤,不像县局把你弄出血了。”这些刑讯逼供的外伤在我会见时仍然存在,尤其是手上被夹的伤痕,身上、脖子上被勒的伤痕和腿上被勒、被打的伤痕赫然在目。
在办理马廷新一案的同时,鹤壁市公安局又发生了别的刑讯逼供打死了人的事件,引起社会关注。而且,公安机关在这以前也是有刑讯逼供“前科”的。据公开的报道,这里曾发生过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的“处女卖淫案”,也发生过因刑讯逼供致人伤残和死亡,并致使数名警察被判刑的案件。
然而,最终压倒马廷新的也许并不是刑讯逼供。因为除此之外,鹤壁市公安机关又采取了更为恶劣的手段来对付马廷新。他们将正在病床上输液的马廷新之妻菅素玲强行带到看守所,以看守所大门口的牌子为背景进行拍照,然后将菅素玲在看守所门口戴着手铐的照片给马廷新看。不仅如此,他们还到学校将正在上学的马廷新年仅16岁的儿子马爽带到公安局,让马廷新在楼上看着警察把他儿子送进曾经对他刑讯逼供的地下室。并将其和母亲分开,对这个未成年的孩子进行审讯和威胁。公安人员对他说,如果你不招供,你的家人都会被牵连,跟着你受罪,你还是快认罪吧。还有一天,警察突然将马廷新带走说带他去看一个人,警察将马廷新装在一个桑塔纳旅行车的后备厢里,将其带到了邻县看守所,在大门口他们让马廷新通过车窗往外看,此时正好有一个老头戴着手铐脚镣在看守所大门口走了一下。这一看,马廷新蒙了,这不正是自己的父亲吗,父亲犯了什么罪也被抓了?
为了彻底迫使马廷新家人放弃为其申冤的行动,公安机关先后抓了马廷新的妻子、儿子、父亲,后来家里仅仅剩下一个四岁的小女儿无人照看。
马廷新的父亲马金兰是村干部,为了对其施加压力,当地甚至动用纪委出马,将其担任村支书几十年以来的账目查了个底朝天。这一切目的很明显,就是谁帮马廷新申冤就抓谁。然而,令纪委人员都不敢相信的是,由于马金兰自己不会算账,他有个奇怪的办事方法,就是将公款和私款严格分开,而且是用物理隔离的方式分开。他将公款和账本锁在一个独立的箱子里,每一分公款的进出全部从这个箱子里拿。哪怕是一分零钱也不会和私人的钱混在一起。纪委在查了几个月之后居然没发现马金兰在担任村干部几十年期间一分钱的贪污受贿问题,反而账上还多了八分钱,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放他回家。
也难怪,我在一次调查取证时到了马金兰的家里,看到的真实情况也让我颇为吃惊,在这位干了一辈子村干部的老党员家里,我所能看到的场景就像电影《平原游击队》里展示的农民家庭一样,进去大门有一张木质的案板,旁边放了一个大水缸,除此几乎找不到任何值钱的设备。这也难怪马金兰在当地百姓当中口碑极佳,所以连年当选村干部。
马廷新还说在其被刑讯逼供下被迫承认了杀人犯罪后才被送进鹤壁市看守所。当时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办案警察将治伤的药水一起送到看守所,但是看守所警察看到他的伤情后并不愿意接收。马廷新说,后来办案警察和看守所协商了很久才办好收押手续。
责任编辑: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