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最爱》想起艾滋监狱那个小伙子（上）

　  2015年12月1日是第28个世界艾滋病日，夜晚一切停当，蜷进沙发，欣赏改编自阎连科的长篇小说《丁庄梦》由顾长卫导演的电影《最爱》：上世纪90年代贫瘠山村的平静，因突来的艾滋病被打乱，恐慌中展现出人性百态，因卖血感染热病（艾滋病）的赵得意（郭富城扮演）和商琴琴（章子怡扮演）萌发了绝境之恋，爱情在濒临死亡的身体上打开了灵魂的生之门。随着影片剧情的展开，艾滋病服刑人员隋勇不时浮现眼前⋯⋯

任由炎凉湮灭最后一丝暖流

　  赵得意、商琴琴因艾滋病双双被配偶鄙视抛弃，赶出家门，村民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们⋯⋯而隋勇遭遇的歧视在没染上艾滋病之前、准确地说在他未成年之前就劈头盖脸地袭来，更悲催的是这种歧视来自亲生父母。
　 隋勇小时候很调皮，一起玩的小伙伴没人打得过他。出生时屁股上有个小尾巴，越长越大，小学时动手术切掉了，之后他跑不动，也不长个儿，现在身高一米五。原来成绩前10名，后来也不行了。有个弟弟，小他8岁，身高一米八，本科毕业，现在苏州工作。
　  爸妈对隋勇和弟弟绝对两样。隋勇至今想不起来爸妈对他有什么好的地方，记忆里只有对他的不好。爸爸经常在众人面前数落他：要个子没个子，要长相没长相，要你这儿子干吗？考初中前，家里请了算命的，那人说隋勇虽然现在全班前三名，但是没用，最多是个学手艺的，弟弟才是状元命。隋勇听了这话，就没去考初中，辍学了。
　  15岁到工地拎灰桶码砖，老板看他个子小干不动，就教他扎钢筋，技术活不是很累。每次回家母亲就找他要钱，工钱全部上交，不交的话爸妈到老板那里直接结账，每月最多给他留100元，隋勇吃饭就吃点馒头面条，工友聚餐AA制，每人十几元，他都不去，十几元够他吃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出门去工地，天黑才到家，晚上看个电视爸妈都不许，要他早睡，怕明天干活没劲儿。隋勇从没休息过一天，他的父母每天都给他记账，回头算工钱，有一年大年夜他没交足工钱，母亲一直逼他到后半夜。
　  隋勇从小到大穿得破破烂烂，过年还穿着干活的衣服，他的父母从没给他买过新衣，那年腊月二十八回家，想买件外套，留下200元其余工钱上交。服装店的买不起，在菜场里地摊上买件30元的夹克衫，父亲抡着扁担，就在菜场里面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一顿。随即爸妈带弟弟上街，从里到外买了全套新衣新鞋。爸妈年年给弟弟过生日，一桌酒菜，买礼物，隋勇却从没过过生日，他一直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

“门当户对”成为一家人

　  几乎所有的爱情，都是“门当户对”型的。已是扳着手指过日子的赵得意、商琴琴在没与各自配偶离婚时开始偷情，商琴琴说：“我们结婚吧，趁活着！”双双离婚后，在半山腰小屋里过起了仅属于他俩的平淡艰苦、不知未来的日子。如果只有一方身患热病，赵得意与商琴琴是不会产生爱情的。爱情的产生，的确是一种世俗关系的开始，它跟世上所有利益关系的诞生相差无几。
　  这日，赵得意身着西服，商琴琴一袭大红套装，挨家挨户发喜糖，高喊：我俩结婚啦，有证了！可没人开门搭理，他们把喜糖往高墙庭院里抛撒，商琴琴手捧大红结婚证，嘴含喜糖噙泪反复念着：“赵得意，商琴琴，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情爱以不道德的暧昧及卑微开始，最后居然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隋勇回忆道：老婆小敏是亲戚介绍的，云南人，家里做烤烟生意，挺有钱。第一次见面她抽烟我就不喜欢，我一大男人还不抽烟呢，女人抽烟我不能接受。因为个子矮，我妈托人给我介绍的都是歪瓜裂枣，一个见面时直流哈喇子，都不如小敏，所以就跟小敏好上了。她跟我差不多高，不嫌弃我，感情很好，她说我是她命中的亲人，那段日子最幸福。
　  在认识小敏之前隋勇有过一个女朋友，感情很好，她一点儿不嫌弃隋勇，但是隋勇爸妈嫌她家太穷，死活不允许两人来往。结婚那天一早，前女友来了，上来打了隋勇一记耳光就走了。“我是活该挨打，如果跟她结婚我不会染上艾滋病，说这些没用了。我的人生，一步一步都被我父母给扭偏了，当然我自己也没能耐把握自己。”隋勇说。
　  结婚时隋勇父母啥都不管，婚礼那天早上他还穿着干活的衣服，姑姑看不下去给件新衣换上。婚后，他和小敏在离家不远的小镇租间小屋，隋勇父母从来没去过，但是他的工钱还是由父母去老板那儿结账，小敏没说什么，她挺大气。
　  隋勇第一次到云南小敏家，看见有不少人吸海洛因，他不懂这个，没几天发现小敏也吸毒，用针管打，一气之下跑出去十几天没回来。
　  小敏有同学四姐妹，从小玩到大，其中一个暗地跟他说：我们四个从小就在一起吸毒，三个都有艾滋病了，不知小敏有没有，这病全世界都治不好。
　  隋勇跑回家跟父母说不要小敏了，父母不同意，说一定要把小敏带回来。因为他们知道小敏爸给了她一张几十万元的银行卡，是陪嫁，她家就这个独女，希望婚后过得好一些。隋勇说，父母是冲着钱才要他带小敏回家的。

以全部光热来烛照另一人

　  隋勇说与小敏生活了5年，很多记忆，很多悲伤。小敏一直想生个孩子，可是艾滋病检测一直呈阳性，没来得及实现愿望她就发病了，隋勇的钱花光了，小敏家也花了几十万，小敏父亲跪在医生面前说：求你了，哪怕100万、200万，只要能治好！医生说几百万都治不好，还让隋勇离她远点。 
　　《最爱》中商琴琴对赵得意说：我要像娘一样疼你！弥留之际的赵得意高烧不退，商琴琴忍着病痛跳进水缸把身子泡冷了再去贴着爱人身体为他降温，如此反复，直到自己奄奄一息，他们互唤着“爹”“娘”而去⋯⋯既然马上要死了，就让我们在死之前，以全部光热来烛照另一人。
　  再回到现实：病床上的小敏气若游丝，瘦得变了形，隋勇强忍悲伤强装笑脸陪伴左右，深夜他躲在病房楼梯拐角哭泣，他陪她到最后，没离开过一天，最终也感染上了艾滋病。
　  小敏握着隋勇的手不放，断断续续嘱咐：我有个女同学丈夫遇车祸没了，你跟她过吧。隋勇摇摇头坚决不答应，他说心里只装得下小敏了。小敏死不瞑目，直勾勾盯着隋勇，直到咽气眼睛还圆睁着，她爸怎么抹小敏就是不闭眼，隋勇扑通跪在爱人面前：我答应你，跟你同学过，你闭眼吧！隋勇轻轻一抹，小敏这才闭上了双眼。
　  小敏怕陪嫁的银行卡被公婆拿去，一直缝在内衣里，临死前才塞给隋勇：这钱找老婆够了。料理完妻子后事隋勇把卡还给丈人，丈人不肯收，隋勇跪下了：小敏不在了，这钱我不能花，她在，你们给多少我都拿。丈人要女婿跟他回云南，说把他当儿子待。隋勇说，我也“艾滋”了，不能给你们添乱了。丈人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涉案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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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瑜
本栏目美术编辑：刘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