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姐妹 殊途同归

  　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想起这对艾滋姐妹……

  　28岁、眉清目秀的李珊是躺在门板上被抬到审讯室接受审讯的，四肢溃烂流着脓水，皮肤发黑僵死，凄楚的眼神诉说着她经历的万般苦难。

沾上毒品 一发不可收

  　10岁那年，李珊与弟弟随父母投奔常州的姑姑，父母做小生意维持四口之家。李珊初二那年妈妈突发脑溢血，没来得及留一句话，圆睁着双眼去了。悲痛还未抚平，爸爸不慎落水身亡。一年中痛失双亲，天塌下来了。那年弟弟8岁，李珊15岁，她硬是用稚嫩的双肩撑起了一片天，辍学进工厂打工，晚上到歌厅端茶洗杯多打份工养家糊口。弟弟越长越高，学费数额也越来越大，打两份工还是入不敷出。

  　这晚，李珊进歌厅包厢收拾凌乱的茶几，撇见男客给了点歌小姐100元，干了一天累得直打哈欠的她立马精神来了，追着姐姐刨根问底，这就知道了姐姐干一晚上顶她干一个月呢。第二天姐姐因病告假，17岁的她自告奋勇顶班进了包厢，那晚，她被一个常客带上了奔驰……天亮时分她回来了，眼光呆滞，脸上挂着泪痕，第一次卖身所得500元给弟弟交了借读费。

  　为避熟人她离开小镇到市中心“工作”，每周回家一趟给弟弟洗衣做饭，欣慰的是弟弟上初中了，快要熬出头了！存折上有了3万元，再挣几万就能送弟弟上大学了，虽说挣的钱不干净，只要弟弟幸福就值了，爸妈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我的！她总是痴痴地这么想，傻傻地自我安慰。

  　有希望就有奔头，她从不休假，即使来例假疼得在床上打滚也强撑着去“上班”。这日，她又捂着肚子蜷缩在包厢角落，魏老板搂着她递上一包“特效药”，她吸了，呕吐发抖，脚像踩在棉花上。“特效药”是毒品K粉。之后，经客人引诱她吸上了海洛因，两个月即上瘾，存折上数额很快化为个位数，弟弟也只得辍学进了工厂。

  　吸毒圈里大龄青年赵东对李珊格外关照，李珊说从来没人这么宠她，她不在乎对方也是瘾君子即登记结婚。考虑吸毒生孩子会畸形，收养了个活泼可爱的养女贝贝，亲着孩子的小脸蛋，新婚夫妻决心戒毒。谁知，结婚喜宴请柬发出去第三天，赵东因之前涉嫌贩毒被带走，判刑3年。

  　丈夫走了，她的毒瘾越发严重，一次发作时不顾一切抢来他人刚用过的注射器猛扎自己的手臂。不久她因吸毒被拘留时病毒检测呈阳性，民警告知她得了艾滋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派出所大门的，脑子一片空白，脚步趔趄，那是走向死亡的脚步。清明节，姐弟俩给爸妈扫墓，她告诉爸妈得了艾滋病，姐弟俩哭成一团。

一步一人生

  　两年半后赵东回来了，李珊四肢溃烂惨不忍睹，晚上，赵东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洗伤口敷上药。李珊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离婚吧。赵东搂紧李珊：你没嫌弃过我，我也不会丢下你。李珊说不能害了一家人，毅然离家出走，浪迹市区街头，结识了北方姑娘庄晓慧。

  　26岁的庄晓慧大三时与社会青年同居，染上艾滋病辍学回家。爸妈说：你弟弟刚上大学，为了他，你别回家了！庄晓慧来到举目无亲的常州，似乎有缘，与李珊在一家酒吧邂逅，殊途同归，同病相怜结为“夫妻”。北方姑娘性格刚烈的庄晓慧为“夫”，温和羸弱的李珊为“妻”，互称老公老婆。

  　早上一睁眼，她俩流窜市区盗窃电动自行车，销赃得款换取毒品，到旅馆吸食后倒头昏睡，生死两忘。“夫妻”生活已整4年，曾被各地派出所抓获不下二十余次，只要亮出艾滋病这个“护身符”，就会因不具备隔离关押条件而被放走。

  　李珊说别看晓慧对外人那么凶，那是自我保护，对我温和体贴，衣服都她洗，她很漂亮，脸上一点儿看不出艾滋病，身材像模特儿，可浑身溃烂，牙也烂掉了。她喜欢吃水果，我把水果切成小豆丁喂她，水果刀就一直带身上。谁知，就是这把水果刀把她俩生生拆散了。

  　这日，两人刚注射了海洛因加安定，神智恍惚勾肩搭背在繁华地段闲逛，被害人沈强酒后晃晃悠悠迎面而来，晓慧指着沈强：怎么走路跟我一样摇摇晃晃，会走路吗你？当街被女子叱骂，沈强顺手给了一拳，说时迟那时快，李珊下意识抽刀直捅其胸部：“我是艾滋病，你敢来！”沈强酒醒了，艾滋病，惹不起躲得起，撒腿就跑。跑出没几步，“扑通”栽地，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正发毒瘾行为失控的艾滋“夫妻”被带到派出所，庄晓慧唾沫星子飞溅：“我们是艾滋病，赶紧放人！”言语之间夹杂着粗口，挣脱民警就要开路。为防万一，民警穿上隔离消防服才将她俩制服。李珊因涉嫌故意伤害（致死）罪被刑事拘留，大喊：老公，别离开我！庄晓慧在派出所门口跺着脚：“放了我老婆！要不我跟你们没完……”

  　“我是艾滋病，别靠近我！”

  　“我是艾滋病，别靠近我！”是她俩常挂嘴边的口头禅，说是不想再害人。而坦诚的回报却是歧视和驱赶。夏日溃烂发黑的四肢暴露在外，公共场所人们都会投来鄙夷的目光或毫不留情扫地出门。她们像刺猬一样给自己包裹起坚硬的外壳，为一点儿小事非骂即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儿安全感；她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躲在阴暗角落苟延残喘，等待生命的终结。

  　萧瑟冬日里能给她们一丝暖意的是爱恨交加的亲情。庄晓慧父母经常来常州探望女儿，每次告别的早上，静坐床边久久凝视女儿苍白美丽的脸，不忍离去。车站进口处，一家人抱头痛哭。

  　李珊偷偷回家看女儿，婆婆流着泪给她烧一桌可口的饭菜，给她换洗衣裤。老人家说：你自小没妈疼，我就多疼你一点儿吧！案发前不久，李珊与弟弟在茶室偷偷会面，弟弟说：“姐，好想吃你烧的红烧肉……”一句话，当姐的泣不成声，弟弟正要去握姐姐那双溃烂的手，瞬间又无奈地缩回了手，小伙子把不多的积蓄塞在姐姐兜里。

  　刚进看守所时李珊四肢严重溃烂，她撩起裤管露出黑紫的小腿：“都结痂了，这里的钱医生很耐心，给我刮烂肉，敷药换药，一点儿都不嫌弃我。管教给我补充营养，端到床前，感觉像家里一样。不仅戒了毒，因吸毒和艾滋病停经4年了，上星期例假还来了呢！”她眉眼舒展，眼里有了光。我问：“你服用过拉米夫定片吗，一种抗艾滋病毒的药物？”

  　“没有，从来没吃过治疗艾滋病的药，去过医院，说是不看这种病。”

  　“知道政府对艾滋病患者实行‘四免一关怀’政策吗？”

  　“没听说过，我们这种人死了就死了，谁来关怀？从来没人过问。”

  　我国对艾滋病患者实行“四免一关怀”政策，即免费接受抗病毒药物治疗、免费咨询检测艾滋病病毒抗体、免费提供母婴阻断药物和婴儿检测试剂、为艾滋病遗孤提供免费义务教育，将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纳入政府补助范围。

  　那日，庄晓慧从派出所出来后没有离开常州，她蜗居何处谁也不知道，也没谁需要知道，自生自灭罢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越来越少，发生暴力的可能就越来越多。他们的存在往往被忽视，只有当我们中有人被伤害、抢劫、盗窃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但是悲剧已经发生。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米歇尔·西迪贝说：实现艾滋病预防、治疗、关怀和支持普遍可及是保护人权的当务之急。

  　（涉案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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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