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游”,谁来保驾护航?

   如今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开始走出含饴弄孙的传统养老生活方式,纷纷到外地观光旅游,这既开阔了眼界,也给晚年生活增添了不少亮色。然而,看似美丽的“夕阳游”却也埋下了诸多不安全因素。2015年6月1日,重庆东方轮船公司所属旅游客船“东方之星”在长江中游湖北监利水域沉没,442名遇难乘客中大多数是年龄在50岁至80岁之间的中老年人;而就在此前的5月15日,陕西淳化旅游大巴坠崖事件中遇难的35人,都是中老年人。
   半个多月时间连续发生两起特大旅游交通事故,不能不让我们深思:老年旅游团红火的背后潜藏着哪些安全隐患?如何确保老年人在“夕阳游”中自己玩得开心、子女能够放心?


旅游意愿向右,消费观念向左

   老年游客的逐年增多,助推了我国旅游市场的红火;同时,老年游客消费观念又相对保守,多数人倾向于选择价格低廉的旅游报价。由此形成了旅游意愿向右、消费观念向左的不对称现象。
   现象一:“有钱”又“有闲”,青睐游轮线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许多老年人拥有大量空闲时间,也积攒了充裕的养老钱,选择旅行的方式丰富老年生活越来越普遍。有关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国内旅游人数达到32.62亿人次,出境旅游达1.29亿人次,其中两成是老年人。由此,一些旅行社纷纷将目光瞄准了“老年”市场,推出了很多实惠舒适的“夕阳红”路线。康辉旅行社相关负责人表示,“夕阳红”线路有几个特点:首先是时间不要赶,老年人体力不行,不能上、下午带其游玩多个景点;其次,旅行项目要以轻松、舒缓的为主,要避开登山、户外等危险项目。所以,除了时间不长的周边游外,游轮线一直是老年人青睐的旅游线,因为该线路需要走路的时间不长,旅行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
   虽然当今中国老人愿意花钱出去玩了,但因目前中国旅行社行业市场竞争的手段主要表现为价格竞争,习惯于节俭的老年游客很容易被低价和各种福利吸引。游轮游虽然旅行周期比较长,但行程轻松休闲、价格实惠,颇受老年游客欢迎。在中国青年旅行社2014年游轮游产品中,48岁以上的游客占总人数6至7成,而市面上一些中小型旅行社的游轮项目价格更为低廉,老年游客的占比更多。据悉,长江上有很多类似的游轮,老年人是最大的游客群体。
   现象二:“低价游”,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每年暑期旺季结束,新一轮淡季旅游促销产品纷纷上市。在2014年的中国旅博会上,各大旅行社推出的低价促销产品,意料之中依然最受中老年人欢迎。来自中国旅博会主办方的数据显示,旅游大卖场首日的进场人员约七成是中老年人。现场促销中从数十元的省内游到数百元的国内游产品,均以促销的价格吸引中老年人。
   某旅行社负责人说,近几年,中老年游客旅游消费份额正以每年20%左右的速度快速增长。为此,他们推出了大量价格实惠的旅游产品,最高优惠可达5000元。某在线旅游机构推出“爸妈放心游”系列,45条老年游线路中仅6条出境游线路,团费在3500元以下的线路约占线路总数的三分之二,出发日期主要集中在9月中下旬及10月中下旬,这些时间都在暑假及黄金周之外的旅游淡季。
   “价格越便宜越容易吸引老年游客的眼球。”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刘思敏分析,对于40后、50后的消费群体而言,价格是他们选择旅游产品的首要因素。曾经历过物质匮乏时代的他们,衡量旅游产品,也会更偏向以直观价格来衡量。比如,如果东南亚游9000元,他们会觉得这几乎等同于两台彩电的价钱,太不划算了。这种消费观也使得老年人更青睐于直观低价的旅游产品。
   现象三:“免费游”,吸引力源自占便宜心理
   陈爹说,今年3月他报名参加了一项踏春自助游的活动,据说这次活动有商家赞助,门票、交通费全免,还赠送一套精美礼品。在免费旅游第一天,陈爹看到十多个年轻人对他们进行一对一的“导游和讲解”。在赠送礼品环节过后,这些年轻人开始关心他们的经济收入、家庭情况以及身体状况,最后向他们推销一款“大蒜素”的保健品,说是可以治疗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第一天参加免费旅游的20多位中老年人中,就有8个人购买了“大蒜素”,平均花费400元。
   相关从业人士介绍,老年人接受了商家的免费旅游服务后,难免觉得欠下人情,也往往失去了日常消费中审慎的消费态度。而保健品商家利用消费者这种“占了便宜”的心理,借机夸大宣传保健品的功效,由于其他消费者也会购买,消费者在从众心理之下,难免全盘相信经销商的宣传功效而当即下单购买。
   经调查,造成35人死亡、11人受伤的西安相伴商贸有限公司就是以培训讲座为名组织中老年人免费旅游。吴女士79岁的母亲,与该公司打交道十余年,经常在这家公司购买蜂胶等保健产品。乘坐其他车辆同行的老人表示,旅游的时间主要在第一天上午,大部分时间在听讲座,公司的主要目的是向他们推销保健产品。


市场火爆背后,安全隐患重重

   其实,看似价廉物美的老年旅游团火爆的背后,往往隐藏了各种各样的不安全因素,甚至可以说是隐患重重。
   隐患一:低价或免费游,暗藏诸多猫儿腻
   “不少紧盯低价线路的老年人缺乏辨识力。”湖南省旅游协会有关负责人表示,那些经济能力不强、选择低价游的普通退休老人,旅途中往往被带到景区附近的土特产店、保健品店或药店,由于听信导游而自身又拥有强烈的购物欲望,双方一拍即合,最后才发现自己花了冤枉钱,这种现象很普遍,然而,这种情况的投诉获得处理的几率并不高。因为双方签了合同,买卖自愿,不存在强买强卖或是假冒伪劣的问题,游客投诉亦难获得旅行社的赔偿。
   80岁的戴长海,2015年5月下旬完成了他的“畅游长江八省,饱览三峡全景,大型旅游包船十三日游”。回想这次旅行,老人至今满腹怨言。他和老伴儿及好友共三人报名参加协和旅行社的“老年团”。行程是先跟团乘高铁到重庆,再从重庆乘船沿江而下一路游玩至南京,沿途景点都会停船上岸游玩。他们在报纸上看到的旅游团费是每人1098元,当他们决定报名参团、签协议时却变成了每人2000多元,而整个行程玩下来团费又变成4000多元。旅游团费之所以又翻了一倍是因为“每到一个景区都被另加收费”。
   据悉,沉没的“东方之星”游轮上的旅客经历几乎与戴长海的遭遇如出一辙。家属说,这艘游轮长江行的一等舱平铺价格为2298元,三等舱上铺价格为1098元,但这仅仅为舱位的床铺费用,到了景区需得另外交钱。
   隐患二:“高龄”又“多病”,安全风险较大
   老年人出游经常发生意外,比如洗澡时摔倒、坐车颠到腰部等。南京有一家旅行社接待老年游客团时,仅一条线一年中就赔付过好几次。为此,旅行社要求带老年旅游团的导游要有一个全陪,如果是70人以上的专列,旅行社还会随车配上救护医生。
   事实上,目前市场上很多老年团都是靠低价吸引游客,如果需要配备随团保健医生,必将增加成本。所以,随团医生只在少量的旅行团中出现。更多的只能依靠领队来照顾老年人的健康和安全。如此一来,在老年团中经常会有游客突然身体不适,中途就要到医院就诊的情况,甚至会发生突然死亡。2012年4月东方之星号“千名老人下江南”旅游活动中,船上78岁的山东威海老人张林开突发哮喘,由于缺乏医疗条件,不得不向海事部门求助。
   “夕阳红”团的老人年纪偏大,因此也存在更多风险,出游前购买保险尤为重要。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游客有两种保险——旅行社责任险和旅游意外险,责任险是国家旅游局强制旅行社购买的,以防出现大规模事故后,旅行社无力承担赔偿而产生的保险;对于游客来说,意外险才是最重要的。意外险较有针对性,包括身故、残疾、意外伤害医疗、意外住院津贴等保障。然而实际情况是,不少旅行社无法为一定年龄的老人提供保险服务。
   “普通游客买一份旅游意外险只要10元,70岁以上的老人则买不到意外险。”某旅行社经理说,只有极少数保险公司推出面向70岁以上老人的意外险,但保费是300元至500元,保额却只有普通游客的一半。
   隐患三:假冒旅行社,无安全出行能力
   2015年5月15日,一辆载有46人的大巴车在陕西淳化境内坠崖,造成35人死亡、11人受伤,遇难人员多为中老年人。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组织此次193人淳化两日游的,根本不是什么旅行社,而是一家从事针对中老年的保健品营销业务的商贸公司,他们以发传单、打电话、通过熟人邀请等形式组织老人到景点旅游,在此过程中以讲座形式向老年人兜售保健品。对这种以免费和低价形式组织的旅游推销活动,很多老年人乐此不疲,而晚辈对此也无可奈何。
   组织游客出行本就具有较高的安全风险,老年人又是高风险人群。一般的营销公司不具备保证安全出行的能力,为了降低成本,车辆安全、保险手续不完善等问题都会成为潜在隐患。在官方公布的调查中,陕西淳化特大交通事故肇事车辆属非营运车辆,已经接近报废年限。而且该公司并不具备经营旅游活动的资质,此次组织的193人淳化两日游纯属于保健品营销行为。
   事实上即使没有伤亡,老年游客受营销诈骗等事件也时有发生。


保障出游安全,降低伤害负担

   毫无疑问,天灾人祸总是难免的。但有关专家认为,保障老年人出游安全、降低他们因意外伤害造成的负担,仍然有可以作为的地方。
   观点一:培养老年游客成熟消费观
   “银发游”“爸妈之旅”“夕阳红专列”……老年团已经是常态,什么样的团才是专为老年人定制的产品?各大旅游论坛上都有支招:看行程——行程缓慢,不能参加“急行军”;看内容——不图刺激图舒缓;看陪同——随团配备医生……支招归支招,但归根结底引导这老年游客走出对低价的痴迷是关键。让他们对价格都应该有一种基本的判断,让警惕“陷阱”而不是痴迷追逐“低价”成为一种本能。
   专业人士提醒,一些不法商家往往借免费踏青、郊野游玩、交友聚会等名义组织免费活动。老年人不可贪图商家的免费赠门票、免费接送等“福利”,应根据实际情况,拒绝相关商家的邀请。
   “不接受一分钱一分货的消费观,是出现问题的根源所在。”业内人士指出,老年人对价格极其敏感,旅行社为此提供价格低廉的产品,但这样的产品在服务质量或是旅游体验上大打折扣,又遭致老年游客的吐槽和投诉。从需求的角度而言,专业老年旅游产品的打造,不仅仅是旅行社这一供应方的问题。老年游客市场走向成熟,产品趋于健康、优质、多元,最终还是得依靠消费群体消费观念的转变。现在老年群体大多欠缺成熟的消费观,这就导致老年游产品的供应价格扭曲、质量低下等问题不断。预计,当70后、80后成为退休一族时,中国的老年游市场才将进入爆发式增长期,才有望步入成熟阶段。
   观点二:进一步完善老人意外保险
   不可否认,保险公司是企业,也要从自身利益出发。但随着中国逐渐进入老龄化社会,有能力旅游的老年人越来越多,保险产品的设计最终得落实到消费者的需求和人性化的原则上。因此,拒保高龄老年人的“潜规则”将来肯定行不通。
   2013年,北京开卖“老年意外伤害保险”,规定凡是在北京市生活或工作的50周岁以上老人均可购买,发生意外最高可获20万元赔付。该产品不限户籍也无年龄上限约束,两天售出近7000份,被称为“史上卖得最好的保险”。作为一项优待政策,北京市“老年意外伤害保险”的主要经营模式为以商业保险公司为主导,政府托底。每出售一份保单,政府补贴两元。除此之外,北京市政府为该款保险产品的宣传提供了大量费用,帮助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向普通群众大力宣传此款惠及市民的保险产品。通过政府的托底,保证了出售此款产品的商业保险公司不会因大量理赔事故发生时出现理赔款亏空的现象。
   事实上,除了北京,杭州、上海等地也有推出类似的“银发无忧”意外伤害保险项目。至于资金的缺口,可以来自民间,也可以来自央企、国企的“特别收益金”。
   观点三:出台规范的管理措施
   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刘德谦表示,要减少类似协和旅行社三峡旅游这样低价低质的“银发旅游”项目,还得出台相关的老年旅游规范,但目前除上海、四川绵阳、山东泰安等地方出台了老年旅游的规范外,国家层面仍无具体规范出台。2012年,中国老年学会老年旅游专业委员会曾制定出一份《老年旅游服务规范》,对老年旅游的信息服务、旅游和设施服务、安全保障等方面作了详尽的规范。但也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正式通过。
   刘德谦认为,正是由于价格上不去、老人对旅游的附加要求高(比如医疗、饮食等)、且老人对旅游的很多环境不熟悉容易出问题,使得旅行社利润低、风险高,许多大旅行社都不愿意推出老年旅游项目。要想真的做大老年旅游市场、保障老人出游的权益,还得靠政策推动。建议政府应该通过资金支持、税收减免等多种转移支付手段,鼓励旅行社开展老年旅游项目,要求企业在满足好老人出游的种种需求的前提下,对企业实施税收减免;针对老人的出游的人身安全问题,建议通过政府补贴的方式,鼓励老人们出游前买保险。
   对于目前的老年旅游中出现的种种消费陷阱,刘德谦认为,既要加强监管力度,靠相关的规范去约束企业;同时也要加强行业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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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爱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