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每个孩子心中充满阳光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校园里传出网络热门歌谣的学生跟唱，学生们在校园里三五成群，参与形式多样的课间活动，一群少年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乍看起来，这个学校与其他学校并无太大不同，但对于在这里就读的学生而言，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会受到一些约束，和普通学校的学生生活有点不一样。

　　灰墙碧瓦，红柱长廊，一座如花园般的四合院庄重典雅，坐落于京密引水渠畔、显龙山脚下，一个中式风格的校门庄严肃立，“北京市海淀寄读学校”的牌匾悬挂在大门之上。校门外的墙上贴满了各种荣誉奖牌：教育部德育工作先进集体、北京市科技教育示范校、海淀区中小学生法治教育基地、五星级团支部、青少年犯罪研究先进集体……金灿灿的一片。

　　这里是北京市海淀寄读学校，是我国历史上首所专门学校。学校的教育对象是转自普通学校的心理行为偏差、学习困难或有轻微违法犯罪行为的学生。建校68年来，学校已经让数以万计的迷途青少年重新走上人生的正轨。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一阵欢快的歌声吸引了笔者的注意，本以为是学生们在上音乐课，走近一看却是化学课堂。任课教师将知识点编写成朗朗上口的歌曲，让同学们分工弹奏不同的乐器，边唱边演奏，激发了学生们学习的兴趣。任课教师们不断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创新教学形式和方法，让学生最大程度参与到教学过程中，努力调动学生的积极性。

　　课程是教育的核心，专门教育必须在课程供给上寻求适合。

　　“来这里的孩子大多不擅长学习，不适应常规教育，成长中遭受过太多的指责和挫败，被忽视和边缘化，无人关注。需要有人搭建平台，让他们找到热爱和擅长的事，从中获得快乐和价值感。一旦找到了乐趣，他们就不会在不良行为上投入更多的精力。”海淀寄读学校心理中心负责人高亚娟老师说。

　　初一就转入海淀寄读学校读书的李峰同学，经常和老师对着干，不想上学。到了初二，他被学校开展的科技活动吸引，手掷航模、结构承重、食用菌种植、科学实验等，什么都想参加，什么都想学，多次在科技竞赛中获奖，在科技节上表演自己设计的科学实验……这些经历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变得积极上进，和老师、同学的关系融洽了，成为学校的科技小达人。

　　学校教学重视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的落实，采取“低起点、小步走、分层次、多指导、勤练习、快反馈”的教学途径。学校开设了智乐、心理、科技等课程和陶艺、厨艺、书法等选修课程，优长发展课程则关注学生的个性，以优势的发展带动学生进步，让学生在成功中成长。在校学生享有36个专业课程教室、40多门校本课、10多门社团课，每个学生都能在学校找到属于自己的个性课程。

　　值得一提的是，学校还专门建设了一个小型生态园，学生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种植的植物种子，并利用课余时间来打理，见证植物从种子发芽到破土而出成长的过程，让学生主动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促进个人性格和品性的提升。

　　文化课让学生“学得会”，特色与选修课程让学生快乐起来，改变了学生原来厌学的状况，让学生接受学习、愿意学习直至体验到学习乐趣。

　　学校坚守传统，促进学生行为转化、品质养成。学校每年开展20次以上的教育活动，让所有学生都能多次走到台前，展示亮点、重拾自信，在参与中体验，在成功中成长。在此基础上，学校积极探索以德育目标体系推动德育实效的提升，要求班主任系统地开展以“明理、守法、健康、上进、感恩、友善、诚信、自立”为主要内容的主题教育。分学段、年级，逐个主题落实，力争系统高效地培养学生形成优良品质。

　　据驻校社工赵心怡介绍，学校组织开展的很多教育活动学生都会积极参与，并且会自信地展示自己。采访中笔者了解到，前不久北京海淀区检察院在学校开展活动之后，学生王明来到赵心怡办公室询问检察官的联系方式，想与检察官建立联系。赵心怡对王明说，你要坚持好好学习，下次检察官来开展活动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己主动去要联系方式了。

　　

　　在海淀寄读学校的校本课程中，有非遗纸塑这样一门课，引起了学生对艺术的热爱，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学生性格。

　　校本课程是海淀寄读学校根据学生的需求为学生量身定做的个性化特殊课程，内容涵盖体育健康类、特色类、美育艺术类、生活劳技类、趣味拓展类、文化学科类等六大类别，丰富多彩的校本课程把学生兴趣和教师特长有机结合起来。

　　学校把这些校本课程统统放进“超市”，经由老师介绍每门课的内容，甚至由同学精心制作个性化海报，以吸引学生报名选课，有些火爆的课程是需要“抢”才能选上。

　　非遗纸塑就是这样一门要“抢”的课，在海淀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纸塑第三代传承人胡青梅老师的指导下，学生在一次次的比赛获奖中提升了自信。

　　然而，胡青梅老师为这里打造的远不只是一堂堂生动的美术课，还有一间特殊的美术教室。

　　“我是以膜拜的心情，于2007年调进这里。30年前，我爱人是这个学校的物理老师，在沟通过程中我得知，专门学校的班主任很辛苦，以校为家，把学生当亲人一样对待，周末也陪伴学生。他这么做让我很敬佩，我知道这里很苦，知道这里很特殊。正因为如此，在我有机会调动单位的时候，我就选择了这里。”胡青梅老师娓娓道来她在专门学校的从教经历。

　　胡青梅老师相信纸塑的教育功能，并认为艺术影响更加深远：“每个孩子天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你着什么色就什么色。如果能用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对孩子起作用，对他的成长则非常有利。”

　　纸塑是一种以纸塑型的艺术，无需骨架，以纸造型，再进行粘土、上色、擦拭，可仿铜、铁、瓷等多种材质，还可以制作出仿古青铜器的艺术效果。

　　学生来校就读之前有一个校园参观环节，胡青梅老师相信，美术教室能让学生感受到生活处处有美，喜欢绘画和手工艺的孩子，他们来到美术教室，就会因为这种共鸣而选择这所学校。

　　“美术教室相当于一间展室，孩子们的作品往那一放，大家进来看到美不胜收的‘出土文物’的时候很是惊叹，这是作为中国人的一种自豪，或者说，是文化自信。来我们学校的孩子都是折翼天使，需要深深的爱、厚厚的爱加上偏爱去修复他们，在陪伴中提升他们的幸福能力。”胡青梅老师以纸塑为媒，沟通她和学生的情感世界。

　　“对于专门学校艺术学科的老师，光从知识角度传道授业太枯燥了，要扩充东西，以艺术来育人。”胡青梅老师说。

　　她认为，专门学校的学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需要老师陪伴的时间长，也更需要情感上的关怀。专门学校的教师通力合作就是让他们重新把翅膀修复，让他们能够重新振翅高飞，最终健康良好地回归家庭、回归社会。

　　“转入我校的孩子都是曾经遇到过学习或生活上的困难，可能有的孩子几个月漂泊在外不归家，这样的情况早晚会出现大问题甚至违法。所以他们不是可来可不来，而是必须要来学校继续学习，未成年人必须要在家长和学校的监护下成长，学校才是他们最安全的地方。”胡青梅老师的话语里，透露出一名专门学校教师的强烈使命感。

　　她向笔者讲述了一次从北京延庆寻找逃跑学生的经历：她带着生活组老师、女学生一共四人，开着自己的车，老师和同学在后座上陪伴着被找回的学生，进行安抚，一路从八达岭高速往回开。

　　“学生在刚转入时有很多不适应，周一不能正常返校。这就需要我们耐心地陪伴，一个都不放弃。”胡老师的讲述让人感受到不抛弃、不放弃每一个孩子的执念。

　　“我想让身边的孩子，在一年两年三年里，通过我的努力和影响，让他们成为幸福的人。我想用我的方法影响他们，从亲师、信师做起，从点点滴滴的呵护做起。”胡青梅老师说。

　　爱别人不容易爱上的孩子，温暖而有力量，这位低年级学生眼里的“胡大姐”和高年级学生喊着的“青梅”，像电视剧《寻找回来的世界》中的倩倩一样，对专门教育一往情深。

　　

　　小丽是初二年级过来的，目前还不满一年时间。在原校因为学习压力大，患上了焦虑症，加之对原校老师的教育不认可，就开始变得厌学。

　　与小丽情况类似，佳明在原校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学习尤其是数学科目一点都听不懂。缘于有认识的同学来了海淀寄读学校，看到别人来，他也被带动着来了这里，接受完初中教育之后，他继续留校读职高。

　　俊俊与在原校上课老趴着的情形截然不同，在海淀寄读学校，他上课能听得懂了。当他回原校看老师，老师也觉得他比原来好多了。他特别感激这里初中时的班主任，晚上即使老师不值班，也经常来给同学们补习功课。

　　他们会交叉感染吗？带着这些疑问，笔者与海淀寄读学校的多位老师进行了交流，倾听他们的答案。

　　“孩子最危险的时期就是青春期，我们为孩子保驾护航，对孩子就是一种帮助。”德育副主任贺伟老师说。

　　“我们班好几个学生都是同学介绍过来的，口碑相传。”经验丰富的足球教练黄崴老师说。

　　“学生精力很旺盛，我们要给他们找一个出口释放，让他们有事做，思想上有方向，行为上有动力。老师和同学们在一起相互信任，能够产生认可，集中在这个事情上有共同的目标。”海淀寄读学校科技工作负责人王飞老师说。

　　“老师对待每个孩子就像医生给病人看病一样，方式不太相同，而跟学生建立情感基础是教育很重要的手段，然后帮助培养兴趣爱好，树立自信。”已在班主任岗位上23个年头、紫禁杯特等奖获得者、海淀区骨干班主任徐恩会老师认为。

　　体育老师穆彧飞则认为，体育挽救了不少孩子，对学生行为矫治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第一，体育作为一种兴趣爱好，学生可以从中体会乐趣；第二，体育帮助锻炼身体，学生可以收获身心健康；第三，体育培养团队协作精神，高楼大厦里住着的人习惯网络沟通，往往协作能力要弱些；第四，体育提升规则意识，形成规则教育。”

　　本学期担任女生班班主任的周春娜老师认为：“有那么一瞬间，会感受到教育的无力。但在我们这里不轻谈放弃，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绝不轻易放弃每一个孩子，希望我带出的孩子走入社会成为幸福的普通人。”

　　爱与陪伴是专门教育的永恒主题，用爱浇灌蒙尘花朵，用陪伴建立信任，正是专门教育教师的日常工作与生活。

　　“学校致力于建设和谐校园、平安校园，从未发生过欺凌现象，学校对欺凌现象零容忍。如果老生和新生发生矛盾，重点处理老生，给新生保护，这是学校的一种文化传承，因为老生自己就是这么被保护过来的。”章鲁川老师的语气非常肯定。

　　“我们学校每位老师看起来都像体育老师，时刻穿着运动装，跟学生活动在一起方便呀。”胡青梅老师这样描述海淀寄读学校教师群体。

　　“如果我们放弃孩子，孩子一辈子就毁了，哪怕是维持现状，维持平稳的现状，让他不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就是好的结果。”贺伟老师说。

　　喜欢体育的小丽最怀念体育场上的自己，她想首先考上普高，然后做一名体育老师，这样便能在体育场上看到以前的自己。

　　佳明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性格变得活泼了，他说海淀寄读学校的老师不会把同学分为好的和坏的，所有同学都会管。

　　俊俊现在担任了学生会干部，但他表示以后并不想从政，想单纯一点，他喜欢围棋，希望以后从事游戏开发。

　　在海淀寄读学校日常管理中，还有这样一批学生：寒冷的冬天，他们课间在校园巡视；天黑了，他们去操场关门；一日三餐，他们维持秋序，等所有同学打完饭才去吃饭；一些大型活动期间，他们承担服务和管理工作；新生入校，他们找新生谈话放松，帮助整理内务、解决矛盾。这些同学是已经稳定并表现优秀的高年级学生，经过竞选成为学生会干部。能成为学生会干部，为同学服务，是学校相当一部分学生的价值追求。学生会干部已经成为校内优质的教育资源，在学生教育转化与和谐校园建设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笔者在校园里遇见一名学生主动打招呼：“现在外面很热，你可以到办公室里坐着休息一下！”说完便微笑着走向美术课的教室，来自学生的温暖关怀让笔者印象深刻。此时校园广播里开始播放在校学生录制的诗歌朗诵，赵心怡介绍道：“学校里有专门供学生录制声音的地方，很多学生都排队参与录制，我们会从中选取质量比较好的，通过校园广播台播放，让学生在这种活动中不断培养性格、提升自己。”

　　“一个小女孩儿，原来普通中学的老师就说这孩子有抑郁情绪，孩子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基本上跟别人说话都非常胆怯，说一句话要看人好几眼，然后还要抖着说。经过一年多各方面包括心理的锻炼，我们社工的介入，另外我们老师大胆地给她机会，让她做升旗仪式的主持人。这孩子现在活蹦乱跳，再也不抑郁了。”赵心怡介绍道。

　　“多办一所专门学校，多接收一个孩子，就能多挽救一个家庭。”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李楚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教育对未成年人至关重要，未成年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中断学习。专门学校一方面可以保障适龄未成年人继续完成义务教育，同时可以对其行为进行集中管束，使其接受针对性的教育与矫治，掌握一定的技能。实践证明，专门学校在教育、矫治“问题青少年”方面成效显著。

　　尽管还有不少问题亟待解决，但相信随着社会关注的增加，所有问题都能逐步破解，让专门学校发挥更大的作用。

　　（文中学生姓名均为化名）

　　● 责任编辑：王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