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在 消防宣传日纵火?

   每年的11月9日,都是消防宣传日。这一天,全国各大城市都会开展各种形式的消防宣传活动,有的甚至会组织些火灾逃生演练之类的大型活动。可是,2014年11月9日,没等天亮,陕西省西安市发生了一起火灾。中玩市场同时着起了三把火,一个逃生不便的卧床老人,在这次火灾中丧生了。


蹊跷的火灾

   位于咸宁路田家湾的中玩市场,是一个批发玩具的地方。这个市场已经存在了许多年,因为这儿的玩具便宜,西安市很多年轻人小时候都被父母领着去过这里。近些年来,西安市批发玩具的地方多了起来,轻工市场、义乌市场、丹尼尔商城这些地方都红火起来,并且以其更方便的地理位置,更受市民的青睐。相比之下,中玩市场就显得比较没落,没什么发展。市场内外的一些门面,已经被批发海绵之类沙发辅料的门店所占领。
   夜里,最先发现中玩市场起火的,是一位姓雷的出租车司机。他拨打“119”报警电话的时间,被确定为凌晨2点9分。4分钟后,雁塔公安分局等驾坡派出所接到“110”的出警指令。
   第二个报警电话,是西二排8号二楼上的住户小陈打的,时间是2点21分。二排8号的房主是个长安炮里人,住在炮里自己家里。前些年买下这一间两层房子,原打算让儿子在这儿娶媳妇。后来,因为房子老空着,就在二楼招了个女性房客,就是这位小陈。现在,空着的一楼,就是在西侧的展台外放了些木板。凌晨两点左右,小陈听到了燃烧的声音,起来后发现一楼外失火了。打完报警电话,她就赶紧跑出去敲中玩市场值班室的门,把管理人员老韩叫醒。老韩马上起床,关闭了市场的电源。消防车就是这个时候开进中玩市场的。
   最先扑灭的着火点,是市场门口向东200米左右的一个废品回收站。回收站的经营户姓林,45岁,湖北省孝昌县人,大概半年前来的西安。凌晨两点左右,睡梦中的他被老婆推醒,接下来,映入眼中的是火光,传入耳朵里的是啤酒瓶被烧炸的爆响。老林赶紧接水灭火。没等消防车赶到,他已经自己把火扑灭了。
   火势最大的,是市场东侧那三间门面房,也就是雷的哥最先看到的那处火点。三间门面房由西向东,店铺的名称分别为“甜梦床垫”“缘分海绵”和“聚宝海绵”,都是一间两层。“甜梦床垫”的店主是个女的,大荔人。她的店铺过火面积约20平方米,损失厚薄床垫17个,价值7000余元;“缘分海绵”老板为男性,40岁,蓝田县安村人。他的店铺过火面积为30平方米左右,损失海绵40卷,价值约1万元;“聚宝海绵”的店主赵义民与“缘分海绵”老板同岁,也是同乡,两人关系非常好。店铺放在一起,也是为了生意上相互有个照应。赵义民的店铺过火面积也是30平方米左右,烧毁的海绵要少得多,也就损失价值2000元左右的东西。但问题是赵义民的老父亲患脑梗二十多年,从2014年2月起卧床不起,赵义民就让老父亲住在了店里。在这次火灾中,老汉被活活烧死了。
   三个着火点不在一起,却又离得不算远。警方很快就怀疑这场火灾可能是人为纵火。包括赵义民,所有当事人也都被纳入调查的视线。在其他人都没有发现有矛盾关系的情况下,赵义民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那么,赵义民给老父亲买过商业保险吗?结果是:一份也不曾买过。那么,案发当晚,赵义民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家里睡觉、哪儿都没去吗?确实如此。这不仅有他家人的证明,还有小区的监控视频作证。赵义民的嫌疑被排除掉。


视频追踪

   报警之后,雷的哥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一个小时,眼见着消防车、警车一辆辆开来。他后来回忆,这段时间里,他不曾见到过可疑人员从市场里出来。
   中玩市场内,管理方没有安装监控设施。但是,起火点之一的西二排8号斜对面,有个商户自己装了两个监控,分别朝东和朝南。监控的效果很不好,又没有正对起火点,但民警发现,11月9日凌晨2点1分时,一个黑人影手持一个长条状物体,由北向南行走,在画面消失两分钟后,又进入画面向东行走。在他进去时,没有火光;他走时,监控画面上能看出一面墙上印出的、一闪一闪的火光。虽然监控画面完全是黑白的,而且不清晰,但雁塔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视侦中队老民警王抗战经过仔细分辨,确认这个黑影儿是男性,个子不高,而且身材比较瘦。
   在三个起火点之间,侦查员进行了侦查实验:从中玩市场内西二排8号,到失火的三间门面房,成人正常步行需用时约2分11秒;从门面房步行至废品回收站,需用时1分20秒。
   出市场往东,咸宁路南侧街面上一家足浴店有监控设施。民警调取11月9日零点至3点的视频,结果证实,在此时间段没有小个子瘦男子这样的可疑人员经过。也就是说,可以排除案发前嫌疑人从东边向西边过来,也可以排除案发后嫌疑人从西边向东边离去。
   排除了东边,那就往西边走。中玩市场大门往西,第一家有监控的地方,是一个名叫“长相忆”的歌舞厅。这家歌舞厅已经停业,但一个门进去,有一个没挂牌子、也已经停业的游戏厅。准确地说,找到的监控是这家游戏厅安的。游戏厅前面临着咸宁路,后门出去就是中玩市场。这前后两个门,都装有监控。前门的监控,拍到了嫌疑人往东走,然后进了市场;而后门的监控,拍到了此人用手机上的手电照着,寻找可燃物的镜头。何以确认嫌疑人一定是他呢?因为案发前后两三个小时内,此人是进入到案发现场附近的唯一一个人,且性别、体型、个头与之前提取到的嫌疑黑影一致;而从时间上推论,也不矛盾。
   “长相忆”歌舞厅再往西,另一处有监控的地方,是馨港宾馆。馨港宾馆实际上是个小招待所,有十来间客房,位于这栋楼的四层。这栋楼三层有住户,二层是个台球厅,一层有个门厅。从这儿的监控上看到,嫌疑男子从一楼上到了三楼,然后又下楼来。那么,他会不会就住在四层的馨港宾馆里呢?为此,民警对馨港宾馆进行了调查。
   馨港宾馆是由一对老夫妇经营的,老夫妇的儿子、儿媳也住了一间房。案发当晚,宾馆里只有两个房间有客人,一间住了一个落脚的司机,另一间房子里住了两个打工的男子。民警和这两个房间的客人,包括老夫妇的儿子都照了面,从年纪、身高、体型上,将他们的嫌疑全部排除。原来,一到午夜,老夫妇就把宾馆的门锁起来。嫌疑男子因此就没能进到宾馆里。那么,深更半夜,他一个人溜到这儿,想干吗呢?民警怀疑,此人是想偷东西。
   再往西,是迈德思客中式快餐店。从这里的监控视频中,民警看到嫌疑男子从旁边的一个网吧走了出来。快餐店的西边,就是此人出入的鑫鑫浪网吧。调取这里的监控发现,嫌疑男子进入网吧,但没有到装有监控的前台去,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上网。他仍然是想偷东西吗?从画面上看,十几分钟后,嫌疑男子又离开了网吧。
   出鑫鑫浪网吧再往西,就到了田家湾村口。村口没有装监控,村子里也没有装。顺着咸宁路南侧再继续往西调监控,调到的所有视频都不再有嫌疑男子的影子;马路对面,有些流动人口常去的网吧、小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可是,民警一气儿调了30多家的监控,也没有发现此人的踪影。由此,专案组分析,嫌疑男子就住在田家湾,田家湾因此也成为了民警重点摸排的地区。
   11月16日,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从上午一气儿开到了中午1点。下午,刑侦大队二、四两个中队十余名民警集中到田家湾,民警拿着下载到手机上的嫌疑男子的视频,开始在咸宁路田家湾附近的路南、路北分头走访调查。下午四五点,二中队长王一波、民警苟江辉再次来到了鑫鑫浪网吧。一个小眼睛的网管看了视频后,马上告诉两位警官,这人名叫王军,跟他住田家湾一个小招待所的同一个房间。他跟王军是在网吧上网时认识的,他们的房间还住着一个来自甘肃灵台的打工仔。
   当下,小眼睛网管就带着民警去他住的房间。此时,王军正躺在床上跟那个甘肃小伙子聊天呢。


纵火的弃儿

   王军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因为兔唇,说话口齿不清。生理上的缺陷让他从小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歧视,小学只上了三年,他就因为调皮捣蛋辍学了。
   王军的户口所在地是莲湖区习武园,但那实际上是他舅舅家。王军从小跟着父母在田家湾一带生活。他上的小学,就是田家湾附近的白杨寨小学。辍学以后,他父亲让他去拾破烂。在拾了两年破烂之后,他认识了一帮住在火车站附近的贼。贼头他们称“李哥”,当时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有个吸毒的女朋友。李哥手下有十几号人,王军是最小的一个。他们专门在康复路水果批发市场偷水果,得手以后,再低价卖给摆摊儿的小贩。李哥拿大头,王军以500元抽200元的比例获利。李哥租的房子,在火车站后面的童家巷。李哥管他们吃和住,他们十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跟着李哥偷水果的一年里,王军失手过一次,被失主暴打了一顿。再后来,李哥翻了船,他们这一伙十几个人大多被抓。王军因为年纪小,被收容了15天后又放了出来。
   这以后,王军继续捡破烂。他认识了一个在火车站清洗火车的小伙子,俩人以一天25元的价钱,在火车站附近一个小招待所住了下来。不过,捡破烂的收入已经不能养活他自己了。他只是白天捡破烂,晚上则去偷东西。康复路对面,是批发鞋子的鞋城。他喜欢去鞋城偷皮鞋。这是一项高风险、高收益的事情,隔三岔五,王军就会被人抓住,狠狠地揍一顿。
   王军的父亲是陕西白水人,说是在外面当包工头。他和王军的一个远房表姑搞到了一起。16岁的时候,王军的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到了铜川,承包了30亩地,种地为生。有一次,王军得了阑尾炎,因为没有医保,住院做手术需要7000元。他到铜川找到母亲,母亲给了他100元,让他去找他爸。当年父母离异,妹妹判给了母亲;而他被判给了父亲。可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父亲、也不知道父亲的下落了。为了看病,王军回了趟白水,没见到父亲,只找见了伯伯、姑姑等人。姑夫见他可怜,给了他1000元。回到西安后,他到医院打点滴,花了600多元,消了炎。至于阑尾炎手术,他到现在也没有做。
   不捡破烂之后,他在火车站童家巷的老大面馆当过一年半服务员。面馆管吃管住,一月工资400元。后来,老板家里有事,关了面馆。于是,他又跑到东新街当网管。网管也是管吃管住,早上8点半上到晚上8点半,或者晚上8点半上到早上8点半,半个月倒一次班,一月1000元。王军的生活方式,就是不上班时,就在网吧打游戏。他喜欢打的游戏包括“英雄联盟”“魔兽”“穿越火线”等。玩这些游戏,就得花钱买“装备”。在买装备上,他前后花了上万元。网吧的那点工资,当然不够他花。有一次,他在火车站偷一台笔记本电脑被警察抓住了,劳教了一年半。这事儿,他打工的那家网吧并不知道。出来以后,王军仍到那家网吧应聘。一年半之后,水涨船高,他的薪水变成了一月1200元。
   生活仍然是上班、打游戏,隔三岔五,他还得出去偷东西。他活动的地方除了火车站,还有沙坡等地;而偷的东西有自行车、有手机,也有笔记本电脑。最多一次,王军把手上的赃物出手,一下拿到了7000元。这是他一生中手上钱最多的时候。而这一笔钱,他只用了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就花了个精光。
   自由的时光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月,他就因入室盗窃再次被抓进去。这次,他被判了一年半有期徒刑,被送到渭南的省第二监狱服刑。2014年6月6日,王军才被放出来。
   这次出来,王军就一直住在田家湾的小招待所。他也没再找什么工作。在东新街网吧当网管时,他认识了一帮吸毒的贼。这帮贼专门在钟楼一带的大商场偷东西。他们偷的商品,从衣服、裤子,到皮鞋、旅行袋;从香水之类的化妆品,到羽毛球拍之类的健身用品。这帮贼偷东西只有一个原则,就是捡贵的偷,牌子越响越偷。一件衣服,如果低于三四千元,他们根本看不上眼。王军以一天300元的价钱受雇于这帮贼,他的任务就是打掩护。人家也是管吃管住,贼头在东新街一小区内租的单元房,六个人住在一起。不仅有男有女,还有个孩子。在商场干活儿时,王军的角色不是遮挡人家的视线,就是帮他们转移赃物。贼们经常会因为失手被抓、被打,而他因为不用直接下手,还不曾遇到过麻烦。
   收入高了,王军的消费水准也就高了。他身上穿的衣裳,里里外外都不洗,内衣穿三天就扔,外套顶多穿一周。即使是冬天的棉外套,他也是穿脏了就扔。他对穿衣裳倒不讲究,外套也就花一百来块钱买一件。但有时贼们会把尺码较小、又不好出手的衣裳送给他穿。这时,他的衣裳就会是挺吓人的大品牌。王军一天要抽三包烟,他只抽“芙蓉王”,这项消费,一天就得100元;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喝酒,他一次能喝9瓶啤酒。啤酒他一般只喝“红狼”和“青岛纯生”。在一般老百姓眼里,喝这样的酒也算是高消费了。
   11月8日晚,王军和一个扫地的老汉、一个不知从哪儿认识的所谓表妹夫一起,又喝了一场。他们分手时,将近晚上11点。9瓶青岛纯生下肚后,他就显得有些兴奋。9日凌晨,从田家湾村出来,他先去鑫鑫浪网吧,找住一个房间的小眼睛网管聊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进了鑫港宾馆那栋楼里。在这儿,他的确是打算偷点东西。可是,因为宾馆锁了门,他没机会下手。再后来,就是民警从视频中看到的那样,他溜进了中玩市场里。
   在三间门面房放第一把火,他是用旧海绵引燃;在市场内西二排8号放第二把火,他是用碎纸屑引燃的;在废品收购站放第三把火,他也是用旧海绵引燃的。之所以放第一把火,王军的解释是:那时,他感觉有点冷,想烤火。至于放第二把火、第三把火,他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放。“但是,后来看火烧大了,消防车来了,我感到有一点后悔。”说是后悔,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离开中玩市场,他又转悠到田家湾村门楼附近的夜市摊点上,吃了一盘炒面。这以后,他才回到他的住处。第二天起,他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该上网上网,该去商场给贼们打掩护照常去,直到警察在小招待所房间里将他抓获。
   2015年2月10日,王军被起诉到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