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总带着清新的荷香

  张俊浩老师走了,悼念的人很多,特别是民商经济法学院编发的《祭文》与《追思》,我每篇都看过,甚至好几遍,细节越来越多,人物也愈发丰满。记得2002年以前,我和张老师等供职法律系,同事多年。后来法律系被拆分,刑法刑诉等成立了刑事司法学院,民法民诉等成立了民商经济法学院,剩下的人组成法学院,从此法大二级单位只有院没有系了。
  记得每周二下午是系务会,由主任主持,传达学校的工作部署,听取教研室的一周情况,讨论法律系的日常安排,可谓历史与当下同辉,公法与私法交融,实体与程序互鉴,理论与实务共享,是个真正的法学大家庭。其时张老师任民法教研室主任,张树义任行政法教研室主任,洪道德任刑诉法教研室主任,舒国滢任法理教研室主任,我任宪法教研室主任,等等,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大家共同推动着学科发展与学生培养。有次张老师跟我说:洪昌,你们宪法上的代议制,实际上脱胎于公司法的董事会制,二者通过委托代理,共享契约自由和意思自治。以后你们进人,除了懂公法,也要懂私法,这样才能强化科际整合,形成公法传统。你要注意培养懂财税法的老师,因为人大监督的对象主要是财税。学校不应把财税归入经济法,这样矮化它了。
  我觉着张老师说得有道理,遂请朱勇老师给研究生讲民国的议会,请方流芳老师讲美国的“罗伊案”,请龙卫球讲民法上的物权,请张俊浩和姚新华帮忙物色有公法情结的民法学人,将来有机会加盟宪法团队。
  张老师任民法教研室主任时,刘心稳和姚新华做他的副手,三人有远大抱负,想编写一本有中国特色的民法学教科书。心稳大哥说,编写组人挺多,从内容到结构,从标题到引注,大家都认真讨论,反复打磨。在家写作时,没有空调风扇,我们就穿着大裤衩子,光膀子写,夜以继日,挥汗如雨,终于整出了一个大部头。
  心稳大哥讲述:张俊浩性格清高,脾气倔犟,属读书多、思考多、著述偏少那一类。不过作为法大复办后的首批研究生,他为人为学都很突出。可按当时标准,却达不到博导的条件。心稳兄等和民法学同仁,就积极向学校反映,全力争取破格聘用。为此,心稳兄特别组了一个局,希望大家能统一思想。结果老张硬是不出席,害得吾等很尴尬。
  张老师腰背不好,长期受病痛折磨,影响了他的生活。谢枫华老总在珠海举办研究生课程班,面向港、澳招生。作为合作单位,我有时前去授课,偶尔能碰上张老师。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旅游,却喜欢那里的气候以及盲人按摩。张老师钦点男技师,为他揉肩按背,舒解疼痛,而且劲儿越大的越好,你能体悟到,什么是真正的痛并快乐着。这期间,我们会聊聊法学往事,聊聊他在新疆的兵团生活。他有如一头闲卧的老牛,慢慢咀嚼碧绿的岁月,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老师是河北任丘人氏,但具体出生在哪个村镇,已记不得了。有位81级校友,任法院院长时,曾约我和秀云等前往考察。庄稼、油田、河流,景致是典型的燕赵印象;勤劳、朴实、憨厚,人们是真的与世无争;除了被枯枝修剪过的风,这里谁也不能穿越。可张老师不同,他是白洋淀的儿女,就像孙犁在《菏花淀》里描述的一样:水面笼起一层白白透明的雾,风吹过来,总带着清新的荷香。
  ● 责任编辑:张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