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诗

  新疆远,新疆也有诗。正像我们常说的那句话——“诗和远方”,是并生并存的。
  李白《关山月》很有名:“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西域风物的苍凉辽阔,描写的很到位。他祖籍就在西域,甚至还有他出生碎叶之说。总之,他与西域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他的诗如此豪放,似乎确有西域天高地阔的自然基因。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被视为边塞诗人的先驱,他曾在西域亲身戍边三年,其诗表现出一种舍身报国、一往无前的豪情壮志。试看他的《从军行》:“平生一顾重,意气溢三军。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剑文。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读来让人热血沸腾。
  唐人中,写西域诗最多的是岑参,流传至今的就有十几首。不但多,而且好,脍炙人口者如《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两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从一个小小的细节入手,道尽戍人的乡思和边关的困苦。再如《碛中行》:“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未知何处宿?平沙万里少人烟。”策马月余,仍在途中,西域的空旷荒远跃然纸上!岑诗中更多的是雄奇:“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可谓惊心动魂!而“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浪漫,则不知天上人间是也!
  岑参之所以能写出如此动人诗句,绝非凭空想象,而是有实际生活的。他长期在西域供职,先在安西都护府任书记,后在北庭都护府任判官。这两个机构一个在轮台,管理南疆事务。一个在庭州(今吉木萨尔),管理北疆事务。天山南北,都留下了岑参的足迹。他的履历甚至还留下了文字记载,北庭故城曾出土文书残卷若干,其中一张残纸上字迹赫然:“岑判官马柒匹共食青麦三豆(斗)伍胜(升)付健儿陈金”,记的是岑参的马料账。
  汉唐以降,中原王朝国势萎缩,对西域鞭长莫及,丝路阻断,人流不畅,遗诗较少。当然有元一代,西域尽在舆中,一则光景不长,二则只识弯弓射雕,自然稍逊风骚。明代虽设哈密卫,但管理十分薄弱。迄至大清,中央政府再度君临西域。康熙帝平准葛尔,乾隆爷灭卓和木,左大帅扫阿古柏,先设伊犁将军府,后置新疆省。莫说清末丧权辱国,相当时间内也曾“气吞万里如虎”。“塞防”“海防”之争的时候,西北虽有危机,但西太后还是作了一次明智的决断,最终保住了新疆。
  大清把新疆作为充军发配场所,成千上万的皇家重犯越大漠涉流沙前来服刑。其中最有名的,莫过纪晓岚和林则徐。纪晓岚虽才高八斗,跟皇上关系也不错,但因给涉罪亲家通风报信而触怒天威,还是被乾隆帝给予象征性惩罚,流配新疆。他在乌鲁木齐呆了两年,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反而生活潇洒,筑阅微草堂一座,写《乌鲁木齐杂诗》一册。草堂于今不在,诗集却流传人间,计有绝句一百六十首,对当时乌鲁木齐的山川风物、市井生活、农商出产多有生动翔实的描述,虽无不朽金句,却有宝贵史料。林则徐因虎门销烟触怒列强和朝廷,从遥远的广州来到新疆服刑。他比纪晓岚走的更远,越过乌鲁木齐一千五百里,走到伊犁!从广州到伊犁,中华版图上东南角到西北角,我敢说这是中国刑法史上跨度最远的流刑。在儿子的陪伴下,时年六十五岁的林公坐着牛车行了一年半时间,沿途晓行夜宿,备受艰辛。即便如此,他每天晚上都要点上油灯,呵开冻墨,记下日记和诗篇。出阳关进西域,写下系列“塞外杂咏”,下录一首:“天山万笏耸琼瑶,导我西行伴寂寥。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诗章中看不到怨天尤人,看不到哀伤低迷,而是纵情自然的旷达乐观、心系天下的忠贞坚强。诗人不幸新疆幸,这些谪客骚人给偏远荒凉的西域带来了血性文字,带来了家国情怀。
  进入现代,贬谪诗人还未结束新疆之旅。特别是反右、“文革”期间,王蒙、艾青一批人陆续来到新疆,他们都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王蒙生活在伊犁的村庄里,与老百姓水乳交融,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维语。艾青生活在石河子,写下了一批反映兵团战天斗地火热生活的诗篇,那首《年轻的城》曾风靡一时。至今,石河子市建有艾青诗歌馆。
  远方有诗,诗在远方,到远方去寻诗吧。当然,在远方写诗更过瘾。
  ● 责任编辑:张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