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让我助你重生

　　案发时，小强（化名）17岁，就读于某体育学校足球专业。一天，小强因未按时完成作业，被教练当众点名批评，他心情压抑，私自离校去酒吧喝酒。因未带够钱，加上心情烦闷，在去酒吧的路上，小强抢劫了独自行走的被害人张某，以致案发。

　　本案我由批捕阶段接受委托，为小强提供社会调查和帮教服务。初见小强是在看守所的提讯室里，学习体育专业的他身材精瘦，站起来比我高出许多。进屋以后小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局促。

　　当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告诉他我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小强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看向我，我看到的是一双茫然、害怕的眼睛。我问小强：“看守所里的日子过得还好吗？”小强痛苦地摇了摇头，随即又低下了头，再次叹了口气⋯⋯能够看到，这件事情的发生给小强带来了打击，但同时我也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导致小强实施了抢劫行为呢？

　　

　　成长环境 引发自卑

　　为了缓解小强的情绪，我绕开了案件本身，尝试寻找他愿意开启的话题与他聊起，选择了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的部分——家庭。没想到的是，提到家庭，小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了下来。一个大男孩儿在我面前泣不成声，这让我有些始料未及。但从这些眼泪中，我了解到了这样一个故事，也了解到了这次案件发生的始末。

　　小强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自幼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小强的父亲很喜欢喝酒，平时经常醉酒后回家，每次喝多都会打骂小强和母亲。父亲的行为让母亲不堪忍受，多次想要提出离婚。然而在小强心里，尽管父亲醉酒后言行粗暴，但平时对他还是和蔼可亲的，而他也不希望自己缺少爸爸或是妈妈，因此不愿意父母分开，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完整的家庭。

　　为了小强，母亲选择隐忍下来。但每次小强的父亲醉酒，父母双方还是会爆发严重的争吵和肢体冲突，夫妻间的感情越来越淡。也因此，对于小强来说，尽管家庭维持了他想要的完整，但这一切并不让他开心。每每父母争吵、打架，他都会感到恐惧、害怕，自己躲起来默默流泪。而每当看到同学和父母之间其乐融融的相处状态，看到同学的父母一起接孩子放学，小强都会愈发难过，为自己的境况感到抬不起头。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对别人的评价也逐渐敏感了起来⋯⋯

　　然而，命运并未就此罢休。小强13岁那年，父亲因饮酒过量而去世，这使小强一直渴望维系的完整家庭崩塌。

　　尽管父亲在世时，一家人的生活不算幸福，但在小强心里这起码是完整的家。失去了父亲，小强愈发觉得自己不如同学幸福，越来越自卑⋯⋯尽管母亲对小强很疼爱，母子俩的关系也很亲密，但小强从未向母亲提及他内心的这道缺憾。而母亲为了能让小强过上稳定的生活，整日奔忙工作，也没有注意到小强的感受和变化。

　　渐渐的，小强变得越来越敏感，他觉得自己不如同学，在意大家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开始用强烈的自尊心保护自己。于是，他表现出难以接受别人的意见，每当有人指出他身上存在的问题或当众指责他时，他都会觉得这是对他整个人的否定，而因此感到愤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众指责 引起案发

　　小强初二的时候因学习成绩不好而选择了辍学。后来对足球运动感兴趣的他找到了一家足球俱乐部踢球，并由该俱乐部介绍进入到某体育学校学习足球专业。在这所学校，小强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优势，对足球运动比较有天分的他，得到了老师和教练的赏识，成为同学中的佼佼者。这让小强非常开心，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不如同学，心情和生活状态都好了很多。

　　然而，专业上的认可并没有彻底改变小强心底的自卑，在受到批评和责骂时，他依旧会变得愤怒，甚至会因为觉得在同学面前没有面子了而愈发暴躁。也因此，在一次比赛之后，教练要求每一名队员写一篇赛后感受，自认为和教练关系较好的小强没有按时完成这项作业，受到了教练的点评批评和指责。这样的点名批评让小强始料未及，在所有队友面前被教练训斥，让他感到自尊心严重受挫。在他心中，他在队友面前建立起的成就感和优越感一扫而光，只剩下无地自容和暴躁到极点的情绪。

　　平时训练结束，小强都会和队友翻墙到校外的酒吧喝酒，这次愤怒的他直接私自翻墙出校，希望可以买醉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在去酒吧的路上，小强遇到了独自回家的路人张某，没有带够钱且心情恶劣的他抢走了张某的包，以寻求刺激、发泄情绪。

　　

　　打开心门 突破自我

　　听了小强的经历，我不禁有些惋惜和心疼。尽管小强存在法律意识淡薄、缺少换位思考意识等问题，但他因成长经历而产生的自卑感，以及因自卑而形成的各种不合情理的信念和对自己的苛责，也是需要我们重点关注的方向。

　　本案发生后，小强一直处于强烈的不安和自责之中，当我问及他对本案的感受时，小强泣不成声。他说：“我现在特别想我妈，她在外边肯定特别着急。妈妈身体还不好，努力工作本来希望我出人头地的。结果我出了这样的事，觉得特别对不起她。”而当我问起他对被害人的态度时，小强低下了头：“我希望能当面向她道歉，给她造成的伤害肯定很大，觉得很对不起她，我这事儿做得太混蛋了。”听了小强的回应，我有些感慨，这是个心底善良的男孩儿，却因自卑而陷入了这样的迷途⋯⋯

　　打开了小强的心扉，我开始跟他探讨他存在的不合情理的信念。比如“是不是被批评就是否定他整个人”“是不是家庭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他是不是真的不如其他人”等等，尝试协助小强重新认识自己，降低其心中的自卑感。在此基础之上，我就法律意识、换位思考意识等内容与小强进行了进一步讨论。经过几次访谈，小强逐渐对自己过往的不足有了认识和了解，也重新审视了自己，树立起了一些信心和希望。

　　然而，当我问他是否做好了面对今后生活的准备时，小强告诉我：“姐姐，我愿意努力，但我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对小强已有的反思进行了巩固。一方面，通过小强在体校的优秀表现肯定他的能力，鼓励小强对自身优势的认可，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努力，就有机会获得满意的结果。另一方面，再次针对他的成长经历与其展开探讨，使其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环境，在不同的环境中通过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未来。

　　最终，小强告诉我：“姐姐，我会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我相信自己能行！”

　　

　　小强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他想要回到体校继续读书，由于之前在校表现良好，学校愿意给他继续求学的机会，这对小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回归学校后，小强给我打了电话，他告诉我，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好。而我也相信，小强有能力成为自己期望中的样子！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背景和生活轨迹，各有各的幸福，也各有各的苦楚。谁都不是永远一帆风顺，但谁也都不用过分苛责自己，把对自己的评价建构在与他人的比较之上。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愿所有处在困境之中的人们，给自己一点信心，给自己一点坚持，因为你就是你，不低于任何人。只要你愿意付出努力，也许未来的幸福就在不远处。

　　（作者系北京超越青少年社工事务所副主任）

　　● 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