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斤冰毒已上路

临时取消的抓捕行动

   2015年1月,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临潼分局禁毒大队副大队长张战军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叫沈丁丁的女人,因为怀有身孕,两个月前被雁塔分局取保候审。她的罪名,是非法持有毒品。持有多少呢?冰毒一公斤!在毒品案件的量刑上,冰毒和海洛因是等同的。在调到禁毒大队一年间,张战军他们破的最大案子,是504克冰毒。这会儿,大伙儿的奋斗目标,就是破一起超过一公斤的毒品大案。
   虽然非法持有冰毒、被取保候审的人是沈丁丁,但民警认为,沈丁丁背后的黑手,应该就是与她同居的男友叶鹏鹏。27岁的叶鹏鹏,生在铜川市徐家沟煤矿,但他是临潼人。叶鹏鹏早早流落社会,混迹于临潼、阎良一带的地下赌场、电子游戏厅和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地方,据说他早已染上了冰毒。
   1月中旬的一天,根据沈丁丁接受审查时留下的住址,民警在西安市昆明路三号桥旁的雅致花园,找到了叶鹏鹏的住处。但是,走访小区物业,人家说叶鹏鹏、沈丁丁已经搬家,只是,房子还没退。根据门卫登记的搬家公司信息,民警又追踪到阎良,通过这家搬家公司的记录,找到了阎良西雅图小区叶鹏鹏、沈丁丁的新住址。2月14日,情人节这天,民警从早上9点守到中午11点,一辆奥迪A6停在了9号楼1单元门口,车上下来的小伙子,正是叶鹏鹏。
   一查叶鹏鹏开的车号,却是西安市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租赁公司的车,都装有GPS设备。民警刘军峰、陈佼佼通过公交分局,查到这家汽车租赁公司挂靠的GPS公司。从此,叶鹏鹏开的这辆奥迪A6的行驶轨迹,就在警方的监控之下。
   2015年2月16日,腊月廿八。叶鹏鹏所开的奥迪车出现在了广东清远。这个时候,警方已经掌握,叶鹏鹏此前已经给广东转过一笔4万元的款子。按广东冰毒的行情,这笔钱已经够办一次大货的。当晚9点,临潼分局副局长冯炜召集专案组紧急会议,决定抽调刑侦大队、巡警大队的警力,增援禁毒大队,守候抓捕叶鹏鹏。
   从广东回来,叶鹏鹏可能落脚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阎良西雅图小区,一个是西安昆明路的雅致花园小区。查看那辆奥迪A6的轨迹,叶鹏鹏往广东清远可跑了不止一次。每次回来,他都是从湖北经漫川关入陕。这一路,只有这个地方,必须停车领卡。冯炜决定,他和张新渝大队长带人守这个口。如果时机成熟,就在这个卡口将叶鹏鹏抓了。
   这天夜里,守候在漫川关的冯炜发现叶鹏鹏的车走得不太对劲儿:一般来说,毒贩接了货之后,会急死忙活地往回赶,生怕夜长梦多。可这辆奥迪A6却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而且还离开高速公路,像是在路边住了店。再查它在清远的行踪,冯炜觉得更不对劲了:这辆车在清远也是转来转去,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如果顺利取到了毒品,叶鹏鹏的行车轨迹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也就是说,叶鹏鹏车上很可能没带毒品。如果这时贸然动手,案子就算黄汤了。可是,万一他车上确实有东西,他因为别的原因这样转来转去、走走停停呢?冯炜认为,即使他把冰毒带回西安,他也不会留在自己手上,他得出货。只要把他盯紧,在他出货时,一样可以把他和下线一起打掉。
   腊月廿九凌晨6点,专案组取消了这次箭在弦上的抓捕行动。


漫川关再次设伏

   马年腊月廿九下午,叶鹏鹏回到了阎良西雅图小区。接下来,他像正常人一样过年。此间,他回铜川,看望了父母;还去了宝鸡,看望沈丁丁的爹妈。
   正月初四,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壮小伙借去了叶鹏鹏的车,开到了铜川。专案组调查显示,此人名叫杨晶亮,人称“亮子”,生得膀大腰圆,留光头,是个典型的愣头青。因为经常混迹于赌博游戏厅、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场所,早早染上了冰毒。2010年,亮子因为贩卖毒品和妨碍公务,被莲湖区人民法院判刑一年半;出狱不久,他再次因非法持有毒品,被未央区人民法院判处十个月有期徒刑。在亮子坐牢期间,发小叶鹏鹏对他很关照,多次去看望。而亮子对叶鹏鹏也非常信任,连自己的QQ密码,都告诉了叶鹏鹏。
   2月25日,大年初六晚饭后,叶鹏鹏和亮子驾驶奥迪A6出去。民警从车的行驶轨迹发现,他们是在向广东方向行驶。
   26日下午4点,车子抵达了广东清远。
   当晚9点,专案组原班人马再次集结。考虑到叶鹏鹏有可能会在半路把毒品藏在某个地方进行交易,也就是所谓的“埋雷”,冯炜决定,放弃西安和阎良两个地方的守候,全体专案民警移师漫川关守候。
   27日上午9点49分,奥迪A6过武汉附近;可10点9分,这辆车莫名其妙地又下了高速,改走普通公路向北行驶,看上去,像是在往河南南阳走;可是,走了一段之后,车又拐到了沪陕高速,转眼间,奥迪A6已经到了信阳。
   “赶快往商南收费站赶!”冯炜坐的指挥车马上发动,后面的车甚至没搞清去哪儿,赶快紧紧跟随上了高速。顺着沪陕高速,从河南进入陕西的收费站,就是商南。和漫川关一样,这一路,也就这个入省的收费站,所有车辆必须停车交费。从漫川关到商南,有240公里;而从信阳到商南,也就380公里。专案组必须赶在叶鹏鹏之前到达商南收费站,在那里重新进行布控。
   中午1点,专案组一行赶到了商南收费站。可是,1点43分,奥迪A6却又下了沪陕高速,上了河南的240省道。叶鹏鹏究竟是要去哪儿呢?
   专案组分析认为,奥迪A6所处的位置,既可能走福银高速,经漫川关回陕;也可能再回沪陕高速,经商南回陕。继续在商南守,万一它上了福银,专案组再往漫川关赶,就来不及了。稳妥的方案,就是移师商州,这样,不管它走哪条路,他们赶过去设卡堵截,都来得及。
   下午4点,奥迪A6又上了福银高速。一小时后,它已经以120公里的时速经过了湖北的老河口。这个时候,叶鹏鹏从漫川关回西安,已经没有悬念了。
   傍晚6点50分,冒着风雪,民警们再次在漫川关设伏完毕,就等着那辆奥迪A6 “大驾光临”了。


奥迪车里多了个女人

   2月27日,专案组民警长途奔袭、冒雪守候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辆终于沿福银高速向陕西方向飞奔的奥迪A6里,这会儿多了个女人小美。
   小美的本名,她很少跟人说。就是亮子、叶鹏鹏他们,也都是叫她“小美”。
   27岁的小美以前确实美丽过。她老家在甘肃省陇南市礼县农村,家境贫寒。十年前,她来到西安打工。因为模样不错,她应聘到夜总会当公主。但是,在这里,她被溜冰的客人拉下了水。亮子就是她在夜店里溜冰时认识的,两人也上过床,算是做过情人吧。
   有一阵儿,小美曾通过一个交友网站,认识了一个临潼男子,两人开始同居。后来,两人吵翻,小美怀着身孕,跑到广东清远生了个女儿。如今,这个女儿已经三岁多了。一个单亲母亲,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是非常不容易混的。孩子大一点后,她找了份工作,在赌博游戏厅给人家上分。为了女儿能在广东落户,她找了个相貌猥琐的当地佬同居。新男友是个已婚男人,老婆被别人给包了,自己落了单。小美跟他,也是通过一起溜冰认识的。后来,她又怀上了。这时候,她知道警察不能把她关进去,就开始贩毒。
   原先和亮子一起溜冰时,叶鹏鹏就认识了小美。后来,亮子坐牢后,叶鹏鹏上亮子的QQ,又跟小美取得了联系。知道小美在广东清远,叶鹏鹏就跟她打听那边的行情。冰毒在小美的上线那儿,是两万元一公斤;人家给她,是2.9万元一公斤。她给叶鹏鹏的报价,是一公斤6万元。当然,这是他来清远取货的价。如果让她送到西安,就得再加两万元,一公斤要8万元。2014年10月,她就是到西安给叶鹏鹏送一公斤货时,被雁塔分局抓获的。因为她和范丁丁都有孕在身,她们俩都被取保候审。她的罪名是“非法运输毒品”,范丁丁的罪名是“非法持有毒品”。
   年前,专案组在西安、阎良和漫川关三地设伏那次,叶鹏鹏的确没有带货回来。原因是:小美让她的上线给骗了。叶鹏鹏4万元订金到了账,上线却给了小美两公斤冰糖,气得叶鹏鹏差点把小美给当街吃了。
   小美的上线人称“鸠仔”,“鸠”的意思,就是指“小鸡鸡”。鸠仔是当地人,除了溜冰,最大的爱好,就是到赌博游戏厅试试手气。小美所在的游戏厅,鸠仔也喜欢光顾。小美通过她老板当中间人,跟鸠仔说了话,想要回她交给他的4万元订金。鸠仔说,要钱是不可能的,要货嘛,还可以给她。他压根儿不承认,他给她的是两公斤世界上最昂贵的冰糖。
   听小美说,货已经备好了,2月26日下午,叶鹏鹏和亮子驱车赶到了清远。 “货准备好了,在人民医院的一个垃圾台旁边。”一见面,小美对他们说。他们开车来到人民医院,小美下车,果然从垃圾台旁提回一个塑料袋。三个老冰友,都是识货的人。车里打开塑料袋一看,货是真的。三公斤!因为小美信誉不错,鸠仔这次同意赊了她的账。
   在清远已经交易了,小美为什么还要去西安呢?这是因为,按她给叶鹏鹏的报价,叶鹏鹏还欠着她14万元呢。叶鹏鹏答应,回到西安后,一周之内把钱还给她。可她若不去,谁知道叶鹏鹏会不会坑她呢?小美跟邻居一中年妇女处得不错,给女儿认了个干妈。这会儿,她就把女儿往干妈那儿一丢,坐上叶鹏鹏的车就准备去西安。
   叶鹏鹏第一次下高速,是因为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在他们经过时,抓起对讲机一通唔哩哇啦。当地人的方言他一句没听懂,他怀疑人家要在前面的收费站检查他。走到株洲服务区,叶鹏鹏就要求小美带上货坐一个去湖北枣阳的大巴走,他们在枣阳碰头。小美不肯去,叶鹏鹏翻了脸:“你怀着孕,警察就是把你抓了,也没办法。你要是不坐大巴走,我就把货埋了,下次再来取。不过,你就别想拿到后面的钱了。” 叶鹏鹏当下就要轰小美下车,亮子替她说了句话,也被叶鹏鹏骂了个一头狗血。小美出门走得急,身上只带了几十元钱。把她扔在株洲,她连清远都回不去。一看叶鹏鹏那么凶,连亮子都怯他,她只好上了那辆大巴。
   可能是输入目的地时,把“枣阳”写成了“信阳”,车上的导航引导奥迪A6去了信阳方向。小美从枣阳下车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急坏了:“你们再不过来,我就回去了。”小美给叶鹏鹏新买的手机打来电话。本来,叶鹏鹏跟她有约在先,只能他给她打电话,她不能给他打。他怕她落在了警察手里,钓他上钩。可是,刚才上大巴时,叶鹏鹏给了小美几百元钱。他知道,这会儿,她真的能坐车回清远了。
   回枣阳接了小美后,奥迪A6上了福银高速,向着漫川关飞奔而去。
   当晚7点半,三人一到漫川关,就被守候的民警抓捕,放在车后座上的三公斤冰毒,被当场查获。随后,民警于次日凌晨搜查了叶鹏鹏在阎良的住处。
   深更半夜,范丁丁打开房门,脸上一点都不惊讶。范丁丁本来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因为长得漂亮,被叶鹏鹏看上了。叶鹏鹏经常开着他老板的路虎来接她,把老板一张20万元的银行卡刷光,终于把范丁丁追到了手。
   民警从衣柜里放着的一个男式单肩挎包内,找到了放在一只烟盒里的两小包冰毒和吸食冰毒的冰壶、吸管等全套设备。从床头柜、桌子上、衣柜里以及乱七八糟的角落,民警们一共搜到了十五六部诺基亚手机,装了一大兜。这都是叶鹏鹏为贩毒买的,用一次就再也不用了。还找到一大袋塑料袋,一共有好几百只小塑料袋。民警一看就知道,这是用来拆分、包装毒品的。


亲嘴楼里抓鸠仔

   年没过完,3月4日,张战军跟陈佼佼就飞奔清远。
   清远在北江边,一条北江将清远市分为老城与新城,新城在江南岸,老城在江北岸。鸠仔喜欢出没在老城区的赌博游戏厅,可是,和全国别的城市一样,当地警方打击黄赌毒的力度也很大,张战军他们赶到那儿时,清远的赌博游戏厅也都关完了。到哪儿找鸠仔,是个问题。
   对于鸠仔,小美只知道他一部黑卡手机号,其他情况一概说不清。经对这部手机进行调查,专案组发现,有一部手机会在比较固定的时间,和鸠仔联系。比如晚上七八点,凌晨两三点。民警设想,这个人会不会是鸠仔的老婆呢?晚上七八点,喊他回去吃饭;凌晨两三点,叫他回家睡觉——广东那边,人们都睡得比较晚。经查,这部手机的机主名叫梁家珍,清远老城梁围人,她的丈夫名叫黄世恒,曾因吸毒、抢劫和非法持有枪支,被打击处理过。那么,黄世恒是不是小美说的那个什么鸠仔呢?小美纠结了老半天,不肯说。民警给她做了半天工作,她最终还是指认了黄世恒:“他有枪,亮给我看过的。他还跟我说,我要是出卖了他,他会杀了我女儿!”
   黄世恒的户籍地在清远市清新区太和镇白连村,但是,他早就不在村里住了。那么,他的老婆梁家珍娘家在梁围,他们会不会住在梁围呢?
   梁围位于老城的中心地带,典型的城中村。这里面,都是盖到八九层的“亲嘴楼”。本地人都搬到条件更好的小区去住了,顶多是收房租时,到梁围来一下。那么,梁家珍在不在梁围住呢?
   张战军二人在清远已经住了快一周,每天和清远的同行打交道,人也就熟了。说到梁围,有人提示,公安局有个同事是梁围的女婿,要不,问问他?人家挺热心,马上打电话找来了那位梁围女婿。再一聊,人家就认识梁家珍,而且知道,梁家珍还在梁围住着呢。梁围女婿又帮忙打听,这回,连梁家珍租住房子的门牌号都有了。
   在当地刑侦支队杜方礼中队长的配合下,3月10日,张战军他们找到了梁家珍的房东,要到了他家大门的钥匙。
   因为鸠仔有枪,当地派出所增援过来的6个民警,都穿着防弹背心。梁围街道里不能走车,他们步行过来。杜方礼开了大门,警察们迅速地冲上了二楼。这种“亲嘴楼”是一梯四户,因为是楼距太近,所有窗户都被防盗网封死。民警敲门后,鸠仔家的203室房门被打开。然而,屋里只有一个留短发的胖大女人:“你们找鸠仔?他不在啊!”胖大女人承认,她就是梁家珍。看上去,这样的场面她见多了,一点也不紧张。
   这就坏了菜!如此一惊动,还到哪儿去找这个鸠仔呢?张战军一下就心慌了。这时,陈佼佼从身后捅了他一下:“张哥,刚刚上去个人!”
   北方人的模样、打扮,往梁围一站,人家就能看得出。张战军心里很清楚,所以,杜方礼开门之前,他本能地就躲在一栋楼后面,尽量不要引人注意。可是这样,他的视线就受到了限制;而陈佼佼是站在路边等派出所的民警们到来,他清楚地看到,在杜方礼开门之前,一个男子先开门进了楼。
   “上去看看!”张战军转身就往楼上走,陈佼佼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这栋楼一共九层。上到八层往九层拐弯的平台时,张战军一抬头,一个男人正从九层往下走。迎头一照面,张战军认出此人就是“鸠仔”黄世恒。四目一对,鸠仔愣了一下,继续下第二个台阶,张战军就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佼佼,拿铐子!”还是他的招牌式抓人动作,把鸠仔抱得死死的!
   鸠仔出门,是去买了包烟。回来时,他看到一队穿防弹服的警察在村道里走,却不知他们是去抓谁。梁围挺大,住的人又杂,像这样的阵势,在梁围并不罕见。存着点侥幸心理,鸠仔开门进了楼。可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楼门里听动静。听到警察进楼,他赶紧往楼上跑。上到九楼,他把身上带的一把匕首和一千多元假币藏到门板后一堆杂物里,就想趁着警察搜查家里时溜出去,没料到警察已经追了上来。
   从鸠仔家里,民警搜出了三大包总共1.5公斤“毒品”,后来发现,除了5粒麻古是真的,其余都是他冒充K粉坑毒友的假货。鸠仔的仿六四手枪,和他的毒品放在一起。两颗子弹一颗在枪膛,另一颗在盒子里。
   鸠仔小学没毕业,就开始混世界。混到这个时候,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已经混成了狗屎一堆。他用假钞买毒品,用假毒品坑人,毫无信誉可言,连在贩毒的圈子里都坏了名声。他交代,他的上线是广州花都一个他称为“老板”的人,但是,“老板”已经主动跟他断了联系。
   佼佼铐住鸠仔后,张战军掏出手机,给鸠仔拍了一张照片,马上发到了他们禁毒大队的微信群。群里,立刻像开了锅,一片点“赞”声!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