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体育赛事》系列报道之五

东京奥运:史上首次和平时期延期

  从2013年被确立为2020年奥运会主办城市之后,东京铆足了劲儿,用了7年时间来筹备这场盛会。
  然而,2020年年初横扫全球的疫情,却打乱了奥运会的既定计划。在经历了是延期还是取消的争论之后,2020年3月30日,国际奥委会、东京奥组委、日本政府联合宣布,2020东京奥运会延期至2021年7月23日至8月8日举行。
  这意味着在现代奥林匹克124年的历史中,东京奥运会成为首届在和平年代未能如期举办的奥运会,奥运会也成为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全球最大活动。
  而在确定延期之后,一系列的影响随之而来,更大的隐忧是,已经延期的东京奥运会到底能否如期举办,该如何举办,如今仍旧没有定论。


从申办到筹备的近10年光阴

  一届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在带来巨大影响和收入的同时,所耗费的代价不可谓不巨大,东京奥运会同样如此。
  而仅从申办过程来看,这一过程就足够不易。
  2020年奥运会申办进程于2011年5月16日启动,所有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成员国所管辖范围内城市均可在2011年9月1日前向国际奥委会提交申办意向书。
  2011年9月2日,国际奥委会确认有六座城市向其提交了2020年奥运会的申办申请,分别是:巴库(阿塞拜疆)、多哈(卡塔尔)、伊斯坦布尔(土耳其)、马德里(西班牙)、罗马(意大利)和东京(日本)。
  2012年2月14日,罗马宣布因欧元危机导致财政恶化而放弃申办。2012年2月15日,剩余五座申办城市向国际奥委会提交相关申办文件和担保函。
  2012年4月13日至15日,第十八次各国奥林匹克协会总会在俄罗斯莫斯科举行,五座申办城市在大会上首次举行演讲并对申奥计划和理念进行说明。
  2012年7月27日至8月12日,各候选城市派出奥运观察员赴伦敦奥运会进行考察学习。
  2013年1月7日,三个候选城市在洛桑国际奥委会总部向国际奥委会递交候选资格文件。
  2013年3月4日至7日,国际奥委会评估委员会访问东京;3月18日至21日,国际奥委会评估委员会访问马德里;3月24日至27日,国际奥委会评估委员会访问伊斯坦布尔。
  2013年6月25日,国际奥委会评估委员会发布技术分析评估报告。2013年7月3日至4日,国际奥委会特别会议在瑞士洛桑举行,各国候选城市分别向国际奥委会委员进行45分钟陈述与45分钟问答。
  2013年9月7日,国际奥委会第125次全会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2020年奥运会举办地投票。在候选城市介绍环节上,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日本皇室成员高圆宫久子王妃、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依次上台进行陈述演讲。
  之后,会议进入投票环节,第一轮投票中东京以42票排名首位,但票数未过半,故东京进入下轮投票,另外两座城市进行附加投票。附加投票中,伊斯坦布尔获得49票进入下一轮投票,马德里以4票之差落选。在第二轮的投票中,东京以60票的过半票数取胜,最终获得2020年第32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权,东京也由此成为第一个承办过两届夏季奥运会的亚洲城市。
  对于日本而言,2020东京奥运会是期待已久的一届盛会。
  众所周知,日本是世界上第一个借助奥运会带动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家。1964年东京奥运会一方面向世界展示了日本的复兴,另一方面拉开了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序幕,成为日本经济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而在安倍晋三上台后,举办奥运会成为安倍政府重要的“新故事”。在刚刚拿下奥运会举办权的2013年,安倍曾说:“我想让奥运会成为扫除日本15年通货紧缩和经济衰退的触发器。”同时,相关调查也显示,日本民众普遍怀念昭和时代经济的荣光,希望2020年东京奥运会可以像1964年一样,拉动经济增长。
  因此,进入筹备过程之后,日本可以说举全国之力来筹备这场盛会。
  据美国《时代周刊》透露,2020年东京奥运会预计将耗资250亿美元,这几乎是最初计划的4倍。东京奥组委计划的比赛场馆总数为37个,其中15个场馆为现有设施,22个场馆需要新建。新建设施中,11个场馆为永久设施,11个场馆为临时设施,主会场日本“国立竞技场”已于去年12月竣工,并于今年1月投入使用。
  除了基础设施建设以外,日本还在交通、酒店、旅游等行业痛下血本。今年5月,日本航空耗资2亿美元推出的低成本子公司Zipair Tokyo将问世,以满足围绕奥运会日益增长的航空需求。酒店研究公司CBRE Hotels的数据显示,日本九大城市预计在2019-2021年将有8万家酒店开业。此外,东京奥组委已经将大约448万张门票出售给了日本国民。


史上首次和平时期延期举办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却打乱了东京奥运会的计划。
  而对于奥运会到底是如期举办,还是延期,甚至是取消,则经历了一场各方利益博弈的过程。
  疫情暴发的1月底,除中国外,其他国家疫情相对没有那么严峻,日本彼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总数为17人。但是鉴于疫情的发展形势,已经开始出现对于东京奥运会能否举办的疑问。
  1月31日,东京奥组委发表声明说,计划于7月24日开幕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不会因疫情而取消”,东京奥组委将会与国际奥委会等相关组织密切合作,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国际奥委会也发表声明说,国际奥委会已经与世界卫生组织和其他相关机构就新冠肺炎疫情进行了交流,并表达了成功举办东京奥运会的信心。
  此后时间来到2月16日,日本确诊的新冠肺炎病例达到414人,受疫情影响的日本已经成为当时除中国外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此时,距离2020年夏季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开幕还有5个多月的时间,东京奥组委方面再度重申:“东京奥运会绝对不会取消”,并表态:“我们没有B计划。”
  然而仅仅十天之后,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2月6日,有媒体报道,国际奥委会高级成员迪克庞德表示,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在5月下旬得不到控制,2020年东京奥运会可能将被取消,而不是推迟或换城市举办。
  “如果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而证明今夏在东京举行的奥运会太危险,组织者很有可能完全取消这届奥运会,而不是推迟或换城市举办。你不能推迟像奥运会这样规模的赛事,因为这里面涉及了太多的组织、国家和不同的竞赛赛季、电视转播赛季。换一个城市举办比赛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世界上几乎没有几个地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加快建设并准备好比赛相关设施。”迪克庞德说。
  对于庞德的这番言论,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于当日就作出了回应,称并未从东京奥组委听到关于日程变化的消息,东京奥运会的准备工作正在按计划推进。
  东京奥组委也于当日表示:国际奥委会多次表示奥运会的准备工作正按计划推进,为了举办安心安全的奥运会,新冠肺炎的对策十分重要。东京奥组委将继续关注新冠肺炎的整体情况,研究必要的对策。至于5月底前为期限判断东京奥运是否可以举办,这不是国际奥委会的官方见解。
  此后,日本的疫情防控形势越来越严峻。2月28日,日本北海道发布了“紧急事态宣言”,呼吁民众避免外出前往餐饮店及健身房等人员密集场所。此前,安倍晋三强调称,根据专家的意见,未来1~2周将是决定新冠肺炎疫情在日本急速扩大还是逐步缓和的关键时刻。“为预防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将疫情对国民生活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政府应尽快推进立法程序,制定与新型流感对策特别措施法同等的措施,包括实施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的条例。”
  而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向全国各都道府县教育委员会等发出的通知,3月2日开始日本中小学统一停课。
  鉴于越来越严峻的形势,3月3日,日本奥运大臣桥本圣子表示,日本与国际奥委会之间的协议允许东京将奥运会推迟到今年年底进行。协议要求奥运会在2020年内举行,这可以解释为允许推迟到年底举行。不过根据主办协议,推迟或取消奥运会的权利仍归国际奥委会所有,因此桥本圣子也强调,日本政府和东京市仍致力于奥运会如期举行,即7月24日开幕。
  此后,无论是日本国内还是国际奥委会对于东京奥运会是否延期甚至取消,都产生了矛盾言论,时而表示会延期举办,时而表示会如期举行。
  正在这种左右摇摆中,东京奥运会火炬于3月12日在希腊点燃,并在希腊传递8天,3月20日抵达日本。东京奥组委原计划3月26日在福岛国家训练中心举行盛大的火炬接力揭幕仪式,然后开始在全日本47个都道府县的传递。
  此后的形势急转直下,3月17日,就东京奥组委理事高桥治之提出的东京奥运会延期到2022年举行方案,已有多名奥组委理事表示同意。据称,奥组委理事会就此召开会议讨论该问题。
  2020年3月22日,国际奥委会执委会发布声明,表示将在未来四周内完成对疫情的评估,并完成对东京奥运会举办方案的详细讨论,推迟举办是备选方案之一,但取消东京奥运会不在议程之内。
  3月23日,日本拟同意东京奥运会延期。3月24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会见记者中表示,在与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巴赫会谈中达成共识:最晚在2021年夏天举办东京奥运会。
  3月30日,国际奥委会、东京奥组委、日本政府联合宣布,2020东京奥运会于2021年7月23日至8月8日举行。
  延期一年,这意味着在现代奥林匹克124年的历史中,东京奥运会成为首届在和平年代未能如期举办的奥运会。奥运会也成为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全球最大活动。
  

延期影响深远需积极应对

  东京奥运会延期,远远不止晚一年举办那么简单。
  而对其影响巨大的无疑是举办国日本。对于日本而言,2020东京奥运会是已期待数年的一届盛会。
  推迟一年举行,外界普遍推测将对日本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约60亿美元。推迟奥运会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将有无数问题提交给组织者和举办城市东京,最直接的损失就是很多工程项目的违约。位于东京晴海的奥运村本来计划好会后改建为公寓出售,房屋大约4100套,许多房子已经出售,交房时间是2023年3月。如果奥运会被推迟,很多购房者肯定会要求赔偿损失。
  除了直接的经济损失,间接的损失更大。东京和日本都为奥运会准备了7年时间,全国上下满怀热情地迎接奥运会,推迟奥运会对于整个国民信心的打击是非常沉重的。比如,野村证券预测称,2020年日本的增速预计为-0.7%,若奥运会遭到取消,那么全年可能会发生1.5%的经济萎缩。另据日兴证券估计,正常情况下有30万外国游客将在东京奥运会期间访日,但如果奥运会遭到取消且疫情得不到控制,那么日本将遭遇1.4%的负增长。
  而国际奥委会在其官网上发布《推迟奥运意味着什么?》一文,则解释了东京奥运会推迟一年将给运动员、体育赛历、奥运日程、奥运村、赞助商和供应商、媒体、工作人员和志愿者、观众等各方带来的影响。
  东京奥运会延期一年首先影响的就是即将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截至目前,还有近一半的东京奥运会参赛资格仍未产生,而在新冠肺炎疫情在全世界蔓延的情况下,运动员的日常训练很难得到保证。
  另外,东京奥运会被推迟一年让一些老将不得不选择退役。比利时游泳名将蒂默尔斯已宣布将在本赛季结束后退役,不参加延迟至明年举办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在奥运会被推迟后,这位曾经的奥运亚军坦言自己已无法再坚持下去。
  其次是体育赛历和奥运赛程。在世界体育大赛已高度职业化的今天,推迟奥运会这样体量的大赛无异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已有包括田径世锦赛和游泳世锦赛在内的多项大赛宣布将为延期后的东京奥运会让路。而东京奥运会将会有33个大项的比赛,东京奥组委日前的场馆安排和赛程计划将维持不变。
  紧接着是赞助商、供应商以及东京奥运的转播商和媒体。国际奥委会共有14家全球合作伙伴,东京奥组委共有67家不同层级的合作伙伴。这些赞助商和供应商此前都是按照奥运会于今夏举办的前提来筹备运行和供应链,但目前都需要更改。而不少奥运转播商提前做好的奥运转播计划也将重置。
  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同样也是奥运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东京奥运会计划招募15万名志愿者以及工作人员,其中大部分的志愿者选拔已经完成,但受疫情影响相关培训工作已被暂停。
  尽管东京奥组委表示在明年同样会保留已经确认的志愿者席位,但由于日程冲突还是有不少志愿者将退出东京奥运会。另外,东京奥组委不得不再多支付雇员一年的工资,这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最后则是观众。目前,448万张奥运门票已经在日本售出,在日本以外的门票销售也已展开。尽管东京奥组委宣布门票在明年依旧有效,但一些观众因日程冲突只得退票。不过奥运会的门票历来抢手,门票的转售问题相对较为容易解决。
  国际奥委会表示,推迟一年举行东京奥运会尽管艰难,但却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所有各方就此已达成完全共识。国际奥委会执行主管克里斯托弗·杜比认为,这次疫情面前,奥林匹克大家庭展现出了空前的团结。
  “推迟奥运会绝不是理想中的情形,但至少举办一届成功赛事的全部可能性仍然存在。”杜比说,“因此,我对明年能够呈现一届伟大的东京奥运会充满信心。”
  而除了上述影响,对于哪怕延期后的东京奥运会能够如期举办,如何举办,也是未知数,仍需积极应对。
  巴赫在7月15日的记者会上表示,为了保证延期至2021年夏季的东京奥运会安全举行,目前正在探讨多种方案。他强调,“不希望以无观众的形式”举办,表示将争取举办一场有观众入场的奥运会。许多日本媒体分析认为,巴赫这番表态并没有否认缩减现场观众人数的可能性。
  7月22日,东京奥组委主席森喜朗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能否确保世界各国的人们会聚日本,参加一届安全、安心的奥运会。” 东京奥组委认为,确保奥运会安全举办,必须要从许多方面设置详细的预案。例如,海外选手及相关人员出入境检疫措施、疫苗和治疗药物、核酸检测等医疗体制的确立,训练环境、住宿、运送、比赛的组织运营,都需要制定预案。据了解,组委会考虑从9月起,以中央政府牵头的形式,由中央政府、东京都政府、组委会三方召开对策会议,争取今年年内制定出主要对策。


盘点历史上被取消的两届奥运会

  病毒大流行迫使东京奥组委作出奥运会延期一年举行的决定,是奥运会历史上首次在和平时期推迟举行的奥运会。不过在历史上奥运会不能如期举行,这可并不是第一次。由于两次世界大战,德国柏林、日本东京和芬兰赫尔辛基的几届夏奥会与冬奥会都曾被迫取消。
  史上最著名的奥运会取消事件,同样发生在日本东京,梳理第12届奥运会的申办过程就会发现,费尽心思求承办和后来百般推诿说不办的都是一伙人。
  作家大卫·戈德布拉特在其著作《赛会:奥林匹克全球史》中记载:当时的日本政府积极申办这届奥运会,希望展示一个从1923年大地震灾难中恢复过来的日本国。东京政府于1932年正式提出申请,意大利的罗马和芬兰的赫尔辛基同时角逐主办权。大卫·戈德布拉特在书中描述,当时为了拿下主办权,日本政府四处游说,最终还说服了墨索里尼。书中写道:“当时你帮我、我帮你已经成为一种国际体育的常态。墨索里尼惊人地宣布,如果日本支持意大利申办1944年奥运会,意大利就会支持日本申办1940年奥运会。”
  时间到了1938年7月,日本政府却忽然发布声明表示,奥运会不办了!日本奥委会在声明中委婉地提到了“与中国之间的麻烦”,其实导致这届奥运会取消的原因共有两点:其一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侵略中国的行为受到联合国前身即国联组织的谴责。日本于1933年退出该组织后,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扩大侵略,与世界各国逐渐交恶并陷入外交困境。其二,日本国内出现声音,希望将更多的资金用于开展军事活动,而非举办奥运会。在这样的压力下,东京奥运会和同年计划举办的札幌冬奥会全部被取消。
  随后,国际奥委会决定将第12届夏季奥运会会址改在赫尔辛基,会期定在1940年7月20日至8月4日,但由于二战引发整个欧洲的混乱与动荡,这一次经历“易手”的奥运会与冬奥会再次被迫取消。终于等到二战结束,奥运圣火在1948年的伦敦被重新点燃。而日本在放弃1940年的奥运主办权后,再次迎来奥运圣火则是遥远的1964年了。
  最早的奥运会取消事件,则是发生在1916年的德国柏林。为了第六届奥运会而建造的柏林德意志体育场在1912年就开始动工,到1913年竣工时还放飞了1万只和平鸽,现场有6万人观看了这场盛事。然而,一年后一战爆发,战争持续数年之久,严重时德国军队甚至推进到距离国际奥委会总部巴黎70公里的地方。战事迭起,和平不再,而象征着和平的奥运会也在战乱中不幸夭折,甚至连国际奥委会总部也一度迁移到中立国瑞士洛桑避难。
  希望在今后的奥运历史上,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