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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简介建业之城何以“忌”建业
-- ——江苏省南京市原市长季建业犯罪启示录
2015年1月16日，山东省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了季建业受贿一案。庭审现场，季建业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违法事实，全国和山东省两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季建业的亲属及新闻记者和各界群众90余人旁听了庭审。
党的十八大以来，反腐风暴越发严厉，省部级乃至副国级高官不时落马，有的省份接连多名省领导落马，人们对高官落马已是见怪不惊。但季建业被双规的信息，却很快引来海内外网民的关注。人们对季建业的关注，不仅仅因为他是副部级领导干部，更因为南京市曾经是六朝古都，被誉为金陵，在中国乃至世界上有着特殊的地位。目前，南京有50多所高等院校、600多个省级以上科研机构、70多万在校大学生、80多位两院院士，全国除了北京、上海之外，就数南京了。
季建业的落马一点征兆都没有，落马前一天还在以市长身份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这一迅雷不及掩耳式的反腐肃贪行动，让人们感觉到季建业的情况非常严重、复杂。果不其然，两个半月后，2014年1月30日，中纪委再次发布消息：经查，季建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本人或通过其亲属等人收受巨额财物；道德败坏。季建业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违法，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犯罪，决定给予季建业开除党籍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季建业是个怎样的人呢？资料显示，他1957年1月生，江苏省张家港市人，1975年3月参加工作，在职研究生学历，法学博士学位。季建业曾在宣传部门工作，后转战媒体，29岁就担任了苏州日报社副总编、党组成员。之后，又转回仕途，先后担任中共江苏省苏州市吴县县委副书记，苏州太湖度假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昆山市市长、市委书记，扬州市市长、市委书记。2010年1月21日，在南京市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季建业当选南京市人民政府市长，跻身副部级官员行列。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季建业曾在多地为官，落马之后，人们对他有着诸多评价。通过多方了解证实，季建业爱学习，业余时间常常与书作伴。媒体曾报道，在季建业任扬州市长期间，曾多次到江苏省委党校学习，上课专心，几乎从不缺课或请假，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人。因此，尽管季建业没有经历过全日制的大学本科教育，但却在从政以后，通过在职学习，逐渐获得了硕士、博士等头衔，并在各种学术刊物上频频发表论文。
季建业老家张家港市锦丰镇上的老人们介绍，季建业从小就比较好学，年轻时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选择是复旦大学或上海外国语学院，但后因去了苏州地委宣传部门而没上成。1983至1985年，季建业在苏州大学政治系干部专修科学习。1985年，季在苏州大学学报第二期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谈谈农村发展与农民的文化素质》，把自己的关注领域集中在了农民问题上。自此，季建业在高校里展开了一场“求学之路”，头顶“法学博士”和“农民问题专家”头衔多年。落马前，他在国内知名网站上的文章篇数也锁定在了130多篇，最后一篇文章是刊登在江苏省委党刊10月号上的《让被征地人员生活得更有尊严更加体面》。
季建业对台商的细致、热忱，随着工作的调整，也被带到了扬州。在扬州当地人眼中，季建业是名有个性、令人印象深刻的领导。不少扬州老百姓称他为“好市长”，主要原因是认可季建业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扬州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前后有14年，季建业到扬州后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大功告成。当地干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不可能总靠运气来说话的。”
2008年，季建业以扬州市委书记身份，入选中国城市竞争力研究会评选的中国城市十大风云首脑之一，后来被他多次提及。季建业在扬州工作了8年，对扬州的感情很深。他在离开扬州之时，作了一次“扬州八年”的演说：“一个人的生命中，真正能干活的年龄就是三四十年，我在扬州这八年，是我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经验最丰富的一段时光，我把黄金年华奉献给了扬州。人生能有几个八年？”这段话，通过媒体传递出去后，让很多扬州人感慨不已，至今，有很多人仍可原封不动地背诵下来。
重视商业是季建业的特点。当年，一名在扬州经商的台商拖了8年都没办全的手续，季建业到扬州就任后，29天就到了位。网络资料显示，2009年，时任扬州市台办主任纪凯对媒体披露，季建业2001年7月到扬州任市长时就对台办提出明确要求：“要天天有人在南方，月月有团在台湾，他到扬州第一年引进的台资比过去9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台湾冠军建材董事长林荣德曾向媒体表示：“2008年中国大陆实施两税合一时，各地台商叫苦连天，只有季建业表示，不要去查账，让企业好好经营下去。”
季建业后来到了南京，依然和台商保持着良好关系。媒体报道，2011年，季建业带团在台北举办春茗联谊会，超过400位政商名流出席，活动现场是“超人气”。当场就有台商开玩笑，马英九与台湾工商界大佬会面，可能都没这么大的阵容。
季建业多地为官，一直担任主要领导，很多人说他工作效率高、标准高，高到对下属特别严厉。有一名干部反映，季建业善于快刀斩乱麻，善于解决一些久拖不决的问题。有时执行起来不近人情，可以当着上百人的面像骂儿子一样骂下属，用“霸道”来形容决不为过。孙中山铜像迁移回新街口，玄武湖、中山陵免费开放，这些都是季建业的手笔，在此之前都是长期悬而未决的老大难问题。
季建业快节奏、高效率的工作得益于“一竿子到底”的作风。他在苏州、扬州任职期间，就因风格强悍而被当地群众形容为“在下面当市长时喜欢干书记的事”，而等他到了地级市当书记时，又喜欢亲力亲为“干市长的事”。
扬州市某部门干部曾向媒体透露，季建业主政扬州时的一句口头禅是“拍（当地方言发音为‘扑’）死他”——无论是面对上访的群众，还是其他棘手难题，季的理论是排除一切阻力，一定要完成任务。
“霸道”的性格使季建业在工作上出了很多彩头，但并没有获得太多南京人的好感，相反却得罪了一些官员。南京某区县一位干部说，季建业很难听得进属下的意见和建议，做事风格自负、专断。有时，遇到下面的人“吐苦水”或偶有抱怨，季建业并不会倾听工作推进受阻的真正原因，而是直接定性“执行力不够”“推进力度过小”，有时甚至会直接威吓对方，“如果再没有推进，我就给组织部门打个招呼，给你换换位置”，甚至指令监察部门介入督办。
网络资料显示，2010年，南京环保部门向季建业提出，城市空气质量差是工地管理不善造成的。时任环保局长韦昌明为此和季建业发生争执，韦罗列了自己掌握的科学数据和专家意见。季建业说：“你能不能让你们那些环保专家闭嘴？那这样吧，我和组织部说说给你换个岗位。”
“霸道”是一把双刃剑。由于“霸道”，季建业和很多官员“不睦”，既有下级，也有上级。在南京，季建业先后和两任市委书记搭班子，但不少干部感觉季建业爱自行其是，他爱说“打铁还须榔头硬”，大小事都要亲自过目。
南京是“六朝古都”，历史遗存丰厚，山水城林俱佳。季建业到南京之后，提出“要把南京来个大变样”，便开始大兴土木，全城开挖、尘土飞扬。其中一些工程规划不完善，施工管理不到位，但又和市民日常生活、出行紧密联系，扬尘、路堵……南京市民不停抱怨。可惜这些市民心声，季建业都没有给予及时的回应，大家有气自然就全都撒到他的身上。可以说，雨污分流对季建业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影响很大，也是季建业被很多市民认定为蛮干的一个重要依据。几年下来，从机关干部到普通市民都被折腾得吃不消，每年的省、市“两会”上，都有代表委员在小组会上公开提议，江苏省人大向南京转了多份关于南京城市建设中突出问题的提案议案。媒体报道，在一次南京市“两会”上，季建业因为拆迁的事，和几名院士起了正面冲突，态度蛮横，不尊重专家和老南京人的看法，被南京知识界看成是没文化的人。
当地官员认为：“季建业希望移植过去昆山、扬州的成功经验到南京，但忽略了水土问题。”在人们“满城开挖到处是工地”的抱怨声中，季建业也有所察觉，在一次城市建设动员会上即兴说：“南京，古称建业，我季建业就是被南京人民拎着耳朵、耳提面命来建设新南京大业的。南京现在开工工程量很大，但都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地上地下的工地数量，虽不好与奥运会前的北京比，但已不逊于世博会前的上海，在地下施工的盾构机只比当时的上海少一台。”
很快，很多群众将季建业比作是“推土机市长”。面对群众的不理解和媒体的一些质疑，季建业深感压力。他也知道很多人在骂他，尤其网上的骂声更为厉害。可他觉得自己也有难处，比如为什么要急着搞雨污分流?他的解释是，以前在治水上下了不少功夫，但效果不明显，常常发黑发臭。这些问题在水里，但根子在岸上。必须雨污分流。长远看，现在不搞以后更难搞。他是顶着压力在做这些事，他还对建委的同志说：“做这个事情，就要承担。”
也有人评价季建业并非“粗人”。季建业在扬州工作时，为了不破坏周边建筑与瘦西湖的和谐，亲自带人在瘦西湖五亭桥上放气球到25米高，然后到周边去看，目力所及范围内不许建高楼，以保留它最自然最美丽的风光。南京航天航空大学大三学生陈雷是南京人，他对季建业在南京的所作所为谈不上好感，但比较支持季推行的公交车免费WiFi，不怕公交绕路和堵车了。
为了规划秦淮河百里风光带，季建业带着几个人，从上元门，沿土城头的老城墙，经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高桥门走到上坊门，再换船，坐到入江口。这一路，有的地方可以走，有的地方要绕着走。季建业边走边拿出南京地图，谋划明外郭至秦淮河百里风光带，越规划越兴奋，要让南京“历史文化名城、明文化”这一历史金字招牌重新闪光。
现实总是与理想大相径庭。公元212年，孙权把秣陵城(今南京)改名为“建业”，意在期待更多人“建功立业”。在历史翻过了一千七百多年后，与这座城市同名的一任市长季建业虽然想干一番事业却因贪腐倒下了。2013年10月17日，季建业因严重违法违纪被中纪委调查。2014年1月29日，季建业因受贿罪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1日被批准逮捕。
季建业被任命为南京市代市长后，有过斩钉截铁的誓言：不为亲戚朋友谋私利，不允许亲友家人打着自己的旗号办事、拉工程，不干涉工程招投标、土地招拍挂等方面的事项。2010年1月21日，季建业正式当选南京市市长，他在题为《做一名人民满意的市长》的就职演讲时称：“做一个执政为民的市长，做一个务实奋进的市长，做一个依法行政的市长，做一个廉洁从政的市长。”这一在媒体上公开许下的承诺随着他的落马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
季建业落马后，南京坊间八卦称：“季建业的名字可能注定了他不适合到南京来，明摆着，‘忌’建业嘛！”
在季建业的朋友圈中，有的是季建业的部下，有的是季建业的朋友，绝大多数是季建业年轻官职不高时交下的，此时，他的空闲时间比较多，有一定的时间了解朋友和考察朋友。人实在、靠得住是他交朋友的信条之一。徐东明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他曾是季建业的部下。徐东明曾在部队服役，转业后到吴县政府工作。随着工作的交集，徐东明人聪明、嘴巴严、为人低调的特点，深得季建业的赏识和信任。
据了解，自1992年起，季建业就接受徐东明的请托，利用职务之便帮助其调动工作。自认识开始至案发，在20多年的交往中，季建业先后为徐东明及其单位提供了大大小小多方面的帮助，包括为徐东明调任苏州太湖国家旅游度假区某公司项目部经理、承揽昆山宾馆设备供应项目、开发“龙都广场”房地产项目、竞拍江都市宁通高速公路附近土地提供帮助等。季建业担任领导多年，家中的事基本无暇顾及，家里的大小事都会托付给徐东明去办，徐东明几乎成了季建业家的隐形“大管家”。多年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知情人说，季建业一般有重要的事，都会吩咐徐东明去办理，徐东明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金螳螂股份公司实际控制人朱兴良是苏州本地人，曾是江苏首富，所在企业从事建筑装饰工程，是行业内的龙头老大。据苏州当地媒体报道，朱兴良出身于书香世家，个性不张扬，是一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商人，为人比较仗义，有口碑，很多人包括媒体圈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彼时，季建业尚在苏州工作，与朱兴良有过交集。与朱兴良打过多次交道后，朱兴良的秉性、为人处事的风格很对季建业胃口，季建业感到此人可交。很快，朱兴良也成为季建业“朋友圈”的座上宾。
苏州市一处自然风景区的高层管理人员向媒体记者提及，季建业主政扬州期间，朱兴良数次与其前来游玩，每次都是季独身一人前来，不带随从，朱兴良单独陪同，可见他们的关系之好。据了解，季建业担任扬州市委书记后，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承包了扬州很多酒店、医院、商品房的装潢工程。检方指控，2003年年底至2004年3月，季建业接受朱兴良的请托，为该公司承揽扬州迎宾馆1号楼改造工程项目违规施工、催要工程款提供帮助。季建业后来收受朱兴良的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34万余元。
官场严谨、忙碌，身在官场的人自然需要一帮靠得住的人。季建业也不例外，他需要朋友、重视朋友。每年不管是在哪里任职，只要春节回去以后，他都会在初一招呼朋友们一起吃顿饭。招呼邀请的这一部分人都是特定的，这样就逐步形成了以季建业为核心的圈子，他们之间也都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朋友圈，这个圈子是通过认可或利益往来结成的。这种圈子不需要每办一件事情就兑现一种交换。朱兴良、朱天晓、徐东明都是季建业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人物。
一个个“放心”的朋友，不仅给季建业的工作、家庭帮了很多忙，也借助他的权力光环，得以完成利益输送，人人赚得盆满钵满。
检察机关针对季建业受贿案的七项指控中，有六项涉及项目开发，设备供应，获得土地使用权、拆迁、建设等。季建业在苏州、昆山、扬州、南京等地任职期间，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或利用职权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提供帮助，收受他人钱财。
根据检察机关指控，这个只有六七个人的“朋友圈”是季建业案中行贿数额最多的。仅徐东明和朱天晓给予季建业的财物，就占其涉嫌受贿总额的九成。
2000年4月至2009年年底，季建业本人或通过家人先后四次在其苏州的家中，收受徐东明给予的人民币770万元、价值人民币2.9万多元的“特灵”牌空调两套、价值人民币6.8万多元的“大金”牌空调1套以及价值人民币7.1万多元的装修材料，共计折合人民币789万余元。起诉书中指控，季建业的受贿金额为1132万余元，其中放在徐东明处代为保管打理的就达910万元。可见季建业对徐东明的信任程度。
江苏吴中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朱天晓是季建业受贿案另一个主要行贿人。2002年年底至2013年上半年，季建业利用其担任扬州市长、扬州市委书记、南京市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江苏吴中集团有限公司与扬州市城建国有资产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合作开发“凯运天地”房地产项目提供帮助；接受朱天晓的请托，为上述项目的规划审批和拆迁事宜提供帮助，并为该公司路虎汽车4S店项目用地和违规建设提供帮助。2000年10月至2010年6月，季建业本人或通过家人，先后九次在苏州市家中等地收受朱天晓给予的人民币合计160万元、价值人民币3万元的国画“瑞雪图”一幅、价值人民币23万多元的“道奇牌酷搏型”汽车一辆，并以低于市场价人民币54万多元的价格购买朱天晓公司开发的苏州市石湖之韵小区68号别墅一套，共计折合人民币241万余元。
检察机关指控的季建业案行贿人中，唯一不是商人身份的是苏州市吴中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原书记张学仁。
季建业与张学仁早年相识。季建业利用其担任吴县县委副书记、南京市长等职务上的便利，接受过张学仁的请托，为张学仁的妻子、张学仁朋友的亲属调动工作提供帮助，并为吴中区政府在南京市购买办公用房提供帮助。两人有一定的交情。
季建业和妻子一次给先人扫墓过程中，觉得两边家族的墓地过于分散，便萌生了集中买块墓地的想法。“朋友圈”聚会时，同是圈内人物的张学仁得知了季建业想买块墓地的想法。此时，张学仁已担任经济开发区的书记，辖区内正好有一片公墓。他把季建业请来挑选。果然，季建业看中了这里的墓地。2010年6月，经张学仁决定，一块153平方米的墓地卖给了季建业。季建业的妻子来交钱时，付了两万元钱。事后办案机关经物价局核定发现，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这块墓地的价值为52万余元。
这个小圈子的人，还跟着季建业的职务走，包括他到南京任职，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也经常跑过去，长期的相互利用。融进这个圈子什么事情都好讲，融不到他这个圈子里去，什么事情可能都不好做。
法庭审理时，用季建业自己的话说，“回过头来看，我的主要问题发生在一个20多年的朋友圈里”。季建业在最后陈述阶段说：“在交往中失去了底线，不讲原则；失去了界线，不分彼此；失去了防线，不加防范。朋友关系变成了‘礼尚往来’。”
从苏州昆山到扬州再到江苏省会南京，20年来，季建业在朋友圈的伴随下一路高升，直至有着建业古称的南京，在这里季建业最终在朋友圈的陪伴下落马。
打“擦边球”。季建业在多地担任主要领导。作为一方大员和法律博士，季建业自然应该懂得自己作为“掌权者”的权力边界和法律边界。然而，季建业却在这方面淡漠了法律意识，屡屡打“擦边球”。
2003年，扬州市迎宾馆1号楼面临装修改造。尽管招标法有明确规定，扬州市里有关方面也明确批复工程要走招投标程序。然而，身为扬州市长的季建业却直接将工程发包给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不仅未经投标就拿下了这个项目，之后还陆续获得了迎宾馆其他楼的装修改造工程，攫取了巨额利润。事后，季建业也曾有过担心。在面对司法机关调查时，他还以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实力大、质量好来开脱，狡辩即便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也非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中标莫属。
在季建业的“朋友圈”中，有一人曾是季建业的部下，他就是江苏吴中集团董事长朱天晓。此人曾在机关工作，比季建业年长，受季建业领导过，每年的“朋友圈”聚会大多由他召集。朱天晓在南京有家汽车4S店，季建业明知其无证用地违法，仍利用南京市长的职务便利，给江宁区政府主要领导打电话，要求其抓紧办理。江宁区政府主要领导迫于压力，不得已召集相关部门开会协调，从而使4S店在没有土地手续的情况下，得以继续施工并建成使用。作为公权力的行使者，季建业就这样将权力边界漠视了，不仅破坏了地方正常的法治环境和工作秩序，也严重影响了一地党员干部的形象。
让利益“悬浮”。季建业之所以让利益悬浮，是担心拿到手里烫人，这么做，可谓用心良苦、老到专业。2006年年底，金螳螂公司上市。快过年的时候，季建业夫妇回到苏州，和徐东明等“朋友圈”的人在一家茶馆喝茶时，谈到徐东明他们投资的金螳螂股票走势大好，即将赚上几十倍。季建业家属听了以后很是羡慕。有人提议，金螳螂公司没有个人股，徐东明他们是以公司名义入股的，这个股票马上就可以流通了，到时应该拿出一部分给季建业夫妇“香香”（苏州发言，大家一起分享、沾光的意思）了。季建业在旁边听着，一直没有说话。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赞同。
喝完茶回家，季建业家属和季建业谈起股票的事情，问徐东明股票的钱要不要紧啊？季建业说：“这笔钱就放在徐东明那里，我们先不要去动它，不会有事的。”
过了几天，为了掩人耳目，徐东明给了季建业妻子一张事先写好的假收条，大致内容是：徐东明收到季建业妻子入股本公司24万元投资款，落款的时间提前到2003年或2004年。写这个收条，是因为徐东明持有的金螳螂公司股份是70万股，70万股的股本金是120万，20%就是24万。开这张24万的投资收条，是为了防备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在徐东明的公司里有投资。实际上，季建业妻子既没有给过徐东明24万元钱，也从未投资入股过徐东明的公司。
2007年11月，金螳螂公司的股票解禁后，徐东明开始抛售金螳螂股票。为了给季建业“香香”，徐东明将自己股票收益的20%一次性送给季建业夫妇。这20%的股票收益也就是季建业受贿案中数额最大的一笔——770万元。为掩盖行贿款的来源和流向，避开770万元这个数字，徐东明将贿赂款770万元混入其他资金，共计1000万元，通过季建业亲属转账后汇入徐东明个人银行账户。之后，徐东明问季建业妻子：770万元怎么给？季建业妻子告诉徐东明，770万元放你处保管，等用时再拿。徐东明则表示按银行同期存款利率给季建业夫妇计息。2010年春节大年初一，徐东明告诉季建业，股票全抛了，送给季建业的是770万元，钱放在自己处。季建业说：知道了。之后，当徐东明询问可否用这些钱投资时，季建业的妻子欣然同意。
表面上，这些贿款与季建业夫妇没有关系，但这些钱完全掌握在他们夫妇手中。检察机关指控徐东明共为季建业打理贿款910万元，通过运作4年间将这些贿款增值至1050万元。2011年至2013年的每年年初，徐东明都与季妻高乃维对账，向高乃维汇报资金的收益情况。
低价买东西。季建业身居高位，给很多人帮过忙、办过事，但他在与受过恩惠的人进行交易时，也会主动花上一些钱。这些钱仅仅是象征性的，远远低于市场价，既体现了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被查。
购买墓地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朱天晓的企业开发了一个高档楼盘，内含一些别墅，季建业对位于该楼盘中心位置的一套别墅很感兴趣，并亲自修改了房屋结构平面图，他和其亲属一次性购买了两套别墅。朱天晓得知季建业看好了房子，又修改了图纸，心领神会。为感谢季建业在公司房地产开发的项目建设规划审批等方面提供的帮助，将两套位置毗邻、面积相差3平方米多的别墅价格进行了调整，给季建业亲属的房子是市场价，让季建业享受的是内部价，相差54万元。
借车用。2010年3月，季建业的孩子从国外回来，想买辆奥迪车开。季建业不同意给她买，说刚上班就开好车太招摇，影响不好。为了解决用车的问题，他提出跟朱天晓借一辆先开着。2010年三四月，在一次吃饭时，季建业的妻子就跟朱天晓提出借辆车给孩子开，朱天晓说行。季建业在旁边提醒说给孩子的用车不要超过20万元。6月，朱天晓给季建业的孩子提供了一辆红色道奇自动挡吉普车。把车给了季建业的孩子之后，朱天晓就没有把车再要回来的想法。当时，以季建业的家庭条件，买辆车也不成问题。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聪明的季建业没有想到，他打的擦边球、抱有的侥幸心理全部化成了泡影。2015年1月，山东省烟台市检察院对季建业的这些犯罪事实一一进行了指控，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2014年1月29日，中纪委将季建业移交司法处理。山东省检察院组成季建业案件专案组，从烟台市检察院整建制抽调20多名检察官，具体负责办理季建业案。专案组成员腊月廿九接到命令，紧急赶到北京办理交接手续。据办案人员介绍，移交材料很多，有70多本卷，三台复印机整整复印了三十几个小时。专案组成员第一次见到季建业，是在大年三十那天上午。
专案组成员、烟台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处处长刘文清参与了审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的大年三十，踏进秦城监狱审讯室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坐在铁窗内的季建业明显有些落寞，但却极为警觉。
季建业对进入司法程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面对办案检察官，他心理上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情绪极为失落。
初次与检察官见面，季建业有问必答，甚至对一些问题侃侃而谈，回答滴水不漏。这是季建业留给刘文清的第一印象，刘文清感觉对手是一个应对审讯的高手。
春节七天假期后，刘文清再次坐到了季建业的对面，他决定调整审讯思路，对案情一字不提。刘文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感到思想上没转变的情况下，要谈问题始终是一句空话。在聊天的过程中，刘文清与季建业之间是互动的。通过聊天，他们互相观察，了解各自的心思。
连续几天，刘文清与季建业聊反腐形势、聊家庭、聊生活，就是不问案情，季建业则有问有答，看似平静的聊天背后，双方都在暗中较劲儿，两个人心里都急于进入正题却又都不愿意贸然切入，因为双方都清楚，谁先开口谁被动。
刘文清一直在等待一个能突破季建业心理防线的审讯时机。在这种看似闲聊的过程中，刘文清敏锐地观察到了季建业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那就是季建业的眼神。在聊天的后期，季建业从一开始没有听到心里去转变成眼神直盯着检察官，基本上是不离检察官的视线，这让刘文清确确实实感觉季建业在认真地听，也听到心里去了。最后，每当聊到家庭、聊到对家庭、个人带来的严重后果，季建业就会哭。
哭是脆弱的表现，也是害怕的一种方式。缺口一打破，刘文清心里有了底。审讯过程中，虽然季建业偶有反复和辩解，但最终还是如实交代了涉案情节，并主动写下了万言悔过书。
“我虽生长在新社会，但儿时在农村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小学放学后就要下田劳动，为母亲多挣几个工分；初中时期放学后就要背着网到数里外的河道钓虾到深夜方归，第二天一早上集市卖掉贴补学费；高中是我哥哥孔融让梨才有我读书的机会；结婚时穿的新衣是岳母用岳父的中山装改的……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祖母，每想到此不仅潸然泪下，悔之深深，自己酿成的苦酒自己吞咽吧……”
季建业坦言，中纪委一开始调查的时候，他很不理解，觉得有人故意陷害他。后来，经过检察官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季建业认识到了自身的问题。
一路检察官在京审讯，另一路检察官则远赴江苏各个涉案地点进行紧锣密鼓的调查取证。取证组的检察官坚持了两个原则：一定要细，一定要准。细、准两个字，既是法律的要求，也是对季建业的高度负责，经得起检验。
季建业犯罪时间跨度非常长，从1995年到2013年，接近20年时间里，都有犯罪行为，且犯罪对象比较熟悉，是比较固定的朋友圈，犯罪手段比较隐蔽，不是一个明显的、赤裸裸的权钱交易，更多的是一种利益输送。因此，检察官侦查取证的难度非常大，他们一个物证一个物证地核实，一个证人一个证人地询问。
金螳螂公司在国内建筑行业比较知名，占据很大的市场份额，每年产值有几百个亿。季建业在扬州任职期间，朱兴良不通过招投标程序就直接进入扬州宾馆的装修工程。之后，朱兴良又承揽了扬州市场上相当数量的装修工程。可以说，金螳螂公司在扬州的发展，没有季建业的帮助，是很难做到的。对此，季建业有很多的辩解，他反复强调金螳螂公司的实力是任何公司不可越过的，可能经过招投标之后还是由金螳螂公司来承揽这个工程。办案检察官强调，越过招投标程序，严重破坏了当地建筑市场的竞争秩序，会对这个行业造成很大的伤害。在铁的受贿事实面前，季建业不再辩驳。
2015年1月16日，季建业受贿案在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季建业身着青色夹克，表情落寞，没有加戴戒具，不停地向旁听席张望。旁听席上有季建业的两名亲属。
季建业当庭表示知罪认罪，对自己触犯了法律、犯了受贿罪的行为深感悔恨、无地自容。
法庭将择日宣判。
一路高升 不料落马“建业”之城
2013年10月17日，中纪委网站发布的一条消息虽然只有几十个字，却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江苏省南京市委副书记、市长季建业涉嫌严重违法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党的十八大以来，反腐风暴越发严厉，省部级乃至副国级高官不时落马，有的省份接连多名省领导落马，人们对高官落马已是见怪不惊。但季建业被双规的信息，却很快引来海内外网民的关注。人们对季建业的关注，不仅仅因为他是副部级领导干部，更因为南京市曾经是六朝古都，被誉为金陵，在中国乃至世界上有着特殊的地位。目前，南京有50多所高等院校、600多个省级以上科研机构、70多万在校大学生、80多位两院院士，全国除了北京、上海之外，就数南京了。
季建业的落马一点征兆都没有，落马前一天还在以市长身份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这一迅雷不及掩耳式的反腐肃贪行动，让人们感觉到季建业的情况非常严重、复杂。果不其然，两个半月后，2014年1月30日，中纪委再次发布消息：经查，季建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本人或通过其亲属等人收受巨额财物；道德败坏。季建业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违法，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犯罪，决定给予季建业开除党籍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季建业是个怎样的人呢？资料显示，他1957年1月生，江苏省张家港市人，1975年3月参加工作，在职研究生学历，法学博士学位。季建业曾在宣传部门工作，后转战媒体，29岁就担任了苏州日报社副总编、党组成员。之后，又转回仕途，先后担任中共江苏省苏州市吴县县委副书记，苏州太湖度假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昆山市市长、市委书记，扬州市市长、市委书记。2010年1月21日，在南京市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季建业当选南京市人民政府市长，跻身副部级官员行列。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季建业曾在多地为官，落马之后，人们对他有着诸多评价。通过多方了解证实，季建业爱学习，业余时间常常与书作伴。媒体曾报道，在季建业任扬州市长期间，曾多次到江苏省委党校学习，上课专心，几乎从不缺课或请假，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人。因此，尽管季建业没有经历过全日制的大学本科教育，但却在从政以后，通过在职学习，逐渐获得了硕士、博士等头衔，并在各种学术刊物上频频发表论文。
季建业老家张家港市锦丰镇上的老人们介绍，季建业从小就比较好学，年轻时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选择是复旦大学或上海外国语学院，但后因去了苏州地委宣传部门而没上成。1983至1985年，季建业在苏州大学政治系干部专修科学习。1985年，季在苏州大学学报第二期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谈谈农村发展与农民的文化素质》，把自己的关注领域集中在了农民问题上。自此，季建业在高校里展开了一场“求学之路”，头顶“法学博士”和“农民问题专家”头衔多年。落马前，他在国内知名网站上的文章篇数也锁定在了130多篇，最后一篇文章是刊登在江苏省委党刊10月号上的《让被征地人员生活得更有尊严更加体面》。
雷厉风行 能为台商端洗脚水的市长
城市的发展主要靠商业推动。季建业对商业尤其对台商有着很深的感情，为台商服务特别周到。在台湾媒体眼中，季建业是“能为台商端洗脚水的市长”。在昆山工作的5年时间里，季建业把自己当成城市的CEO。为了招商引资，促进城市的发展，他把台商当成“好朋友”。手机印在名片上、24小时开机、办事不过夜……台商大大小小的困难他都管，几乎是有求必应，不少台商因对他的好印象而投资昆山。台湾“21世纪基金会”董事长高育仁曾说，去昆山投资，就是为了季建业。季建业对台商的细致、热忱，随着工作的调整，也被带到了扬州。在扬州当地人眼中，季建业是名有个性、令人印象深刻的领导。不少扬州老百姓称他为“好市长”，主要原因是认可季建业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扬州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前后有14年，季建业到扬州后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大功告成。当地干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不可能总靠运气来说话的。”
2008年，季建业以扬州市委书记身份，入选中国城市竞争力研究会评选的中国城市十大风云首脑之一，后来被他多次提及。季建业在扬州工作了8年，对扬州的感情很深。他在离开扬州之时，作了一次“扬州八年”的演说：“一个人的生命中，真正能干活的年龄就是三四十年，我在扬州这八年，是我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经验最丰富的一段时光，我把黄金年华奉献给了扬州。人生能有几个八年？”这段话，通过媒体传递出去后，让很多扬州人感慨不已，至今，有很多人仍可原封不动地背诵下来。
重视商业是季建业的特点。当年，一名在扬州经商的台商拖了8年都没办全的手续，季建业到扬州就任后，29天就到了位。网络资料显示，2009年，时任扬州市台办主任纪凯对媒体披露，季建业2001年7月到扬州任市长时就对台办提出明确要求：“要天天有人在南方，月月有团在台湾，他到扬州第一年引进的台资比过去9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台湾冠军建材董事长林荣德曾向媒体表示：“2008年中国大陆实施两税合一时，各地台商叫苦连天，只有季建业表示，不要去查账，让企业好好经营下去。”
季建业后来到了南京，依然和台商保持着良好关系。媒体报道，2011年，季建业带团在台北举办春茗联谊会，超过400位政商名流出席，活动现场是“超人气”。当场就有台商开玩笑，马英九与台湾工商界大佬会面，可能都没这么大的阵容。
季建业多地为官，一直担任主要领导，很多人说他工作效率高、标准高，高到对下属特别严厉。有一名干部反映，季建业善于快刀斩乱麻，善于解决一些久拖不决的问题。有时执行起来不近人情，可以当着上百人的面像骂儿子一样骂下属，用“霸道”来形容决不为过。孙中山铜像迁移回新街口，玄武湖、中山陵免费开放，这些都是季建业的手笔，在此之前都是长期悬而未决的老大难问题。
季建业快节奏、高效率的工作得益于“一竿子到底”的作风。他在苏州、扬州任职期间，就因风格强悍而被当地群众形容为“在下面当市长时喜欢干书记的事”，而等他到了地级市当书记时，又喜欢亲力亲为“干市长的事”。
扬州市某部门干部曾向媒体透露，季建业主政扬州时的一句口头禅是“拍（当地方言发音为‘扑’）死他”——无论是面对上访的群众，还是其他棘手难题，季的理论是排除一切阻力，一定要完成任务。
“霸道”的性格使季建业在工作上出了很多彩头，但并没有获得太多南京人的好感，相反却得罪了一些官员。南京某区县一位干部说，季建业很难听得进属下的意见和建议，做事风格自负、专断。有时，遇到下面的人“吐苦水”或偶有抱怨，季建业并不会倾听工作推进受阻的真正原因，而是直接定性“执行力不够”“推进力度过小”，有时甚至会直接威吓对方，“如果再没有推进，我就给组织部门打个招呼，给你换换位置”，甚至指令监察部门介入督办。
网络资料显示，2010年，南京环保部门向季建业提出，城市空气质量差是工地管理不善造成的。时任环保局长韦昌明为此和季建业发生争执，韦罗列了自己掌握的科学数据和专家意见。季建业说：“你能不能让你们那些环保专家闭嘴？那这样吧，我和组织部说说给你换个岗位。”
“霸道”是一把双刃剑。由于“霸道”，季建业和很多官员“不睦”，既有下级，也有上级。在南京，季建业先后和两任市委书记搭班子，但不少干部感觉季建业爱自行其是，他爱说“打铁还须榔头硬”，大小事都要亲自过目。
大兴城建，要让南京大变样
不论在何地主政，城建项目始终是季建业推进工作的一大抓手。“进了中山门，就是南京人。”2010年1月，季建业当选为南京市长后，在记者见面会上的第一句话是：“我不会让你们失望。”随之而来的是加快了重大工程的施工。季建业在南京开始了四个代表性工程：大行宫砍树、三中路改造、雨污分流和炸掉城西高架。这些工程共同的特点是投资额高、施工周期长，给百姓生活带来持续影响。南京是“六朝古都”，历史遗存丰厚，山水城林俱佳。季建业到南京之后，提出“要把南京来个大变样”，便开始大兴土木，全城开挖、尘土飞扬。其中一些工程规划不完善，施工管理不到位，但又和市民日常生活、出行紧密联系，扬尘、路堵……南京市民不停抱怨。可惜这些市民心声，季建业都没有给予及时的回应，大家有气自然就全都撒到他的身上。可以说，雨污分流对季建业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影响很大，也是季建业被很多市民认定为蛮干的一个重要依据。几年下来，从机关干部到普通市民都被折腾得吃不消，每年的省、市“两会”上，都有代表委员在小组会上公开提议，江苏省人大向南京转了多份关于南京城市建设中突出问题的提案议案。媒体报道，在一次南京市“两会”上，季建业因为拆迁的事，和几名院士起了正面冲突，态度蛮横，不尊重专家和老南京人的看法，被南京知识界看成是没文化的人。
当地官员认为：“季建业希望移植过去昆山、扬州的成功经验到南京，但忽略了水土问题。”在人们“满城开挖到处是工地”的抱怨声中，季建业也有所察觉，在一次城市建设动员会上即兴说：“南京，古称建业，我季建业就是被南京人民拎着耳朵、耳提面命来建设新南京大业的。南京现在开工工程量很大，但都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地上地下的工地数量，虽不好与奥运会前的北京比，但已不逊于世博会前的上海，在地下施工的盾构机只比当时的上海少一台。”
很快，很多群众将季建业比作是“推土机市长”。面对群众的不理解和媒体的一些质疑，季建业深感压力。他也知道很多人在骂他，尤其网上的骂声更为厉害。可他觉得自己也有难处，比如为什么要急着搞雨污分流?他的解释是，以前在治水上下了不少功夫，但效果不明显，常常发黑发臭。这些问题在水里，但根子在岸上。必须雨污分流。长远看，现在不搞以后更难搞。他是顶着压力在做这些事，他还对建委的同志说：“做这个事情，就要承担。”
也有人评价季建业并非“粗人”。季建业在扬州工作时，为了不破坏周边建筑与瘦西湖的和谐，亲自带人在瘦西湖五亭桥上放气球到25米高，然后到周边去看，目力所及范围内不许建高楼，以保留它最自然最美丽的风光。南京航天航空大学大三学生陈雷是南京人，他对季建业在南京的所作所为谈不上好感，但比较支持季推行的公交车免费WiFi，不怕公交绕路和堵车了。
为了规划秦淮河百里风光带，季建业带着几个人，从上元门，沿土城头的老城墙，经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高桥门走到上坊门，再换船，坐到入江口。这一路，有的地方可以走，有的地方要绕着走。季建业边走边拿出南京地图，谋划明外郭至秦淮河百里风光带，越规划越兴奋，要让南京“历史文化名城、明文化”这一历史金字招牌重新闪光。
现实总是与理想大相径庭。公元212年，孙权把秣陵城(今南京)改名为“建业”，意在期待更多人“建功立业”。在历史翻过了一千七百多年后，与这座城市同名的一任市长季建业虽然想干一番事业却因贪腐倒下了。2013年10月17日，季建业因严重违法违纪被中纪委调查。2014年1月29日，季建业因受贿罪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1日被批准逮捕。
季建业被任命为南京市代市长后，有过斩钉截铁的誓言：不为亲戚朋友谋私利，不允许亲友家人打着自己的旗号办事、拉工程，不干涉工程招投标、土地招拍挂等方面的事项。2010年1月21日，季建业正式当选南京市市长，他在题为《做一名人民满意的市长》的就职演讲时称：“做一个执政为民的市长，做一个务实奋进的市长，做一个依法行政的市长，做一个廉洁从政的市长。”这一在媒体上公开许下的承诺随着他的落马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
季建业落马后，南京坊间八卦称：“季建业的名字可能注定了他不适合到南京来，明摆着，‘忌’建业嘛！”
万能的“朋友圈”：成业萧何败也萧何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身为副部级高官的季建业也不例外。翻开季建业的履历表，他进步的步伐令人唏嘘感叹。从一名地委党校中青年干部班学员，到官至副省级的高级干部，季建业落马前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一个身居高位、身负重任的高级干部，自然得有一帮靠得住的朋友在帮他。在季建业的朋友圈中，有的是季建业的部下，有的是季建业的朋友，绝大多数是季建业年轻官职不高时交下的，此时，他的空闲时间比较多，有一定的时间了解朋友和考察朋友。人实在、靠得住是他交朋友的信条之一。徐东明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他曾是季建业的部下。徐东明曾在部队服役，转业后到吴县政府工作。随着工作的交集，徐东明人聪明、嘴巴严、为人低调的特点，深得季建业的赏识和信任。
据了解，自1992年起，季建业就接受徐东明的请托，利用职务之便帮助其调动工作。自认识开始至案发，在20多年的交往中，季建业先后为徐东明及其单位提供了大大小小多方面的帮助，包括为徐东明调任苏州太湖国家旅游度假区某公司项目部经理、承揽昆山宾馆设备供应项目、开发“龙都广场”房地产项目、竞拍江都市宁通高速公路附近土地提供帮助等。季建业担任领导多年，家中的事基本无暇顾及，家里的大小事都会托付给徐东明去办，徐东明几乎成了季建业家的隐形“大管家”。多年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知情人说，季建业一般有重要的事，都会吩咐徐东明去办理，徐东明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金螳螂股份公司实际控制人朱兴良是苏州本地人，曾是江苏首富，所在企业从事建筑装饰工程，是行业内的龙头老大。据苏州当地媒体报道，朱兴良出身于书香世家，个性不张扬，是一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商人，为人比较仗义，有口碑，很多人包括媒体圈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彼时，季建业尚在苏州工作，与朱兴良有过交集。与朱兴良打过多次交道后，朱兴良的秉性、为人处事的风格很对季建业胃口，季建业感到此人可交。很快，朱兴良也成为季建业“朋友圈”的座上宾。
苏州市一处自然风景区的高层管理人员向媒体记者提及，季建业主政扬州期间，朱兴良数次与其前来游玩，每次都是季独身一人前来，不带随从，朱兴良单独陪同，可见他们的关系之好。据了解，季建业担任扬州市委书记后，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承包了扬州很多酒店、医院、商品房的装潢工程。检方指控，2003年年底至2004年3月，季建业接受朱兴良的请托，为该公司承揽扬州迎宾馆1号楼改造工程项目违规施工、催要工程款提供帮助。季建业后来收受朱兴良的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34万余元。
官场严谨、忙碌，身在官场的人自然需要一帮靠得住的人。季建业也不例外，他需要朋友、重视朋友。每年不管是在哪里任职，只要春节回去以后，他都会在初一招呼朋友们一起吃顿饭。招呼邀请的这一部分人都是特定的，这样就逐步形成了以季建业为核心的圈子，他们之间也都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朋友圈，这个圈子是通过认可或利益往来结成的。这种圈子不需要每办一件事情就兑现一种交换。朱兴良、朱天晓、徐东明都是季建业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人物。
一个个“放心”的朋友，不仅给季建业的工作、家庭帮了很多忙，也借助他的权力光环，得以完成利益输送，人人赚得盆满钵满。
检察机关针对季建业受贿案的七项指控中，有六项涉及项目开发，设备供应，获得土地使用权、拆迁、建设等。季建业在苏州、昆山、扬州、南京等地任职期间，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或利用职权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提供帮助，收受他人钱财。
根据检察机关指控，这个只有六七个人的“朋友圈”是季建业案中行贿数额最多的。仅徐东明和朱天晓给予季建业的财物，就占其涉嫌受贿总额的九成。
2000年4月至2009年年底，季建业本人或通过家人先后四次在其苏州的家中，收受徐东明给予的人民币770万元、价值人民币2.9万多元的“特灵”牌空调两套、价值人民币6.8万多元的“大金”牌空调1套以及价值人民币7.1万多元的装修材料，共计折合人民币789万余元。起诉书中指控，季建业的受贿金额为1132万余元，其中放在徐东明处代为保管打理的就达910万元。可见季建业对徐东明的信任程度。
江苏吴中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朱天晓是季建业受贿案另一个主要行贿人。2002年年底至2013年上半年，季建业利用其担任扬州市长、扬州市委书记、南京市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江苏吴中集团有限公司与扬州市城建国有资产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合作开发“凯运天地”房地产项目提供帮助；接受朱天晓的请托，为上述项目的规划审批和拆迁事宜提供帮助，并为该公司路虎汽车4S店项目用地和违规建设提供帮助。2000年10月至2010年6月，季建业本人或通过家人，先后九次在苏州市家中等地收受朱天晓给予的人民币合计160万元、价值人民币3万元的国画“瑞雪图”一幅、价值人民币23万多元的“道奇牌酷搏型”汽车一辆，并以低于市场价人民币54万多元的价格购买朱天晓公司开发的苏州市石湖之韵小区68号别墅一套，共计折合人民币241万余元。
检察机关指控的季建业案行贿人中，唯一不是商人身份的是苏州市吴中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原书记张学仁。
季建业与张学仁早年相识。季建业利用其担任吴县县委副书记、南京市长等职务上的便利，接受过张学仁的请托，为张学仁的妻子、张学仁朋友的亲属调动工作提供帮助，并为吴中区政府在南京市购买办公用房提供帮助。两人有一定的交情。
季建业和妻子一次给先人扫墓过程中，觉得两边家族的墓地过于分散，便萌生了集中买块墓地的想法。“朋友圈”聚会时，同是圈内人物的张学仁得知了季建业想买块墓地的想法。此时，张学仁已担任经济开发区的书记，辖区内正好有一片公墓。他把季建业请来挑选。果然，季建业看中了这里的墓地。2010年6月，经张学仁决定，一块153平方米的墓地卖给了季建业。季建业的妻子来交钱时，付了两万元钱。事后办案机关经物价局核定发现，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这块墓地的价值为52万余元。
这个小圈子的人，还跟着季建业的职务走，包括他到南京任职，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也经常跑过去，长期的相互利用。融进这个圈子什么事情都好讲，融不到他这个圈子里去，什么事情可能都不好做。
法庭审理时，用季建业自己的话说，“回过头来看，我的主要问题发生在一个20多年的朋友圈里”。季建业在最后陈述阶段说：“在交往中失去了底线，不讲原则；失去了界线，不分彼此；失去了防线，不加防范。朋友关系变成了‘礼尚往来’。”
从苏州昆山到扬州再到江苏省会南京，20年来，季建业在朋友圈的伴随下一路高升，直至有着建业古称的南京，在这里季建业最终在朋友圈的陪伴下落马。
“擦边球”、侥幸心理让他锒铛入狱
网络资料显示，季建业系官家子弟，其父曾任苏州下属一县文化局党委书记；其岳父先在苏州任职，后屡获升迁，官至江苏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季建业本人熟悉法律，是人大的法学博士，这些光环使得他为人处事自有一套独特的办法。打“擦边球”。季建业在多地担任主要领导。作为一方大员和法律博士，季建业自然应该懂得自己作为“掌权者”的权力边界和法律边界。然而，季建业却在这方面淡漠了法律意识，屡屡打“擦边球”。
2003年，扬州市迎宾馆1号楼面临装修改造。尽管招标法有明确规定，扬州市里有关方面也明确批复工程要走招投标程序。然而，身为扬州市长的季建业却直接将工程发包给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不仅未经投标就拿下了这个项目，之后还陆续获得了迎宾馆其他楼的装修改造工程，攫取了巨额利润。事后，季建业也曾有过担心。在面对司法机关调查时，他还以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实力大、质量好来开脱，狡辩即便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也非金螳螂建筑装饰有限公司中标莫属。
在季建业的“朋友圈”中，有一人曾是季建业的部下，他就是江苏吴中集团董事长朱天晓。此人曾在机关工作，比季建业年长，受季建业领导过，每年的“朋友圈”聚会大多由他召集。朱天晓在南京有家汽车4S店，季建业明知其无证用地违法，仍利用南京市长的职务便利，给江宁区政府主要领导打电话，要求其抓紧办理。江宁区政府主要领导迫于压力，不得已召集相关部门开会协调，从而使4S店在没有土地手续的情况下，得以继续施工并建成使用。作为公权力的行使者，季建业就这样将权力边界漠视了，不仅破坏了地方正常的法治环境和工作秩序，也严重影响了一地党员干部的形象。
让利益“悬浮”。季建业之所以让利益悬浮，是担心拿到手里烫人，这么做，可谓用心良苦、老到专业。2006年年底，金螳螂公司上市。快过年的时候，季建业夫妇回到苏州，和徐东明等“朋友圈”的人在一家茶馆喝茶时，谈到徐东明他们投资的金螳螂股票走势大好，即将赚上几十倍。季建业家属听了以后很是羡慕。有人提议，金螳螂公司没有个人股，徐东明他们是以公司名义入股的，这个股票马上就可以流通了，到时应该拿出一部分给季建业夫妇“香香”（苏州发言，大家一起分享、沾光的意思）了。季建业在旁边听着，一直没有说话。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赞同。
喝完茶回家，季建业家属和季建业谈起股票的事情，问徐东明股票的钱要不要紧啊？季建业说：“这笔钱就放在徐东明那里，我们先不要去动它，不会有事的。”
过了几天，为了掩人耳目，徐东明给了季建业妻子一张事先写好的假收条，大致内容是：徐东明收到季建业妻子入股本公司24万元投资款，落款的时间提前到2003年或2004年。写这个收条，是因为徐东明持有的金螳螂公司股份是70万股，70万股的股本金是120万，20%就是24万。开这张24万的投资收条，是为了防备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在徐东明的公司里有投资。实际上，季建业妻子既没有给过徐东明24万元钱，也从未投资入股过徐东明的公司。
2007年11月，金螳螂公司的股票解禁后，徐东明开始抛售金螳螂股票。为了给季建业“香香”，徐东明将自己股票收益的20%一次性送给季建业夫妇。这20%的股票收益也就是季建业受贿案中数额最大的一笔——770万元。为掩盖行贿款的来源和流向，避开770万元这个数字，徐东明将贿赂款770万元混入其他资金，共计1000万元，通过季建业亲属转账后汇入徐东明个人银行账户。之后，徐东明问季建业妻子：770万元怎么给？季建业妻子告诉徐东明，770万元放你处保管，等用时再拿。徐东明则表示按银行同期存款利率给季建业夫妇计息。2010年春节大年初一，徐东明告诉季建业，股票全抛了，送给季建业的是770万元，钱放在自己处。季建业说：知道了。之后，当徐东明询问可否用这些钱投资时，季建业的妻子欣然同意。
表面上，这些贿款与季建业夫妇没有关系，但这些钱完全掌握在他们夫妇手中。检察机关指控徐东明共为季建业打理贿款910万元，通过运作4年间将这些贿款增值至1050万元。2011年至2013年的每年年初，徐东明都与季妻高乃维对账，向高乃维汇报资金的收益情况。
低价买东西。季建业身居高位，给很多人帮过忙、办过事，但他在与受过恩惠的人进行交易时，也会主动花上一些钱。这些钱仅仅是象征性的，远远低于市场价，既体现了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被查。
购买墓地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朱天晓的企业开发了一个高档楼盘，内含一些别墅，季建业对位于该楼盘中心位置的一套别墅很感兴趣，并亲自修改了房屋结构平面图，他和其亲属一次性购买了两套别墅。朱天晓得知季建业看好了房子，又修改了图纸，心领神会。为感谢季建业在公司房地产开发的项目建设规划审批等方面提供的帮助，将两套位置毗邻、面积相差3平方米多的别墅价格进行了调整，给季建业亲属的房子是市场价，让季建业享受的是内部价，相差54万元。
借车用。2010年3月，季建业的孩子从国外回来，想买辆奥迪车开。季建业不同意给她买，说刚上班就开好车太招摇，影响不好。为了解决用车的问题，他提出跟朱天晓借一辆先开着。2010年三四月，在一次吃饭时，季建业的妻子就跟朱天晓提出借辆车给孩子开，朱天晓说行。季建业在旁边提醒说给孩子的用车不要超过20万元。6月，朱天晓给季建业的孩子提供了一辆红色道奇自动挡吉普车。把车给了季建业的孩子之后，朱天晓就没有把车再要回来的想法。当时，以季建业的家庭条件，买辆车也不成问题。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聪明的季建业没有想到，他打的擦边球、抱有的侥幸心理全部化成了泡影。2015年1月，山东省烟台市检察院对季建业的这些犯罪事实一一进行了指控，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检察官在行动，任何贪腐都要受到严惩
季建业从在职硕士到在职博士，读的都是法律相关专业，2011年，当时身为南京市长的季建业在人大法学院完成了博士后研究。硕士、博士、博士后，这样一个常年研究法律的学科背景，加上季建业担任领导干部多年，熟悉法律规定和自我保护技巧，其受贿犯罪又呈现手段多样、隐蔽性强的特点，这让侦查、审讯季建业犯罪事实难上加难。2014年1月29日，中纪委将季建业移交司法处理。山东省检察院组成季建业案件专案组，从烟台市检察院整建制抽调20多名检察官，具体负责办理季建业案。专案组成员腊月廿九接到命令，紧急赶到北京办理交接手续。据办案人员介绍，移交材料很多，有70多本卷，三台复印机整整复印了三十几个小时。专案组成员第一次见到季建业，是在大年三十那天上午。
专案组成员、烟台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处处长刘文清参与了审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的大年三十，踏进秦城监狱审讯室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坐在铁窗内的季建业明显有些落寞，但却极为警觉。
季建业对进入司法程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面对办案检察官，他心理上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情绪极为失落。
初次与检察官见面，季建业有问必答，甚至对一些问题侃侃而谈，回答滴水不漏。这是季建业留给刘文清的第一印象，刘文清感觉对手是一个应对审讯的高手。
春节七天假期后，刘文清再次坐到了季建业的对面，他决定调整审讯思路，对案情一字不提。刘文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感到思想上没转变的情况下，要谈问题始终是一句空话。在聊天的过程中，刘文清与季建业之间是互动的。通过聊天，他们互相观察，了解各自的心思。
连续几天，刘文清与季建业聊反腐形势、聊家庭、聊生活，就是不问案情，季建业则有问有答，看似平静的聊天背后，双方都在暗中较劲儿，两个人心里都急于进入正题却又都不愿意贸然切入，因为双方都清楚，谁先开口谁被动。
刘文清一直在等待一个能突破季建业心理防线的审讯时机。在这种看似闲聊的过程中，刘文清敏锐地观察到了季建业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那就是季建业的眼神。在聊天的后期，季建业从一开始没有听到心里去转变成眼神直盯着检察官，基本上是不离检察官的视线，这让刘文清确确实实感觉季建业在认真地听，也听到心里去了。最后，每当聊到家庭、聊到对家庭、个人带来的严重后果，季建业就会哭。
哭是脆弱的表现，也是害怕的一种方式。缺口一打破，刘文清心里有了底。审讯过程中，虽然季建业偶有反复和辩解，但最终还是如实交代了涉案情节，并主动写下了万言悔过书。
“我虽生长在新社会，但儿时在农村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小学放学后就要下田劳动，为母亲多挣几个工分；初中时期放学后就要背着网到数里外的河道钓虾到深夜方归，第二天一早上集市卖掉贴补学费；高中是我哥哥孔融让梨才有我读书的机会；结婚时穿的新衣是岳母用岳父的中山装改的……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祖母，每想到此不仅潸然泪下，悔之深深，自己酿成的苦酒自己吞咽吧……”
季建业坦言，中纪委一开始调查的时候，他很不理解，觉得有人故意陷害他。后来，经过检察官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季建业认识到了自身的问题。
一路检察官在京审讯，另一路检察官则远赴江苏各个涉案地点进行紧锣密鼓的调查取证。取证组的检察官坚持了两个原则：一定要细，一定要准。细、准两个字，既是法律的要求，也是对季建业的高度负责，经得起检验。
季建业犯罪时间跨度非常长，从1995年到2013年，接近20年时间里，都有犯罪行为，且犯罪对象比较熟悉，是比较固定的朋友圈，犯罪手段比较隐蔽，不是一个明显的、赤裸裸的权钱交易，更多的是一种利益输送。因此，检察官侦查取证的难度非常大，他们一个物证一个物证地核实，一个证人一个证人地询问。
金螳螂公司在国内建筑行业比较知名，占据很大的市场份额，每年产值有几百个亿。季建业在扬州任职期间，朱兴良不通过招投标程序就直接进入扬州宾馆的装修工程。之后，朱兴良又承揽了扬州市场上相当数量的装修工程。可以说，金螳螂公司在扬州的发展，没有季建业的帮助，是很难做到的。对此，季建业有很多的辩解，他反复强调金螳螂公司的实力是任何公司不可越过的，可能经过招投标之后还是由金螳螂公司来承揽这个工程。办案检察官强调，越过招投标程序，严重破坏了当地建筑市场的竞争秩序，会对这个行业造成很大的伤害。在铁的受贿事实面前，季建业不再辩驳。
2015年1月16日，季建业受贿案在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季建业身着青色夹克，表情落寞，没有加戴戒具，不停地向旁听席张望。旁听席上有季建业的两名亲属。
季建业当庭表示知罪认罪，对自己触犯了法律、犯了受贿罪的行为深感悔恨、无地自容。
法庭将择日宣判。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