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并未走远》连载之九

第五章 暗战(上)

   案发后,警察们一直在寻找证据证明李慧就是凶手;而以李翠仙为代表的李家人则最想知道警察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凭什么一直把嫌疑对象锁定在李慧身上,双方你来我往,这便成就了一场暗战。
   案发次日一早,临汾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韩智慧、技术大队大队长张海利、法医侯辉强等人驱车上百公里来到案发现场,进行现场勘查并指导破案。一班人马忙了一天,现场勘查直到当晚7点半才告一段落,回来后他们就下榻在北关宾馆。坦率地说,这个安排极不合理,这为李家探听案件侦破进展提供了天然的条件。
   案发第二天晚上,等市局勘查现场的办案人员进了各自的房间,县公安局技术科科长常小林单独来到了310房。310房正是李慧在案发后的临时住所。
   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还没开过呢,他心里想着得先给李家姐妹们分析分析案情安慰安慰她们。关起门后,常小林说:这起杀人案有三个人作案,现场比较反常,杀死了人还有多余的动作,可能是情杀或仇杀,一是杀人也不至于把脖子都要杀断了,另外,下身还有刀伤,如果是雇凶杀人,应该迅速离开现场。现在有人怀疑是“小不点儿”(指李慧)干的,主要是因为现场那么多血,人死得那么惨,她不跑、不叫、不怕,还有心思在家里打电话,叫人解释不通;还有,杀人的人把裤子卷巴卷巴放到院子里的洗衣机那儿了,也挺反常的。
   听罢,女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央求常小林:哥,这个案子你要多操心啊。
   常小林接着说道,他以前以为马朝晖和李慧夫妻关系还不错呢,在案发现场看见两个人的离婚协议书感到挺吃惊,而且不止一份呢。要是让李毅知道了,双方的矛盾就大了,现在应该缓解她们婆媳之间的矛盾。这时,有人装着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句:要不,哥你就把那份协议从现场拿回来吧。没想到,常小林竟然点头答应了。
   次日,现场勘查继续进行,常小林负责勘查现场痕迹,提取足迹,并对现场进行拍照。趁着工作之便,他偷偷地把那份离婚协议书装在口袋里带出了现场并交给李翠仙。
   事发11年之后,我问常小林:当年你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他向我解释说,当时他就不认为李慧能干出这个杀人案来,离婚协议书也算不上什么关键证据,而且还有好几份呢,拿出来也没有什么。当然,这是违反工作原则的。当时他要是认为李慧是真凶,他是不会这么去做的,因为每个人首先都要“自保”,没有人会去舍“命”相助的。
   案发后第三天,凶案现场的照片被送到北关宾馆。奇怪的是,专案组的人还没有看到,李慧的家人们却已经提前过目。这天,常小林给董昀打电话,让他到新华路和红旗街口的风采照相馆把照片取出来,送到北关宾馆的310房间。
   没多会儿,董昀到了房间,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洗好的相片和整卷未裁的胶卷。见了常小林,董昀说照片洗出来了,就交到他手里。这时,常小林开始招呼在座的人看照片:“来来来,照片洗出来了,来看一下。”
   董昀环视房间,屋里坐着李翠仙,还有李慧的三姐、四姐和哥哥以及李慧的同学马小玲和她的丈夫孟凡军。董昀又走进里间,看见李慧坐在床上,旁边还坐着她的两个同学。
   董昀说:“我把马朝晖被杀的现场照片拿过来了,我是不敢看,你看不看?”李慧摇头。董昀和李慧打完招呼就离开了房间。
常小林先拿照片给李翠仙看,李翠仙说:“那血淋淋的,看那干什么,我怕看了晚上做恶梦。”李慧其他的姐姐看过照片后,一副恐惧的样子,说马朝晖脖子都快断了,死得太惨了。常小林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受到惊吓的女人。
   看过照片,送走常小林,大家就来到里屋七嘴八舌地问李慧:现场那么多血,你回家后看到现场怎么不害怕?怎么还不快跑?你平时那么胆小,怎么还敢在家里打电话?难道你就不怕作案的人还没走,当时把你也给捅了?
   是啊,李慧哪儿来的胆子呢?不光是警方,从案发开始,李慧的家人在私底下也犯嘀咕,这起案件不会真是李慧干的吧?
   案发后,在公安局上班的李志华听到了许多关于妹妹的议论,他生气地跟家人说:“就凭她淡定地在现场打三个电话,人家都说就是她干的呢。要是她,还不如叫她去死呢,买包药叫她自杀!”脾气暴躁的李纯泰听了传闻更干脆:“是她杀了人,那就枪毙她!”
   其实,案发后,这个问题在李翠仙和李慧单独相处的第一时间她就问过了,这不仅仅是个是非观的问题,更是人性中的本能。
   那天晚上,李慧一进门,李翠仙就问她:“是不是刚才和马狗狗生气,打架失手把马狗狗杀死了?”李慧一直哭着说没有。那晚,她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姐,我咋办呀?我咋办呀?”
   事后,李翠仙录口供时向警方说:“我对她这句话的理解是,她以后就成寡妇了,虽然都是单过,这跟离婚可不一样。”
   正因为如此,李翠仙告诉妹妹们,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李慧了,但是大家仍然坚持请求李翠仙再去问问李慧。于是,李翠仙来到310房间,关上房门,严肃地问李慧:“你跟我老实说,马朝晖被杀是你干的吗?”
   李慧摇头说:“不是。”
   “是李文浩干的吗?”
   “不是。”
   “跟你身边的人有关系吗?”
   “没有。”
   “那为什么现场对你不利?现场的风衣上有血点?”
   “我家里有我的衣服还不正常吗?我的风衣被人穿着拖过尸体。”
   “还有,董昀问你,你既然是拿钥匙开的家门,后来他怎么发现你的家门钥匙会在汽车里?”这个问题很明白,董昀怀疑李慧在案发当晚回家时马朝晖在家,是他给她开的门。
   “哎呀,姐,是我拿钥匙开的门,回家看见马狗狗出事了,我打完电话挺害怕,就拿着钥匙出了大门,在车上给李文浩打电话,看到董昀的车开过来,我就下车在大门口等他,钥匙就放在车上了。”
   这次,李翠仙的问话水平有了明显提高,但不仅仅是让妹妹单纯表态,而且加上自己的追问和印证,更像是一次“讯问”。而面对尖锐的质疑,李慧的回答更是有理有据,这让李翠仙心里有了底,她霸气地对李慧说:“那我就让公安局的人放手去查了。”同时,她也相信妹妹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若她真是凶手,她一定会实话实说地让她这个老姐去“想办法”的,而不会一个人就这么扛着。凭她的经验,她不相信妹妹有这么高的“觉悟”去担当一切。这之后,李翠仙一家人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案件的侦破进展,希望早日抓获真凶,让妹妹早脱干系。
   李翠仙告诉我,在他们家确信妹妹并非凶手之后,大家盼望抓获真凶的心情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因为当时,翼城县满城风雨,什么说法都有,其中最核心的事实就是:李纯泰的小女儿因为情变而伙同情夫举刀杀害亲夫。这种传言让李家人在心理上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和压力;对于马家,这些传闻在他们心中则积蓄着不满和愤懑,而这些不满和愤懑并不是完全都指向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们的。
   表面上,双方在凶案发生后还维持着亲家之间的交道和基本礼仪。
   案发次日,婆婆李毅还曾来到北关宾馆李慧的住处安慰儿媳;过了几天,李慧也回到紫藤巷案发地的后院儿,和公公、婆婆一道居住并处理后事;出殡那天,两家人怀着巨大的悲痛目送着装有马朝晖遗体的棺木从紫藤巷抬出,运上汽车,安葬在老家北冶村的墓地里。马朝晖的葬礼成了县城里各路看客围观的“戏台”,人们散去之后,还会给这出悲剧发挥出各种离奇的剧情和台词……
   但是,丧事办完之后,身处舆论漩涡之中的马、李两个家族在心理上发生了微妙的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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