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局”预审故事

-- 检察官·预审专家的深度对话

预审故事之十
神偷佛眼

  老卢的预审员同事曾办过的一个很“邪乎”的盗窃案。
  1990年举世瞩目的北京亚运会结束之后,一部分运动员公寓成了住宅小区。这地段交通方便,基础设施好,很多有钱人居住在这里,因此这个地方也被一些人叫做“富人区”。
  正是这个地方,有一段时间连续发生入室盗窃,盗贼神出鬼没,一个星期连偷两三起。
  这起案件后来交到了市局二处侦办。二处梳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事主报案的情况,发现有几个共同点:都发生在高档小区,都是撬门入室,丢的都是贵重物品,于是把这些案件并案侦查。根据以往侦查类似案件的经验,二处还给嫌疑人进行了“画像”:男性,熟悉周围环境,反侦查能力强,团伙流窜作案。
  为了尽快破案,除了动员居民提高警惕之外,市局二处还安排了大量的便衣警察蹲守。但是盗窃案仍然不断发生,蹲守民警一总结,觉得还得依靠“人海战术”解决问题,于是在各小区设了保安岗。但这一招也不灵,后来每个楼门洞都上了保安,但依然收效甚微。
  这可真是邪乎了,飞贼好像幽灵一样出没在这个高档小区,如入无人之境。
  这事儿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正当公安局也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一天接到了这个小区一名事主的报案:抓到一个小偷!
  这对于蹲守了几天几宿仍然一无所获的侦查员来说,不啻是一个好消息!数十名便衣警察“呼啦”一声就奔事发地点去了。
  报案事主指认的是一名女子。民警一看,好嘛!这女子弱不禁风的样子,三十岁出点儿头,极为普通的一个乡下妇女,哪像个贼呀?
   “是你干的吗?”民警问这个女的。
  “是……”这女子也不含糊。
  “怎么进来的?”民警挺纳闷。
  “撬门进来的。”那女子指了指餐桌边上的一根一尺来长的撬棍。
  民警怀疑不是她一人干的,就把她送到炮局去了。炮局的预审员没花多大工夫就问出了另一个同伙:男性,专门给这女的开车,作案时不在现场。
  “你怎么这么有能耐,东西都放哪儿?”预审员问她。
  “有的送回老家了,有的在我租的房子里。”这女的交代。
  “我看你本来也不像坏人。”预审员说,“跟我说说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道的?”
  于是,嫌疑人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开始,这女的随其他安徽老乡来北京,在餐馆里打工,都是些脏活儿累活儿,工钱挣不了多少。这可怎么办?有一次,她在劳务市场发现一个中介招家政服务,觉得挺好。一家主人和她讨价还价之后,领她回家当了保姆。
  东家人不错,把她当家里人,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避讳,钱包、戒指、项链等贵重物品,在家里随便放。
有一次,她趁东家不注意,从他钱包里抽了几百块钱(这在偷盗行当里叫“抽张”)。这是她第一次偷东西,心里特别紧张。但这东家是个“马大哈”,钱包里少没少钱压根儿不知道。后来她又提心吊胆地干了几次,主人都没发现。但她觉得不能老“吃”一家,要不然迟早会被发现,因而找各种理由频繁换家政,每到一户人家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干完就走人,在这期间当然“抽张”的事儿必少不了。
  偷钱的次数越来越多,偷的钱数越来越大,加上一次次侥幸得逞,她的犯罪心理也越来越稳定了,下手的时候已能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跟没事人似的。
  某个星期天,一个老乡问她:“你去过雍和宫吗?炮局边上,有求必应,可灵了!”这个女的不信佛,但还是跟着去了。在雍和宫玩完一圈往外走的时候,有一位在院里晒太阳的喇嘛盯着她看了一眼。这女的也感觉到了,浑身一激灵。正准备转身,喇嘛招呼她过去。
  这女的做贼心虚,身子不听使唤,“定”在原地不动。还是她的老乡说:“不用怕,大白天的能把你怎样?”于是二人到了喇嘛跟前。
  喇嘛让这女的伸出手来,看了看她的手相,又仔细端详了她的面相。“你这个人不好,这样做,早晚得出大事……”喇嘛边捻着手里的佛珠边说。
  她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您看出来了?”她怯怯地问。
  “都写在脸上了。”喇嘛平静地说。
  “我知道这不好,但是生活所迫,我也是没办法。”她反倒有些委屈的样子。
  “唉!”喇嘛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是贫困地区来的。这样吧,我送你一样东西。”
  喇嘛回禅房拿了一个橄榄核形的东西给她,是木制的,上边用彩笔描了一只眼睛。
  “你找根线穿上,别离身,就这样。”喇嘛说。
  这女的接过这个“护身符”,顾不得说声“谢谢”,就赶紧和老乡离开了雍和宫。
  这女的回来后,寻思好几天,不晓得为什么喇嘛要送给她这个东西,反正找根线挂脖子上了。她还真老实了好几天。可是毕竟习惯了偷鸡摸狗,几天不出手心里痒痒的难受。“既然给了这个东西,我就试试,看看灵不灵!”
  这女的最终盯上了亚运村高档住宅区。她到马路边修自行车的地摊上,花钱买了一根撬棍,藏在袖子里。到了小区,敲敲这家门,推推那家门,有人就胡编个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名字,说找错门了。没动静就撬门入室。第一次得手,又是现金、又是项链什么的。
  她找了个借口,比如家里遭灾了、急需用钱等,在大街上就把那些偷来的金银首饰给变卖了。
  她想,我偷了东西,靠两条腿跑也跑不过警察呀,还得有个车。在当时能买辆车,那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可这女的因频繁盗窃很快“发迹”,居然真的买了一辆红色的二手桑塔纳轿车。
  但是这女的不会开车,便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给自己开车,也就是找的这个人得有“眼缘”,看得上,能把作案后安全撤离的活儿托付给这个人。结果还真的让她在崇文门“三角地”劳务市场“相中”了一个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当过兵,也很懂规矩,对于这女的去哪儿、干什么,一概不问。只是时间久了,小伙子也心知肚明:空着手进去,大包小包拎出来,再说也不应该有这么多城里的亲戚,十有八九是偷的!
  这女的也从小伙子疑惑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有一天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干的就是偷东西这行当,你跟不跟我干?你要同意,东西咱俩对半撅……”
  小伙子早就发现这女的来钱快,还真巴不得听到这话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只是男的负责到作案现场接送、望风,从不亲自入户盗窃。后来这女的为了稳固两人的关系,还和男的搞成了情侣。
  市公安局二处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布了那么多的警力,为什么愣抓不住她呢?
  “越大大方方,越抓不住。”这女的道出了其中的奥秘,“我每次进小区的时候都主动和小保安打招呼,你们警察一看我和保安这么热情,准信我就是住这小区的,哪儿还能怀疑上我……”
  那么,这女的是怎么混过小区保安这关的呢?说起来更简单,她有自己的道具——抱棵大白菜、拎几棵葱什么的。保安一瞅这模样,早把她当作小区里哪家的“阿姨”了。
  这一次,她又坐上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准备行窃。可半道上一摸自己的脖子:坏了,护身符没戴!洗澡时搁卫生间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但一转念:就这一次没戴,不该有事!结果恰恰这次失手了。
  “后来这个女的被判刑了,应该是挺重的。”预审员老卢说。
  “这个故事是挺邪乎的,就这么完了?”我问他。
  “还有呢!”老卢告诉我,那位老乡听说这女贼进了“炮局”后,便转到雍和宫去了。老乡倒是很虔诚,进了雍和宫找到先前遇到的那位喇嘛。
  看着满脸狐疑的这个女香客,喇嘛说:“阿弥陀佛!人在做,天在看,那只眼睛本身是想让那个女施主时时能够照见自己的内心,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只是她一意孤行才遭此报应,罪过罪过……”
  (未完待续 本文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