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局”预审故事

-- 检察官·预审专家的深度对话

预审故事之七
谁是真凶

  预审员在审案过程中,需要具有一双能够辨别真凶的“火眼金睛”。当然,要求他们一眼就能辨别出谁是真凶有些苛刻,但是一个优秀的预审员还是要具备这种能力才行,否则很容易办出错案来。
  在问案过程中,案犯能主动承认自己罪行的不多,能主动交代公安机关不掌握自己余罪的就更少,能把不是自己的案子往自己身上揽的少之又少,敢把死罪的凶杀案愣要安在自己身上的更是寥寥无见。
  但,在炮局还真能见得着这样的人。
  那么,案犯为什么连死罪的案子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呢?“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老卢又开侃了。
  通州曾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通州还是个县,挺荒凉的。出了县城就是玉米地。有一天早上农民下地干活儿,发现地里有一具手被反绑着、嘴里还塞着报纸的女尸。这个农民赶紧报案,经公安机关确认为强奸杀人案。于是在侦查员的排摸下,几天后作案的犯罪嫌疑人被送到了炮局。
  案犯不老实,在预审员面前百般否认、抵赖,几天审讯下来,他终于“撂”了,承认了整个犯罪过程。他的口供与刑侦部门提供的证据吻合,此案告破。
  那个年代为了扩大线索、多破积案、打击犯罪,老卢所在的炮局时不时在监所里开展“坦白检举运动”。就是希望借助这个“运动”,让在押人员主动交代问题、交代余罪、揭发检举他人犯罪,达到多破案的目的。
  每次开展“坦白检举运动”,都要把全体在押人员集中到大食堂开动员大会,然后分号讨论、每人表态,最后由预审员挨个儿提审让其揭发交代问题。
  这还只是一个心理施压的开始,过几天接着给全体在押人员又开大会,这个大会可就换内容了,不再叫做“坦白检举动员会”了,而是叫做“党的政策体现大会”。
  体现什么政策?当然是“坦白从宽”政策呀。找几个问题不算太大的人,当众讲明他们所交代的问题是公安机关不掌握的问题,经查属实,由于他们是在这次运动中主动交代问题,看守所要兑现党的“坦白从宽”政策,当众宣布释放。
  这时在门外被叫来早已等候多时的亲属立即涌了进来,赶忙把这些人领走。被领走人脸上的惊愕和亲属泛着喜悦泪花的双眼,当时就在犯人堆儿里炸了窝了!
  老卢现在回想这事儿,这整个儿就是一个心灵上的摧残。
  当这帮在押人员一回到号里后,就迫不及待地纷纷要求提审,生怕再放人的时候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你看吧,这时各个预审室灯火通明,预审员加班加点都在那儿忙着破案,这时,奇怪的事儿发生了。
  “听说你要主动交代问题是吗?”预审员问一个跳着高儿要求提审的在押人员。
  “是,我要主动坦白,我要求政府在我身上兑现政策。”
  “你要主动交代什么问题?”预审员问。
  “我要交代我杀人的问题。”
  预审员大吃一惊!你要知道,在押人员一般能主动交代的都是小偷小摸问题,大一些的无非也就是个偷辆自行车、溜门撬锁之类的事儿。预审员要是能主动问出杀人案来,个人三等功是跑不掉了。
  预审员把他的犯罪过程仔细问了一遍送他回号之后,兴奋地一路小跑就到局长那“领功”去了。
  局长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预审员还直纳闷儿:“怎么了局长?这案子可不小呀!”
  局长瞅了这名预审员一眼说:“这个通州玉米地强奸杀人的案子早就破了,办这个案子的预审员是老张,凶手都送七处结案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这起案子有同案犯呀!这样吧,我把老张给叫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把同案犯给漏了,还是另有真凶。”
  老张来了,一听这情况也蒙了。
  “不能够吧?从刑侦送来的证据看,现场只有一个人作案而不是两个人作案;从犯人的口供来印证现场所提取的证据也证明是一个人作案,不可能是两个人呀!”老张对这名预审员所讲的保持高度怀疑。
  “难道我们抓错人了?给送七处的那个不是真凶?”那个年代我国还没使用DNA来做司法鉴定,局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张。
  “不可能错!如果错了那也是刑侦抓错的呀!”这回老张可真急了。
  “再说了,不是他干的他怎么能讲出与现场提取的证据相同的作案过程呢?”老张不服气地问局长。
  “那这个人为什么也能讲出与现场作案一致的作案过程呢?”局长反问老张。
  老张无言以对。
  “老张,我问你,这个案子你和别人聊过没有?”局长发问。
  “没有!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和任何人聊过,这点纪律我懂。”老张向局长保证。
  “你的书记员呢?”局长接着发问。
  “不会!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她知道纪律也知道我的脾气,她不敢。”老张再次向局长保证。
  “这期间,有没有人到你们预审室看过其他的卷宗呢?”局长步步紧逼。
  “没有,也不可能!”
  “为什么?”局长也是老预审,他一步不落。
  “因为我们所有的卷宗都在柜子里锁着,钥匙在我手里,不管谁要看卷,不经过我谁也别想看。”老张底气十足。
  “好!”局长拍板儿了,“你们两个立即提他,要快!老张,你主要是听,不要说话,问完后你俩立即回来汇报,不论多晚,我就在这儿等着见你们!”这回局长感觉有压力了。
  预审室里,两名预审员看着坐在角落里的这名犯人。“领导很重视你主动坦白的这起杀人案,你把你作案的经过再说一遍。”预审员说话了。
  “好,我说。”
  “等等,在你交代之前我可要提醒你,你小子要是敢胡说,看我怎么从严处理你!”
  “那我坦白了,我能从宽吗?”这小子开始讨价还价。
  “可以。你看,我们领导都来了。”预审员随手指了一下老张。老张也不说话,只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好,我主动交代。”这小子还不忘把“主动交代”这四个字给甩出来。于是他把作案过程又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看着滔滔不绝在那儿供述的犯人,坐在一旁的老张眉头可是越拧越紧,心情坏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我今儿要遇上鬼了?(传说炮局阴气太重)这小子怎么连作案的细节都能讲得清楚呢?难道真是这小子干的?如果他是真凶,那我就是办错案,我今后也就完了呀!”老张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那时我们预审员非常重视自己的名誉,一旦名誉毁了,那就意味着你在别的预审员面前永远别再想抬起头了,而且你也要失去领导对你的绝对信任。”老卢看了我一眼说,“那些干不了预审的后来都被打发到传达室收报纸去了,很没脸面。”
  (未完待续 本文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