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未婚有罪吗?

  适婚年龄到底多大,在乡村和城市已经截然不同。而不结婚又有什么“后果”,则更是天差地别。很多时候,结婚从来就不单单是结婚,而早已异化成为其他……

  中秋节前一天下午5点,39岁的表哥从皖北307省道下了回乡的大巴,径直躲进村头的玉米地里等待天黑。
  天黑他才敢回家,因为夜幕能够遮挡“大男不婚”的“羞耻”和村民喋喋不休的追问。悠悠之口犹如洪水猛兽,能将人心瞬间吞没。在村民眼里,不婚是病,结婚才能药到病除。所以表哥一直惧怕回家,躲避是他自我保护的无奈之举。
  初秋凉风习习,表哥坐在蚊虫纷飞的玉米地里一边翻看手机,一边思量如何应对家人的审讯和乡民的诘问。从3月开始,他工作出现变故,单位面临撤并重组,工资已有数月未发。生活每天焦头烂额,所有生活困苦,他皆闷在心底。可毫不知情的家人联合七姑八姨火上浇油,隔三岔五催他相亲。不管双方是否有意,只要寻到单身女孩儿就强行撺掇。
  久而久之,表哥不堪其扰,为防逼婚缠身,只得屏蔽这些“最亲的人”。他只想让自己在繁忙杂乱的工作之余稍微清静一会儿。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理工男,即便逼婚的火枪弹药狂轰滥炸,关于婚姻,表哥始终坚持志趣相投、灵魂相依、宁缺毋滥的理念。他不想像当前不少年轻人那样,“一见钟情”就闪婚、“一言不合”就闪离。在思想传统、是非丛生的乡村,对于大龄青年而言,结婚业已成为摆脱非议的挡箭牌,真爱很少在突如其来的相亲中生根发芽。
  表哥并非一直单身。大学毕业六年后,心高气傲的他,因为拒付10万元彩礼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道扬镳。单身数年后,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下开始频繁相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些大龄女孩儿,遍布五湖四海,网聊面聊数次后,总是逃不掉拜拜的命运。表哥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前女友”,他以切身体验总结了相亲失败之因——都是剩女剩男,江湖漫漫前途未知,找不到心仪的另一半,也不在乎多等几年。都是老妖精了,谁怕谁呢?表哥不怕找不到配偶,不怕工作历经千苦万难,只怕单身的状态会被老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天黑之后,表哥提着礼物,趁着黑夜往家走去。他想好了和家人争吵的用词、语气、策略——先听母亲喋喋不休地催,后忍父亲劈头盖脸地骂,再听奶奶语重心长地劝。对于这些,他能听就听、能辩就辩、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就仰天长啸拔腿回城,他不想因为自己是村里的大龄剩男而给家族丢脸。表哥边走边想,明月当空,繁星点点,乡村异常安静,而行路者的心却澎湃汹涌。
  家人正在堂屋吃饭,看到表哥回来,个个开心不已。母亲起身给他盛饭,父亲慌忙嘘寒问暖,家庭温馨接踵而至。父亲黑了、瘦了、老了。93岁的奶奶满头白发,体能大不如前。母亲的腰肢愈发佝偻,他们日夜都在期盼表哥早日完婚。弟弟妹妹们初中毕业后各谋生路,如今也都儿女双全,唯独他这个曾令全家羡慕的大学生落单多年。
  寒暄数语后,父亲和奶奶率先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们质问表哥为何屏蔽家人电话?相亲数次不成难道是想找天上的仙女?母亲又过来添油加醋,说村里有人曾当着她的面出言不逊——现如今读大学有啥了不起?不结婚不还是一败涂地?这样的嘲讽让表哥火冒三丈。心想自己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轮不到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但城市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逻辑,从来都不适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乡村。
  皖北一带部分乡村,结婚成了一场交易。男女双方定亲,女方通常会提出10万至20万元不等的现金彩礼,外加楼房和轿车。这些都是令人津津乐道的“大件标配”。对于男方来说,“结一次婚、背十年债”绝非虚谈。作为理工硕士男,表哥一直都想摆脱这些陈规旧俗,将为数不多的存款,用在提高生活质量上。精神丰盈远比物质消费更显珍贵,但结婚毕竟是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事情,“新事新办”在“乡约礼俗”面前很多时候只是空谈。
  那晚争吵过后,全家不欢而散。表哥躺在厢房屋里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等着天亮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