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直播”侵权下架的法治思考

　　看过小说《1984》的人，一定会对无所不在的“老大哥”印象深刻。
　　而今，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无论是在餐饮店、宾馆、公司，还是在家中，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直播”——只要这个地方安装了“360摄像机”并开启了水滴直播。
　　近日，一篇标题为《一位九二年女生致周鸿：别再盯着我们看了》的微信文章，让360旗下直播平台水滴直播遭到口诛笔伐。文中用探访的方式，对众多被360监控摄像头“直播”的用户进行现场采访。多名被采访人当场表示，对自己被直播的情况并不知情，并且表示不能接受这种行为。
　　2017年12月11日，该文引发公众关注，截至次日下午，该公众号阅读量已超过10万次。12月20日，360公司在水滴直播官网上发出声明称，由于内部业务调整，水滴直播自即日起停止运营，360智能摄像机将专注提供可靠的安防监控功能，继续为用户提供服务。公开信中表示，将直播与监控两种功能做在同一个硬件上，“使得大家容易被误导，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
　　不可否认，有人希望通过各种方式宣传自己，但恰如文中的质疑，360旗下摄像产品在用户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拍摄视频放在直播平台上进行播放，的确构成对不特定公众的个人隐私侵犯。
　　所谓隐私权，是一种基本人格权利，是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收集、利用和公开的一种人格权。对他人在何种程度上可以介入自己的私生活，对自己的隐私是否向他人公开以及公开的人群范围和程度等，权利主体具有决定权。
　　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个新概念得以提出，这就是网络隐私权。网络隐私权是隐私权在网络中的延伸，是指自然人在网上享有私人生活安宁、私人信息、私人空间和私人活动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犯、知悉、搜集、复制、利用和公开的一种人格权；也指禁止在网上泄露某些个人相关的敏感信息，包括事实、图像等。
　　保护隐私权是世界潮流。联合国大会1948年通过的《世界人权宣言》第12条规定：“任何人的私生活、家庭、住宅和通信不得任意干涉，他的荣誉和名誉不得加以攻击。”1966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17条也规定：“刑事审判应该公开进行，但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可以不公开审判。”
　　在我国，对隐私权的保护，主要是通过宪法第三十八条，即“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对公民进行侮辱、诽谤和诬告陷害”。经由民法总则、刑法、侵权责任法、刑诉法、民诉法以及相关司法解释等，基本构建起了维护公民隐私权的法律体系。
　　我们判断一种行为，是否构成了对公民隐私权的侵犯，主要是看是否具有主观过错、违法行为、损害事实、因果关系等要件。对水滴直播之所以判定其构成侵权，最关键的，就是360的这一行为，未经他人允许，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事实，且两者之间存在明确的因果关系。
　　当然，对于侵权指责，360方面并不认账。12月12日，360智能摄像机团队回应称，水滴平台上所有直播画面，都是由机主购买小水滴摄像机后自行安装，并由用户自主操作分享直播。是否开启直播功能，完全取决于购买的商家自主决定。如果机主希望将画面分享给特定人群或是全网用户，必须用户实名注册之后主动登录账户，并“确认开通直播协议”。
　　360还指出，部分商家在进行水滴直播时，没有尽到告知消费者的义务。“360智能摄像机的用户协议要求商家开通直播时，需要在直播区域设置明显提示，例如张贴提示贴纸，以告知顾客。一旦发现商家没有设置明显提示，水滴直播将有权切断其直播信号。”而水滴平台一直对用户提供的直播画面、图片和评论进行严格的审核，并建有一支将近100人的审核员队伍，每天24小时对直播内容进行审核把关。
　　可是，为什么预防措施如此“尽善尽美”，损害事实仍客观存在？笔者探访北京部分在水滴直播平台进行直播的公司和宾馆发现，相关商家称自己花费200多元购买过360摄像头，但对于自己被直播一事并不知情。
　　的确，商户在经营场所单方张贴直播告示，并不等于取得了消费者的同意，不能以此为由抗辩免责。可是，把责任推给商户，也不代表互联网公司就没有责任。尽管360将是否开启直播功能，交由购买的商家决定，但将直播与安监捆绑，把这种明显有违法律的侵权事项，列入正常商业的范围，已然证明了公司方面的“原罪”。
　　而且，作为直播平台，也有监管方面的责任。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明确直播平台必须持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未取得许可证的机构和个人不能从事直播业务，划定了“准入门槛”。此外，其他约束还包括地方性行业规定“制约”，直播平台被赋予重要监管责任。2017年4月，20余家网络企业负责人，共同发布《北京网络直播行业自律公约》。
　　无论互联网公司也好，商户也好，都不能无约束、无限制地以直播方式，收集、公开、使用消费者的个人活动信息，一旦侵犯他人合法权利，应根据侵权责任法、治安管理处罚法乃至刑法等，对侵权主体作出否定性评价，使其承担民事、行政、刑事责任。
　　审视现有立法，还有一定提升空间。有关职能部门应加强对直播监管，对于商户收集、利用、公开消费者的信息，应仅限于与消费活动有关的用途，事前征得消费者的明确同意，不能超出法律的边界，侵犯他人隐私权，也包括不能违背公序良俗。
　　总而言之，科技发展的目的，是让生活更美好，让网络生态更纯净，而不是背道而驰。水滴直播关停了，法治还须前进。

●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