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

　　英国记者贝特兰要求毛泽东解释红军的政治工作。毛泽东说，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有三大原则：“军民一致、官兵一致、瓦解敌军。”对于敌军，不只有武力消灭的一手，还有另一手是政治争取；不只做破坏性的谍战，还要做联络式的统战；不只作为策略手段，还要上升为基本原则。毛泽东创造的这种特殊战法，外国人闻所未闻，国内更是振聋发聩。国民党军队中流行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共产党的挖心话。”这挖心工作，西北局抓得早、抓得好。高树勋起义有西北工作的基础，而且，就在高树勋河北起义的同期，陕甘宁这里还有个“安边起义”。
　　1945年10月19日，西北局发出《关于开展边区周围友军工作的指示》，要求各地委及县委，选择可靠的线索，经过各种关系，采取通信、派人或送礼等方式，分头进行联络，逐渐建立友谊关系，并在其中选择极可靠的对象，个别发展党员。此时国共内战尚未打响，双方还是互称“友军”。这说明，在和与战的转换期间，中共的友军工作还是长期隐蔽，以待时机，并未策反友军兵变。可仅仅6天之后，枪声就在定边镇响起！驻定边地区的国军十一旅宣布起义，编入共产党的陕甘宁晋绥联防军。
　　毛泽东接见起义将领时称赞：“你们是火车头！”一个火车头，可以牵引几十个车厢前进。这次“安边起义”，正是西北战场和全国战场诸多起义的先声。其实，十一旅起义并非共产党违背合作承诺，而是国民党率先挑事。
　　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准备对中共中央下手。延安南面的胡宗南是可靠力量，北面的邓宝珊就不让老蒋放心，和共产党关系太近。蒋介石策划，把邓宝珊的二十二军和新十一旅合编，调到绥西去打内战。十一旅的旅长曹又参去榆林和邓宝珊商议对策，家里就出事了，国民党特务控制的一团，计划对共产党员多的二团武力解决！这十一旅，正是国共双方多年争夺的一支部队。这定边，也是国共双方多年争夺的一个地区。
　　定边是长城古堡，晋、陕、宁、蒙四省交通枢纽，1926年就有共产党的支部，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设有定边政府。国民党派新十一旅进驻定边，形成对边区北部的军事包围。新十一旅起自冯玉祥西北军的九旅和八旅，谢子长、刘志丹等共产党员从1929年起就在这支部队活动，谢子长当过副旅长，刘志丹当过副团长。国民党军统特务也渗入新十一旅，两个团的党组织都出现过叛徒，揭发这支部队是共产党的“地下武装”！
　　这支部队的情况相当复杂，同时有敌我友三方力量。1940年移驻安边，又同当地的土匪武装发生冲突。三边恶霸张家借助宴请，扣押十一旅全部军官！中共三边地委指示副团长牛化东率十一旅部队讨张，乘机消灭了安边的反共保安团队。1941年，边保情报科李启明持西北局书记高岗信，到安边会见十一旅旅长陈国宾。三边警备司令贺晋年曾是十一旅曹又参团长的部下，特派边保干部欧阳天化名黎宏浩进入十一旅，审查失联党员，批准牛化东等恢复组织关系。地下党组织支持曹又参接任旅长，使这支部队逐渐控制在进步分子手中，13个连长有11个是共产党员。1942年，国民党派何文鼎部南下，企图强行接管十一旅。边保派葛申到十一旅布置工作，要求地下党组织配合警三旅联防抗击。
　　十一旅同共产党关系良好，有效地维护了边区北部的安全。榆林的国民党军统组织痛恨十一旅亲共，策划发动兵变，用一团歼灭二团，彻底掌控这支部队。
　　三边地委得知国民党特务要在十一旅发动兵变，认为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经中央批准，10月25日，先发制人的起义打响！牛化东在十一旅内部任起义总指挥，贺晋年警三旅在外支援，一举攻克定边，又拿下柠条梁。
　　11月5日，曹又参旅长和牛化东等通电全国，反对国民党蒋介石以特务手段消灭异己，宣布起义。
　　安边起义，使陕甘宁边区的地盘向北扩展了800多平方公里。此后，西北局更加重视北线工作，待到南面的胡宗南发动进攻时，中央往北转移的回旋余地就更大了。
　　十一旅起义，为陕甘宁边区策反国民党部队创造了经验。在起义前，地下党组织就在部队内部进行准备，在一团开办了两期军训班，对骨干进行思想教育。还在部队内部成立统战性质的西北民主运动促进会，故意让军统特务郝登阁当了会长。参加这个组织的三四十个下级军官，在起义中都发挥了好作用。那个郝登阁随队起义，被边保秘密派出，又当上了国民党的旬邑县长，在内战全面爆发时，郝登阁又率领旬邑保安团起义。
　　安边起义是个火车头，拉动了整个西北战场的策反工作。

西北有个“民主联军”

　　“高树勋运动”，在全国各个战场同步推进：西北战场1945年10月安边十一旅起义；华东战场1946年1月郝鹏举部起义；东北战场1946年5月潘朔端师海城起义；中原战场孔从洲三十八军起义；西北战场又有胡景铎骑兵六师横山起义。有趣的是，这些起义部队，并未打出共产党的旗号。
　　首先起义的高树勋部，称为“民主建国军”。这称呼恰合全国民心，全国人民期望制止老蒋独裁，民主建国。胡景铎的骑兵六师和孔从洲的三十八军，称为“西北民主联军”，这两支部队原属西北军，现今又在民主的旗帜下同共产党联合作战。华东起义的郝鹏举兵力雄厚，居然高任“中国民主联军”总司令。东北起义的潘朔端师升格“中国民主同盟军”，这支劲旅来自滇军，与民主党派民盟关系深远。
　　值得注意的是，不只是起义部队，就连抢占东北的共产党部队，也叫做“东北民主联军”。东北民主联军，西北民主联军，中国民主联军，民主建国军，这些旗号中都有“民主”二字。民主的旗号好啊！
　　反对蒋介石独裁的民主人士，抗战时站在中间立场主张国共合作，在抗战胜利后响应共产党的联合政府，反对老蒋打内战，主张和谈。边谈边打，边打边谈，国共和谈尚未破裂，这个阶段的战事，中共中央尚未称为“解放战争”，而是叫做“自卫战争”。自卫堂堂正正，内战不得人心，反内战的起义，就是高举民主的大旗。
　　可是又有疑问。那三十八军称为“民主联军”非常妥当，可是，为何又在前面加上“西北”二字？
　　邯郸起义的三十八军，确实来自西北，而且是西北军统帅杨虎城的起家部队。
　　贫苦出身的杨虎城一直心向共产党，很早就在自己的部队收留大量共产党人做政治工作。1931年年初，陕西临时省委书记孙作宾秘密组织三十八军军委，主要负责上层统战工作。1932年，崔维峻任书记的地下党支部也在三十八军军部成立。红四方面军进驻川北，陕南地下党说服杨虎城，派共产党员武志平去谈判，西北军与红军达成互不侵犯协议，还建立了“陕川秘密交通线”，支援红军大量物资。
　　中央红军到陕北后，同西北军合作抗日。汪锋、王世英、王炳南等共产党人同杨虎城经常联系，潜伏在三十八军的地下党组织也把过去的兵变政策改为团结改造政策。西安事变时，三十八军军长孙蔚如任西安戒严司令，共产党员成之慎、蒙定军参加司令部工作。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扣押东北军统帅张学良，逼迫西北军统帅杨虎城出国。西北军群龙无首，大部被老蒋分解，就剩下最能打的三十八军。蒋介石还是不放心，把三十八军调离陕西。河北保定新安镇阻击战、漕河战役、阜河战役、娘子关战役、太原东郊陈家峪战役，蒋介石指挥的国军战战皆败。三十八军主力十七师英勇善战，但中央军总是临阵先撤，让十七师损失惨重。十七师官兵纷纷向师长赵寿山进言，不如去找八路军！

● 责任编辑：崔勃